堇色”也抓紧节日时机赚钱,店里专门设计了圣诞主题的各种活动。不同于六中小卖部小家子气的圣诞树,堇色弄来了一棵高大的松树,无数灯光点缀,五彩缤纷,相当豪华。
今天正好是周六,明天放假,学生们有些是偷偷溜出来的,有些是光明正大放了假。
景琳跟周丽娜她们一起,也来来到“堇色”外面看热闹。她的校服兜里,揣着那张没有写贺词的空白贺卡。
周丽娜说道:“哇哦,这棵树得多值钱啊,上面挂的礼物不会都是真的吧?”
景琳也抬头望去。灯光闪耀,大片的假雪花随风飘荡,真雪花漫天飞舞,美得如同一幅画。
屠墨初在看画里的她。景琳的室友挽着她的手,少女的灵动鲜活让整个世界都生动起来。
屠墨初一个人在角落里点了支烟,华志鹏他们在兴趣盎然地摘树上的礼物,这是手贱又无聊的有钱人才干的事,摘下是要十倍价格带走。
一个女生脱下校服露出修身的红色毛衣,她走到角落,“屠墨初。”
屠墨初的目光从景琳身上移开,他倚在树旁,眸中清冷,靠近他的身边,更多几分冬夜的寒凉。
庄怡轻声说道:“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圣诞快乐,我的贺卡你能收下吗?”
屠墨初黑瞳深邃,看不出喜怒。
庄怡鼓起勇气,她声音也随之大了些,“我、我不介意你的传闻,还有家世,没、没钱也没有关系,我是真的感谢你。”
屠墨初嗤笑一声。
庄怡不解其意,学校都在传,屠墨初并不是有钱人,他家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还有个继妹。庄怡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震惊,心里感觉别扭又失望,原来他不是富二代啊。但是转瞬她又想到,这时候屠墨初肯定需要人陪伴,要是她表现出并不介意,他会不会很感动?
庄怡来“堇色”附近玩,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屠墨初,见他独自在角落抽烟,就过来了。
屠墨初眉梢一挑,“喜欢我?”
庄怡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知道屠墨初说话直接,但是这样……也让人太窘迫了。她点点头,“我是真心的。”
屠墨初的神色骤然变得阴沉,“所以,上次你是在耍老子?”故意透露假消息,说景琳感动于柏炜的心意。
庄怡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能让屠墨初揭穿她之前的谎言,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不、不是,景琳她……她确实有点喜欢柏炜,她亲口跟我说的。今天不是圣诞节吗?她还收到了柏炜的礼物,我真的没骗你。”
屠墨初眸色幽暗,“闭嘴,她喜欢谁,谁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庄怡猜不透他的心思。
屠墨初厌恶这个女的,卑鄙无耻又喜欢耍小心思的货色,也只有许东虎这种败类才看得上。
“伸手。”
庄怡的心怦怦跳,下意识地伸出手。
屠墨初食指轻轻一弹,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她掌心,烫得庄怡惊叫一声,“你!你……”
屠墨初低声说道:“滚,别烦我。”
庄怡有些怕他,可是又觉得这个少年和许东虎的故作文雅不同,有种别样的魅力。她红着眼睛说:“我是真心的。”
屠墨初不耐烦,“成啊,把烟头吃了,我信你。”火光微闪,少年瞳孔黑暗。
庄怡瞪大了眼,“就算真的喜欢,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吃下去啊?”
屠墨初沉默不语,眼里晦暗不明。怎么可能没人愿意,至少换个人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照办。
庄怡见他情绪很糟,不敢惹他,转身跑了。
不远处的景琳抿着嘴唇,她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旁边的江达说道:“这个送给你,你叫景琳是吧?”
景琳坐在石阶上,看到庄怡跟屠墨初说话,过了好久才离开,她虽然听不到他们聊了什么,但是无端让她心口发闷。
听见江达说话,她转过头,瓷白的小脸素净,带着少女的纯真,她低有,看到江达递过来一颗闪烁的星星,刚从圣诞树顶摘下来的。景琳摇摇头,“谢谢你,我不要。”
周丽娜倒是很喜欢星星灯,但是景琳明确拒绝了,也不是送给她的,她眼里满是渴望,却没有开口索要。
江达看见景琳室友的眼神,倒是大方,“你喜欢这个灯吗?送给你。”
周丽娜高兴极了,“谢谢!”毕竟平白无故收了人家的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
江达说道:“不客气,见面是缘嘛,你还有喜欢的灯吗?”
周丽娜转过头,这才发现身边的景琳不见了。
景琳绕过彩灯,拍了拍自己发顶的落雪,手揣回兜里,那张贺卡顿时变得特别烫手。
景琳不高兴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任性的情绪。意外发现自己不太喜欢的一个人,和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走得很近,让她心里很烦,却又迷茫着无法发泄。
她朝着角落走去,闻到了淡淡的烟味。那里很暗,远离喧闹的人群,依稀能看见少年冷峻的轮廓。
屠墨初抬头,在茫茫夜色中正好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这样黯淡的地方,她的一双眼眸还是亮如星辰。
自从上次侧脸一吻,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屠墨初夹着烟的左手不动声色地垂下,一点红色的光亮在暗处特别明显,他的手收紧,用指腹悄无声息掐灭了那支烟。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景琳是因为害羞和气恼,而屠墨初则万般滋味,无法言说。
景琳娇小可人,正好站在角落大树旁的出口。
屠墨初知道自己一身烟味,有些不自在,甚至想要迅速逃离,“让让。”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景琳在兜里的小手捏了一下贺卡,不想送给他了。她站着不动,委屈又茫然。
屠墨初望着她,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苦涩甜蜜反复交织,让人生生在这样极端的两种情绪中死去活来。
他嗓音微哑,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语调不自觉地放缓,“怎么了?有事吗?”
景琳的脸颊慢慢染上了红晕,呃……她好像没有什么事,她本来想,如果出来能遇见屠墨初,就顺手把贺卡给他,如果遇不到屠墨初,那就算了。
她刚才看见庄怡,在秋季马拉松比赛时的烦闷感又涌上来。她不是已经跟屠墨初说过庄怡不好吗?她其实还好奇:那天我在医院亲了一下你,你有什么感觉呀?网上说的是真的吗?轻轻亲一下,就让人心跳加速,头发晕,有种特别激动的感觉?
屠墨初看不清她微红的脸颊,那俏丽的轮廓和黑暗里湿漉漉的眼眸,分外招人怜惜。
气氛有些尴尬,景琳小声说道:“我不舒服……”
屠墨初不由皱起眉头,“哪里不舒服?”
心里怪怪的,然而景琳隐隐约约觉得这种感觉说出来似乎不太好。如果她真的有点、有点喜欢屠墨初的话,那他喜欢她吗?会不会很讨厌那天她头脑发热干的蠢事啊?
她说道:“嗯……头晕。”
屠墨初心头有几分难言的苦涩。这是别人家的宝贝,他昨天才答应了人家父母离她远一点,可是看见她走过来,他又忍不住升起微小的希望。他就只想跟她说说话而已,没奢求更多。
景琳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问道:“能让我靠靠吗?”她举一反三,上前一步,紧张地试探着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她只有这么高,没有办法。
夜晚安静,大雪落在高大的乔木树枝上,树下少女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少年瞬间肌肉绷紧,像被人施了定身魔法,动弹不得。她靠的那地方之下,是他的肋骨,是他的心脏。他的两只手,一只缠着绷带,另一只藏着烟头,僵硬地任由她靠过来。她一定,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了吧?
屠墨初的胸膛温热,好奇怪,他这样性格冷淡的人,体温却格外暖和。
少女把脑袋靠他怀里,悄悄感受他的心跳。出乎她的意外,他的心跳声已经不能单纯用快来形容,而是一点点加剧,有力到震颤。完了完了,景琳有些无措,她真的被震得头脑晕乎乎的了。而且他肌肉硬邦邦的,她后知后觉的害羞,耳尖都红了。
屠墨初死死咬牙,好歹记得昨天答应了林姨什么,人家不顾十来年的情谊,明明白白要把全部家产都给他,只求他放过他们的女儿。
他压抑下情绪,“你好点了吗?”
景琳怯生生道:“没有,好像还、还晕。”
屠墨初有一刹那的崩溃,林姨怎么教的她家这宝贝!
屠墨初的手好几次抬起来,又放下去,他没法拥抱她,就像推开她一样困难。
景琳的心跳也很快,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直到发顶的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带来一点凉意,她才从他胸前抬起头,“我、我好点了。”
景琳晕晕地捂着额头,那里好烫,似乎被少年过高的体温感染。她抬头看他,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少年下颌的轮廓。
屠墨初眼眸低垂,“嗯。”
他手指紧握,发现自己在景琳面前似乎总是不会说话。他讽刺庄怡的本事在她面前尽数失灵,他想摸一摸自己快跳出胸膛的那颗心,而她还在,他只有沉默。
景琳总算想起了正事,“你的手好点了吗?”
“好了。”
“我看看。”
她记得屠墨初伤的是右手,于是轻轻托起那只手,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白色即使在夜里也分外显眼。少女的力度很轻,像是软软的棉絮触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
然而屠墨初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珍宝,在狂风暴雨中走过,在烈火里锤炼过,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能摧毁他,而且就连他的亲生母亲方兰芝,也是嫌弃他的。
少女的小手柔软,比他的体温凉一点,白皙的肤色在夜里依旧可见,手指纤长漂亮。而屠墨初的手是练拳击的手,指节宽大,虽然天生修长,却并没有半分少年的秀气,何况包着绷带,并不好看。
在他的眼中,一切不好看的东西,都容易引起人抵触的情绪,或者说反胃。
屠墨初收回手,“已经好了。”
景琳分明看到里层绷带上不一样的颜色。她没有追问,不过心中怪怪的情绪更加明显了,屠墨初是不是不喜欢她的亲近?怎么她一靠近,他全身就僵成一块石头?她不过是看看他的伤好没好,他连指节都是僵直的。心跳得那么厉害,难不成是因为排斥?
景琳意识到这点,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她主动让开,“嗯,你走吧。”
她向来不会为难人,屠墨初既然不喜欢,那她就不会做。她退开,让屠墨初从角落里走出来。少年隐忍地站了片刻,与她擦身而过。
景琳想了想,笑着说道:“屠墨初,别抽烟了,不好闻,对伤口也不好。”
屠墨初脚步顿住。
少女的声音温柔,“还有,圣诞快乐,要好好学习呀。”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左手捏紧烟头,离开她的身边。雪花落在他冷峻的脸颊,融化成一点水迹。
“堇色”的圣诞节办得热闹,华志鹏他们也玩得快活。
屠墨初走出很远,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景琳已经不在树下了,他这才摸摸自己的心脏,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