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几个人住在了蓝昕的洞穴里。大摇大摆的模样,就好像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受伤的野人和灰狼则是他们捡来的遇难者。
舒展刚到此地就拿着放大镜把墙壁上写的字都看了一遍,陈云蕤则拿出爱枪擦拭。
两个随行队员里还有一个叫王震生的医疗兵,他和凌寒负责为野人和灰狼清理子弹包扎伤口。
灰狼是机枪□□近距离射击,所以受伤较重。但由于子弹打穿了背部,没有残留在身体里,处理起来也相对容易。头部的子弹也因为头盖骨坚硬,伤口较浅,子弹也很容易取出。
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蓝昕,剪开他身上的野人皮毛,大家惊讶的发现他身体居然中了十几发子弹,光是背部就有八颗子弹,小腿和前胸各两颗,肩膀三颗。
“这野人简直是怪物!”舒展惊讶的喊道:“伤成这样还有力气跟人打架?”
“你的仪器不是一直在响吗?他很有可能是天珠寄生者。子弹是多了点,但都避开了要害,流血量也不大,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陈云蕤操着他特有的低哑嗓音说。刚才被蓝昕掐住嗓子,现在还有点疼,使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更低沉了。
“对啊,它是一直在响,不过从刚才上边就显示是有5颗,另外两颗在哪?”舒展摆弄着他的仪器说。
“在我这里。”凌寒道。
“什么?你找到天珠了?”舒展惊呼。
凌寒取出了蓝昕身上最后一枚子弹,往托盘上一扔,十几粒子弹震动托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声音让昏迷中的蓝昕手指动了动。敏锐的凌寒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挑起眉尾,若有所思的说:“珠子是在这洞穴附近发现的,这里很有可能还藏着其他的天珠,明早咱们把这片林子仔细的扫描一遍。”
“好,太好了!对了,珠子是什么样的?快拿出来给哥几个看看!”舒展赶忙去翻凌寒的背包。
被翻了背包的凌寒没有一丝不悦,他摘下橡胶手套,示意医疗兵王震生帮蓝昕包扎伤口,看着大大咧咧,一顿乱翻的舒展说:“珠子在我身上,不过暂时不能给你们看,回去再说。”
“好吧……”舒展悻悻的撇了撇嘴,自觉无趣,便凑到蓝昕身边仔细端详他的身体,不由得发出了啧啧的声音:“穿着野人皮的时候看着五大三粗的,整了半天是个瘦皮猴啊!”他挑剔的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蓝昕裆下的软趴趴的鸡鸡,“这副德行竟然是天珠寄生者,天珠啊天珠,您老人家到底长没长眼睛啊?像我这么英俊纯良的大好青年您都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野人,这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
火光的映照下,蓝昕的身体的确瘦得有些狰狞。在场的人看法大多相同,谁都没想到瘦成这样的人不但身手敏捷而且力大无穷。推断他应该是天珠寄生者无疑了,但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天珠,还要回到基地,用专业的仪器扫描才能知道。目前现有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深入检查对方的身体,但初步观察,已经基本可以看出他的生活状态和身体情况。
缺盐少水少营养,头发已经出现了白化的迹象。由发根向发梢延伸,颜色越来越浅,发根处也已经呈现出灰褐色,推测如果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不出两年,他的头发就会完全白化。脖子以下的皮肤相对比较干净,所以能清楚的分辨出他皮肤的本来颜色,但因为白化现象所以显得过于苍白。远远看去像一具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死尸,有点恐怖。
王震生帮蓝昕包扎好伤口,凌寒扔过来一个毯子,他帮蓝昕盖好后,凑过去一边烤火一边吃着凌寒拿出来的水和干粮,王震生笑着说:“凌哥,您真是神人啊,竟然还有吃的!奇怪了,为什么大家的背包都一样大,你那里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啊?就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凌寒没吱声,气氛一下子陷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王震生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低着头冷着脸吃东西,王震生立即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硬生生的把干粮吞了进去,咕咚咕咚了几大口水,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尴尬的心情。
所有人都知道凌寒是极品一眼天珠的寄生者,但他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他从来不在人前显露技能,性格也十分冷淡低调,当以正常的方式跟他进行简单的交流的时候,他会像普通人一样回答你的疑问,给你下达指示,让你误以为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一旦谈话内容涉及到他的禁区,他会用沉默将人冻僵。只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些话题是他的禁区,因为他这人很不好聊,不太熟悉他的人几乎每一句话都能踩到地雷上。
总之,凌寒就是这么奇怪的人,往往你觉得能激怒他的事情,他反倒不在意,你觉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可能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于是……他会用沉默吓死你。这样说并不是危言耸听,也没有任何夸张成分,他沉默时能散发出一种极其恐怖的气息,让人通体发寒,心惊胆颤,甚至会觉得自己陷入了死亡地狱,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出来。试过的人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尽量不跟凌寒有任何言语接触,能躲则躲得远远的。
很多人都猜测,“散发恐怖气息”或者“让人感到恐惧”应该就是凌寒独眼天珠的能力。
王震生因为一句不痛不痒的问题,害得周围的几个人也跟着遭殃了。空气中弥散着的令人窒息的气压,让他们不得不快速啃完大饼,赶紧各自找了个旮旯,蒙起头,早早的睡了。
洞穴里人多气杂,凌寒拎起一个睡袋去外面休息,他刚出去不多会儿,王震生就伸出头来,推推身边的舒展,问道:“哎,舒老师,凌哥除了能控制人的思维,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吗?”
“我哪儿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啊……”王震生难掩失望,“难道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吗?”
“那不见得,你问问你们队长,他俩认识七八年了吧?我说的对吧?陈队长?”舒展问。
另一边的陈云蕤皱了皱眉,低声说:“不该你们知道的,别问。”
听了陈云蕤的话,手下不禁往睡袋里缩了缩,“哦,知道了……”
另外两个支棱着耳朵的人见没好戏听,也都翻了身,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温暖的夜晚。
陈云蕤看了看洞外,凌寒一向不跟人在一个空间里睡觉,不管环境多恶劣。从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到现在一点也没变。呵,舒展说的没错,他对凌寒的了解的确比别人多一些。但也真的只是多一些而已。内部人员大都知道凌寒的一眼天珠能力可以控制人的思想,也可以抑制天珠能量,任何天珠寄生者在他面前都会丧失能力,变成普通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强大的天珠寄生者会愿意卑躬屈膝,老老实实为基地办事的根本原因。可他知道凌寒的能力绝不仅仅是这些,他身上有无限可能,任何麻烦和难题只要凌寒经手都会迎刃而解。七年前第一次见到凌寒时,他只有18岁,那时的他就能只凭一把匕首轻易杀死十几个变种生物,而且动作利落,手段毒辣,连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特种兵都愧叹不如。凌寒带给他无限的震撼以及在末日里生存的勇气和希望,在凌寒把自己和三四个手下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一生追随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男人了。
相处多年,经历得太多,陈云蕤已经觉得,凌寒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了。所以之前舒展问他凌寒被龙卷风吹到哪里去时,他才能平静的说出那样的话。
陈云蕤觉得幸好自己从来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所以才能跟凌寒这种总是对别人存着戒心的人相处融洽。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一人一狼,开始思索着该如何带他们离开雪山,难道要做个雪橇拉着他们走不成?这么笨的方法……不但人带不出去,他们也会累死冻死饿死在这喜马拉雅山脉上了。在末日求生,一滴水,一粒粮是无价之宝,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更何况还要带个肉食动物,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补给去喂养两个陌生人。他不明白凌寒为什么要带他们一起走,即使是天珠寄生者,在这雪山上也是一钱不值的东西,他们能不能安全回到人类栖息地还两说呢,凌寒怎么会做这种高风险甚至可能是赔本的买卖呢?这实在是不像他以往的作风。除非他们俩对他有着极高的利用价值……
陈云蕤想不出别的原因了。算了,既然凌寒说他有办法带他们离开,那他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新一天的到来。
※
第二天早上凌寒给蓝昕和灰狼分别补了一针麻醉剂,五人带着探测仪把整个幽谷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没有再发现一丝一毫的天珠反应。
“接下来怎么办?”饿得前胸搭后腔的舒展有气无力的说。
走在最前面的凌寒说:“回去。”
陈云蕤紧接着问:“回哪?”
“回基地。”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数次的回答都是“继续”,“前进”,这是进藏以来,他们第一次听到“回去”。
可舒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耷拉着脑袋,喃喃道:“回去?怎么回去?咱们没吃的,没喝的,仅剩的物资都被飓风刮走了,帐篷也没了,还要带着两个伤员……回去……我看咱们还是留在这里算了,学那个野人,在这里吃树叶啃树皮,运气好的时候吃点毛毛虫,还高蛋白呢……我看呐,这样挺好!”
凌寒突然停下脚步,后边的几个人也都停下来看着他,就见对面有一个硕大的草堆,凌寒举起手,扯住一根藤条用力一拽,所有的树叶和杂草瞬间散落,一架灰绿色军用直升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个人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大家伙。舒展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它仍安然矗立在那里,他差点泪崩出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扑了过去,在那铁皮门上摸了又摸。
凌寒看了看舒展,低声说:“你可以留下,我不强迫你。”
舒展顿时愤怒的咆哮:“谁他妈说我要留下了?我刚才明明说要回去,坚决回去!”
凌寒哼了一声,其他人见状也一拥而上,激动的抚摸着直升机的机身,一名队员连忙打开舱门,惊声大叫:“汽油!好多汽油,香肠!面包!牛奶!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什么?你说什么?是真的吗?哎!你别挡在门口啊,快让我进去!”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舒展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连滚带爬的顶开另一名队员,爬上了直升机。
飞机里传出大笑大叫的声音,唯一存有理智的陈云蕤嗓子动了动,吞下满腔的口水,看向一脸平静的凌寒,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一眼天珠的能力吗?”
“算是吧。”凌寒平静的说。
“你……为什么突然间愿意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了?”陈云蕤实在不明白,一路上受了这么多苦,他却不舍得把直升机拿出来,更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显露一点能力,为什么现在却……
“来的时候原因很多。不过,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基地。而且……”凌寒笑了笑,“回到基地后,你们会忘记很多细节。所以现在我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自己的能力。”
凌寒从未如此坦诚,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让陈云蕤整个人都傻了,呆了,不会思考了。凌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柔和的说:“我每次这样说,你都是这副表情……然后一次次的忘记,一次次的重复。不过,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什么?每次……每次……
“你……!”难道这就是你真正的能力吗?陈云蕤像是明白了什么,震惊的看着他。
凌寒点点头,明显是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
“你……你……”堂堂硬汉陈云蕤生平第一次,或许是第一次,至少他记忆中是第一次这样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去开飞机,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凌寒推了推他,“我知道你会开,陈队长。”
陈云蕤木讷的登上驾驶室,直到去山洞里把野人和灰狼弄上直升机,他都没从错愕和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努力去思索过去发生的事情,每次……到底是哪一次?他到底被抹去了多少珍贵的记忆?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他完全想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抹去我的记忆?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陈云蕤狠狠的抓紧杠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让他全身紧绷颤抖。可他很快又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是啊,信任这种东西在末世里一文不值,你做的对,凌寒……
换做是我,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能力,也许……也会这样做的吧。末日,真的改变了许多人。
※
蓝昕听到了直升机的声响,这声音是如此动听,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人文气息,把蓝昕给感动哭了。
可直升机的声音为什么越来越小?它也越飞越远?不要,别走,带我一起走!
他想大声喊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任由他如何哭,如何追,直升机还是飞向了天边,消失在茫茫雪山。
别走,带我走吧,带我走……求求你了……呜呜呜……
蓝昕颠颠的跑啊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着脸,空旷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前路漫漫仿佛没有尽头,可他仍然不放弃追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脚下的路突然崩塌,他失足掉进了深渊。眩晕,坠落,啊!我、我要死了!
蓝昕猛地惊醒,首先看到的是舒展那张大白脸。正盯着蓝昕瞧的舒展向后仰去,大喊:“我的妈呀!野人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