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昕立即认出对方是谁,他跳了起来,朝跌坐在地上的舒展猛扑过去。对方速度极快,舒展躲闪不及,只听他嗷的一声大喊,就被蓝昕骑在身体上,掐住了脖子。
舒展的指甲抠进蓝昕的皮肉,蓝昕丝毫不为所动。蓝昕眼露凶光,充满年轻野兽的恐怖气息,他在用眼神告诉舒展,他要杀了他。
“蓝昕,你放开他。他是我的队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蓝昕一怔,同时的,手上的力度也变小了。他转头看向机舱大门,背光的凌寒身姿挺拔高大,周身散发被白雪映照的光晕,如天神般般缓步朝自己走来,蓝昕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在心中喊着对方的名字:凌寒!
凌寒从睡袋上扯过毛毯披在蓝昕光裸的上身,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队友。”
看到凌寒,蓝昕又惊又喜,但立即被另一种痛苦取代,这人是凌寒的队友!可……可……我的贡布被他们……
“你的狼还活着,之前是一场误会。他们并没有恶意。”凌寒指了指机舱尾部,蓝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张草席上蜷着一匹灰白的巨狼,那是他的贡布!
蓝昕飞奔过去,抱住贡布摸了摸,贡布是温热的,贡布还有呼吸,他的贡布真的没有死!
贡布被蓝昕的动作弄醒了,它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嘶鸣,伸出舌头舔了舔蓝昕的面颊。蓝昕被它弄得有些痒,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怕弄疼了贡布,蓝昕不敢表现得太激动,他轻柔的摸摸贡布脖颈,表达自己对它强烈的思念之情。一人一狼,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读懂彼此的心,他们相互依偎,主仆间亲密无间的温馨画面,把随后走进机舱的另外两名队员感动坏了。
舒展从地上爬起,揉揉脖子低喃道:“这家伙简直是怪物,恢复能力也太强了!你要是再晚出现一会,我准会被他掐死!”
另外两人半蹲在舱板上,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动物,连连点头,“真的是怪物啊,这就是他的天珠能力吗?”
“舒老师,他体内是什么天珠?”
“这可不好说,天珠寄生者本身就比普通人恢复能力强,具体是哪种天珠,得回到基地深入检查才能确定。”
“哦……”
凌寒打断他们,问道:“汽油补好了?”
队员立即站起身敬礼:“报告,汽油已经补充完毕。”
“那通知陈队长,可以起飞了。”凌寒示意关上机舱门,摘下厚重的手套仍在架子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抬起长腿搭在对面的座椅上。他双手环胸,目光灼灼的打量着角落处的蓝昕。
原来不是错觉,蓝昕真的不受他能力的控制。
是什么天珠能免疫他的能力?凌寒从刚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他并没有头绪。天珠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要想了解每一种石头的能力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调查研究。蓝昕这个特性是凌寒至今为止第一次遇到的,确实让他很意外。他真的有点迫不及待的要回到基地,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身体。他想要看看,蓝昕体内到底藏着多么厉害的天珠。
蓝昕依依不舍的放下贡布,四下看了看,这不是他熟悉的山洞,也不是他十年来呆着的幽谷,这个东西是……直升机。
梦里轰隆隆的声音原来是真的,他昏迷前见到的那双大皮鞋就是凌寒的,他记得凌寒走的时候穿的就是那双皮鞋,而且他记得凌寒的气味。
凌寒说话算话,真的来接他了!
蓝昕扑到窗户上,看到苍莽的喜马拉雅山脉已经逐渐远离他,整个世界仍然被看不到边际的白色笼罩,这正是凌寒口中的第五纪冰期!他出来了,他真的从那里出来了!他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疼!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嗷~~嗷~~阿爸,阿妈,央金阿乙,你们看到了吗?我终于离开那里了!
蓝昕激动的猛捶了几下窗户,口中的哈气吹在玻璃上,瞬间凝结成一层水雾,他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圆,望着那滑落的水滴,蓝昕眼睛红了。
哈哈哈哈!他想大笑,想大叫,他也这样做了。他把心里如火山喷发般的激烈情绪全部用肢体语言表达出来,他像个猴子一样拍手大跳、捶胸顿足、翻跟头打把势,这样还不够!他还学着贡布,蹲坐在地上仰起脖子狼嚎。
他表情真挚悲喜交加的看着天,仿佛能透过机舱顶棚,透过黑色的火山灰,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他的喉头不断的吞咽着,眼角流下了滚烫的泪水,从他脏兮兮的脸颊上缓缓滑落到脖颈。他静静的,直挺挺的跪立在舱板上,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从头到尾,他的的嗓子里除了粗喘,没有发出一丁点别的声音。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了他原始的如野兽般的呼喊,是那样的畅快淋漓,大快人心。他虔诚仰望天空,接受洗礼的模样,让人以为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天堂。
偌大的机舱里,升腾起一股多年不见的暖意,春意,生命力。与外面的如死一般的苦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人看着如此激动的蓝昕,也不禁湿了眼眶。在随时随地都可能丧命的末世,哭是最没用的行为。可他们知道,现在不一样,这是感动的泪水。他们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发泄过后的快感让蓝昕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声,骨瘦却蕴含无穷力量的身躯剧烈的起伏着。他明亮黝黑的双眼在有限的空间里寻觅着什么,最终锁定在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跟其他人不同,对方表情冷淡而疏远,眼睛里带还着一丝审视和思量。但对蓝昕来说,对方那张冷冰冰的脸却像一尊活佛,慈祥和蔼。
这个男人,救了他。
蓝昕表情突然变得郑重,充满了敬畏。他站起身,走到凌寒面前,给凌寒行了个礼。
“他干嘛呢?”队员揉了揉鼻子,问舒展。
舒展说:“这是藏族人的最高礼节。”
“藏族人的礼节?他是藏族人?那他能听懂汉语吗?”
舒展啧了一声:“当然能听懂了,你们没看到洞里写了那么多简体中文吗?注意观察啊!”
“啊!我想起来了!原来藏族人也会说汉语啊?”
舒展无奈的翻翻眼睛。
蓝昕抬头看了看凌寒,凌寒仍然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蓝昕咧嘴冲他笑了笑,一口整齐的白牙在黑不溜秋的脸上格外显眼。他一屁股坐在凌寒身边,用手比划着,意思是他想要一支笔,一个本子。
舒展赶紧凑过来,坐在了对面,从衣服兜里掏出纸笔递给他。
蓝昕接过来在第一张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谢”字,两只手合十冲凌寒拜了拜。舒展觉得蓝昕那动作配上他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脑袋和脸上乱糟糟的毛发,看上去真像某种已经灭绝了动物。
蓝昕望着凌寒,等着凌寒跟自己说句话。凌寒一手托腮,斜眼打量他,却一点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舒展看着蓝昕呵呵呵的乐,插嘴道:“你叫蓝昕对吧?”
蓝昕仍然看着凌寒,用力点点头。
“我叫舒展,你以后叫我舒大哥就好啦!哎,对了,你多大了?”
蓝昕这才转头看了看舒展,快速在纸上写:舒大哥你好,我今年27岁了。
“啊?你都27了?不像啊……”这身材这体力,这疯疯癫癫,傻不拉几的样子,还以为他也就20出头呢。不过也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呆个十年八载,谁都会变得不正常的。
舒展笑着说:“我28,比你大,你还是得叫我一声哥。”
蓝昕听了高兴的拍了拍舒展的大腿,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他太开心了,一睁眼看到这么多人,而且大家都好亲切啊!末日也没凌寒说的那么残酷嘛!
舒展用两根手指拎起他的脏手,嫌恶的说:“我说,你多久没洗澡了?”
蓝昕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腋下,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然后写道:很久没洗澡了,那里没有水,我都是吃树叶解渴。有时候还会吃山上的雪,偶尔用雪搓搓脸,不过太凉了,而且要走很远呢。后来想,反正也没人看,索性就这样吧。对不起,我是不是很臭啊?
“是啊,你臭死了!”舒展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在空气中扇了扇。
蓝昕赶紧跳起来,往外退了两步,蹲在角落,刷刷刷的写了几个字,举到脑袋上边给他们看:这样呢?还能闻到吗?
蓝昕不安分的在原地颠來颠去,嘴角一直高高的挑着,像一只马戏团的猴子。他是如此快乐,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
两个队员看着蓝昕忍不住哈哈笑,舒展也嗤笑一声,“除非把你和你的狼扔出去,否则味道是不会消失的!”
蓝昕的脸僵了一下,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舒展看向凌寒,“哎,是不是得给他洗个澡啊?头发剪了,胡子刮了,不然这样带回去,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变种人呢。”
凌寒看了看舒展,表示赞同:“嗯,后边的储备箱里应该有你想要的工具,桶装水也有,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我?”舒展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嘁,我来就我来!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伺候人的能力!”
舒展拎起蓝昕拖到机舱尾部,把他按在凳子上,撸起袖子说:“蓝昕,哥给你拾掇拾掇,你可得老实点啊,我这嫩胳膊嫩腿的,可扛不住你折腾。”
蓝昕受宠若惊的狂点头。
角落处的贡布伸长了脖子,费力的爬到蓝昕脚边,蹭蹭蓝昕的脚趾。蓝昕抬起脚摸摸它的脖子,给它瘙痒,贡布舒服的哼了一声,又往前凑了凑。脱离了温暖的草垫,蜷缩在蓝昕脚边。
舒展被他俩弄得心里又是一阵不适,他受不了的拿过一张毛毯给蓝昕披上,这野人只穿一条内裤在机舱里折腾这么半天也不嫌冷的。
蓝昕摸摸身上的毯子,仰头看向舒展,冲他感激的笑了笑。
“低头,小心戳到眼睛。”舒展把锋利的剪刀在蓝昕眼前晃了晃,蓝昕立即听话的低下头。
咔嚓——咔嚓——贡布看到属于蓝昕的头发一缕缕的飘落,有的掉在它身上,有的掉在它嘴边,它用鼻子拱了拱,又嗅了嗅,觉得痒痒的,打了好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