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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续2)(1 / 1)

在大饼店对面,是一家布料店,店里摆满了各色布料。这风一吹,布料店倒了霉,里里外外的布料都蒙上了一层白灰。布料店的主人叫瓦费格,他儿子法哈勒是艾里雅娜的朋友。现在管理这店的是瓦费格的弟弟达乌德。眼看着布料被弄脏,达乌德气愤不已,他把亚格穆尔拉到店里,指着大片大片的布料说:“你看,你看,全被你的面粉弄脏了,你说怎么办?”亚格穆尔理亏在先,何况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自卫反击战,不愿再生事端,连忙向达乌德道歉,说道:“老兄,实在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这些面粉应该拍得掉,多抖两下就抖干净了。我和我的伙计来抖灰,不劳你的大驾。实在是抱歉。”

达乌德眉毛一扬,说:“这可是全新的布料,粘了这么多面粉,还抖得干净吗?你能把你围裙上的面粉抖干净吗?你得赔,我不多要,弄脏了多少布料,你按市场价买走。”达乌德的左脸有一块乌黑的三角形胎记,很像是他那大鼻子的投影,让脸庞显得有些阴森。亚格穆尔的一个伙计说:“不至于吧,这明明是拍得干净的,先拍了再说行不行?”达乌德轻蔑地瞥了伙计一眼,傲气十足地说:“这儿轮得到你说话?滚出我的店,你一年的工资也未必赔得起这卷布料。”那伙计被骂,气得就想动手,亚格穆尔连忙把他拦住,让他去收拾炉具。亚格穆尔回头对达乌德说:“兄弟,你又何必说这些话呢,他只不过是出个主意嘛。这些灰我看真能拍干净,大家都是邻居,你又何必为难我呢?”达乌德不屑地看了一眼离去的伙计,说:“弄脏多少,你得赔多少,你瞧瞧,我这儿卖的可全是高档布料,损失不起。”亚格穆尔的火气也上来了,说:“我就是不买,你要怎样?”俩人怒目圆睁,僵持不下,吵了起来。

这时,一个矮壮、穿高级方格西服的秃顶男人走了过来,围观的人们纷纷给他让路,有的人还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此人五十开外,身上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势。他一走进店里,大家就安静下来,敬畏地望着他。达乌德快步迎上去,满脸笑容,连声说:“侯赛因先生,您来啦,快请里面坐,您来本店,本店真是蓬荜生辉,万分荣幸。我这就给您倒杯咖啡,您请里面坐。”他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响亮有力,变得又软又细,亚格穆尔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侯赛因·本·迈赫迪·哈依塔是本地的大人物之一,他当过警察局长,和现任政府的高官们称兄道弟,是响当当的实力派。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我老远就听见了。”侯赛因问。达乌德忙说:“他的面粉把我的布料全弄脏了,您看,这都是,这全是。我这店是小本生意,赔不起,我让他把弄脏的布料买走,这本来就是公平合理的事,他却要耍赖,就吵起来了,倒给您添了麻烦。”侯赛因用手拍了拍布料,上面的面粉立刻掉了下去,再拍两下,布料就干干净净了。他说:“拍得干净嘛,你又何必让人家都买走?”达乌德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连连点头,说:“是,是,拍干净就可以了,倒也看不大出来,哈哈。您仔细别弄脏了衣服,我可赔不起,呵呵。谢谢您的调解,您来得太及时了。”侯赛因笑了笑,看了黑着脸的亚格穆尔一眼,说:“好,就这样,和气生财嘛。”他扭头就走,达乌德连忙追着送出去。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了下来,亚格穆尔和伙计仔细拍干净布料,就回店里去了。

总的来说,亚格穆尔大获成功。谣言被击碎,本地电视台滚动播放采访录像,小店知名度大大提高,一时顾客盈门。那个信贷主任也主动给他打电话,说他已经通过审批,可以贷款了。菲拉斯对亚格穆尔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和姐姐粘着一身面粉回了家,正赶上吃饭,他就在饭桌子上把那场演讲重现了一遍。菲拉斯化身成为亚格穆尔,而艾里雅娜则不幸被当作造谣者,受尽了谴责。

以后几天,艾里雅娜一直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又像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做,但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事。贾比尔今天上夜班不回来,阿那耶去给客户送地毯,也不在家。做完礼拜,一家人边看电视边聊天。奥斯向阿那耶求婚的事全家人都知道了,这是艾里雅娜管不住嘴的结果。阿那耶曾反复叮嘱她不要讲,但艾里雅娜经不住大嫂纳蒂娅的鼓励和刺激,像CNN女主播宣布独家新闻一样,把事情全讲了出来。纳蒂娅没有耽误,迅速把消息传遍了全家。正好阿那耶不在家,纳蒂娅就肆无忌惮地谈起这件事来。

她说:“那个奥斯如果真的可靠的话,阿那耶嫁给她也不错,毕竟阿那耶也快满十八了,是出嫁的年纪了。”艾里雅娜反驳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孩不必急着出嫁。要嫁,也要嫁个情投意合的,这可是姐姐一辈子的归宿。”大哥扎科特说:“对象要忠厚些才行。”纳蒂娅忙说:“我可不是说要把阿那耶随随便便嫁出去。现在骗情骗色的人可多了,我们女人家在社会上交往,要把防范心提到十二分高。雅娜,你也该这么做,别在外面随便和人交朋友。”艾里雅娜不高兴地说:“我什么时候随便和人交朋友了?”父亲利亚德说:“雅娜,大嫂说得对。交朋友要小心谨慎,和踢足球一样,别被对方的假动作给迷惑了。”艾里雅娜瞪了纳蒂娅一眼。纳蒂娅对利亚德说:“爸,你也该为阿那耶的婚事考虑了,我娘家的女孩儿在这个年龄都出嫁了。”利亚德点点头,说:“好女婿不容易找啊,人家未必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家。纳蒂娅,你也让亲家母帮着问问。”

阿迪莱正在仔仔细细地擦拭一个两尺多高、铁皮雕花掐丝珐琅彩嵌宝的孔雀摆件,它是一家人最喜欢的工艺品,也是阿迪莱当年嫁给利亚德时的嫁妆。她说:“结婚还是得讲缘份。女孩子一生的幸福就看有没有嫁对男人。我相信真主一定会赐给阿那耶一个好丈夫。”艾里雅娜说:“听说奥斯家家境不错。”阿迪莱说:“做丈夫的一定要会挣钱,这样才可以保护妻子不挨饿受冻,不被人欺负。”艾里雅娜笑道:“妈妈是想找个会向岳母鞠躬的提款机作女婿。”利亚德的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快,他皱着眉头说:“就算不会挣钱,也能养活妻儿老小,也能保护他们。有了钱未必就什么都好,你忘了曼姆恩家那个姑娘,她就嫁了个有钱人,有好下场吗?她丈夫娶够了四个老婆(*男子最多可以娶四个妻子),还要寻花问柳,这就是想嫁有钱人的下场。”阿迪莱不开腔了,大嫂和扎科特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吭声了。

大弟哈希姆却没注意到父亲的不快,他说:“求婚就得浪漫些,我喜欢那个奥斯。”艾里雅娜立刻反驳道:“那种求婚方式就不对!又是偷袭又是逼迫,简直就是给女孩子挖陷阱,真应该立法禁止。”一家人都笑起来,气氛又恢复了轻松。祖母说:“敢这样求婚,说明那个男的就是个无赖,只有那些没教养的低贱阶层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艾里雅娜张口想反驳,却被妈妈用眼神制止了。祖母继续说:“前天你们祖父跟我说了,我家的两个姑娘都能嫁个不错的人家,但愿他没有撒谎。”祖父已经去逝快四十年了,但祖母经常这样提起祖父,大家都习惯了,没谁会感到奇怪。小弟菲拉斯摆弄着脖子上那十几串烈士项链的吊坠,一张小像一张小像地看着。这种烈士项链大约10谢克尔一条,如果小孩买还可以半价优惠。他边看边说:“我希望我姐夫的头像将来也能做成烈士项链,那姐姐有多光彩啊!”“胡说!”几个人同时厉声呵斥,扎科特顺手就给了菲拉斯后脑勺一下,菲拉斯赶紧躲到阿迪莱身边。

艾里雅娜说:“奥斯确实是死心踏地地爱着姐姐。不过,我想,女孩子应该好好展现自己的魅力,多得到几个爱慕她的追求者,这样她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利亚德不高兴地说:“你是在那儿学的这些东西?”祖母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对儿子说:“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阿迪莱责备地瞪了女儿一眼,艾里雅娜却为自己发表了新潮的见解而暗自得意。

阿那耶回了家,她竟然挣回了整整900谢克尔。一家人高兴不已。她还顺便在夜市买了一本厚厚的二手杂志,艾里雅娜立刻翻开看起来,杂志中的一副铜版彩图让艾里雅娜看得直笑。图上是两只圆滚滚的大熊猫,正在为争夺挂在头顶上的一个苹果抱着摔跤。那笨拙的姿势,憨憨的表情,十分惹人喜爱。艾里雅娜心想,如果家里能养一只大熊猫该多好啊,菲拉斯和当当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不过,这要等将来技术发达了、把大熊猫的数量繁殖得和猫狗一样多才行。阿迪莱在厨房里喊:“雅娜,来给当当打洗澡水!”艾里雅娜答应着,继续看图片。突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猛地涌上心头,她心里一阵阵发慌,指尖也有些抖。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坐着发愣。妈妈又催了,艾里雅娜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去打水。可是,那股不安感却一直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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