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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流移脉(1 / 1)

方氏一家抵达谕德府城时,已是深夜。

这座城市远离运河,商旅一向不多,再加上年关将近,客栈里房间不算难找。方敬信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暖和的,要了五间空房。包括琬莘在内,一行人都为能住店而轻松不少,其中只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丫鬟芍药,她住惯了篷车,对外界几乎是满怀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到什么都瑟瑟发抖。这一路上,只有和方瑢在一起时她才能稍稍平静。而方瑢也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来陪她——直到那台昭少女出现,才分出了一半心思来照顾后者。

另一人便是那神秘的少女。她始终昏迷不醒,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日重似一日,这让方家人颇感揪心。尤其难办的是昏迷中不能进食。封回雪无法,只得取出当做琬莘嫁妆带来的锦西白蜜,和着汤药慢慢喂下去——如此,也只是稍稍延长其生命而已。

“但愿这府城里能找到神医,”她看着丈夫将台昭少女抱下马车,哀叹道,“否则她怕是熬不了多久了。瑢儿,今晚就由你来守着她吧。”

方瑢立即便答应了下来——这么安排,也是因他稍稍懂些医术。

包下的五间客房中,有三间在楼下,分别由方氏夫妇、方璘、万嫂芍药使用,梅香伺候琬莘住楼上;台昭少女则被安排在二楼靠近楼梯拐角的一间,通风好,也比较暖和。客栈规模不大,据打着哈欠的店主所说,这晚除了他们一家外,就只有一户住客了,其房间在台昭少女和琬莘的客房中间。

大家各自休息了之后,方瑢便开始为台昭少女煎药。这汤药的方子是纪震言临别前留下的,说是能稍抑金向之力。然而他也说过,台昭少女体内金向之力实在太强,即便服了这汤药,也顶多再拖延几日,要治病留命,终于是不可能的。但方瑢还是竭尽全力,他想只要那少女还有半缕气息,自己就不应该懈怠,这是最起码的做人的道理。

床榻上,台昭少女静静躺卧,已经换上了轩族服装的小小身体瘦得仿佛纸人。她的发髻也改成了轩陆样式,这样当然是为了保护她,但同时也意外地烘托了她独特的美:雪白几近透明的皮肤、粉雕玉琢般的五官、朦胧的眉眼、娇小的体态。不经意看去,就好像一朵不胜风霜的百合。

方瑢十四岁了,早已懂得欣赏女性的美。但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这病态的美能打一些折扣,可以不致威胁到女孩若有若无的生命。

夜晚寂寥漫长。方瑢给少女喂过药后,便坐在床边守着,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直到被急促的呼吸声唤醒。

他按着胀痛的额头,恐惧和慌张因初醒时的混沌而成倍放大了。在他眼前,台昭少女剧烈地喘息着,神情痛苦万状,虽意识仍未恢复,口里却念叨着一些台昭语字句——方瑢当然半点听不懂。他只懂一件事:这女孩就要撑不下去了。

不及细想,他拔腿冲出了房间。他的父母住在楼下,这距离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打烊后的客店没有点灯,楼梯里只有细微的月光照明。方瑢也等不及看清脚下,深一步浅一步便跑了下去,结果在转角处和某个人撞在了一起,后者惊叫一声,向后仰倒,方瑢急忙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入手之处,细腻温软如玉——竟是个女子!

“姑娘恕罪,方某急于救人,失礼了!”方瑢拱手道,旋即又要向楼下跑去。

“等等!”那女孩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说救人?谁需要救?出什么事了?”

方瑢本来就是慢性子,平日里温和周到惯了,听对方这么问,便少不得语速稍快地解释起来:“方某的朋友身患重病,危在旦夕,故而要去找家父商量。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稍后再问好吗?”

“你别急,我爷爷是当今轩陆最了不起的医者,我去找他老人家来!只是不要叫醒你父亲了,爷爷他不喜欢让太多人看见。”女孩说完,便不等方瑢反应,快步跑上了楼去,方瑢无奈,心底也终是燃起了一丝新的希望,因此选择跟在了后面。他发现这少女脚步轻盈,而且快捷,显然是习过武的,相形之下,他的步伐就缓慢粗重得多了。

少女的祖父原来就是隔壁那唯一的住客。到门口,那少女也不打招呼,直接拉着方瑢推门而入,对那位应该就是她爷爷的老人解释起刚才的事情来。

但她的话,方瑢站在旁边却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老人。

竟然又是纪震言!

“老前辈……”方瑢僵硬地作揖,低沉地开口。

“想不到这么快就重逢了,”纪老捋着胡须,已经从短暂的惊讶中回复,“大概我们也是与方少侠等顺路。刚才听我孙女玲昭说,你有一朋友正重病危急,可就是那台昭少女?”

见祖父和这年轻人竟是旧识,纪玲昭又惊又喜,当即跑到房间一角,径自拿起了祖父惯用的针囊和药袋,“别管是谁,都是病人啊,您还是先去救人吧!”

方瑢却远没有玲昭那么期待,“纪姑娘请别忙了,在纪老前辈这里,我那朋友已经是确诊了的。根本无药可医,无法可救……”

“也未必无法可救。”纪震言突然道。

方瑢脑中一亮,像被闪电划过的夜空。“您是说……”他几乎结巴起来,“请您尽管开方子吧,不管是什么药,我倾尽全力去找来就是!”

“不用开方子,这世间已没有任何药方能救那姑娘,”纪震言语气里有种犹疑,仿佛并不愿说出真相,只是出于医者本能,才勉强脱口而出,“要救她,只能借助一种阴向的法术。……一种巫蛊之术。”

方瑢闻言,顿时语塞。

在轩陆,一切咒法被划分为九大派系,合称“九曜秘术”,其中有两系:罗睺系和计都系,一向被定性为邪魔外道,又通称“阴向法术”;而岭南及苗疆之民长于巫蛊,其性能趋向于阴,故中原巫师也以“巫蛊之术”指代一切阴向咒法,并不仅局限于下蛊。对这类术法,方瑢稍稍了解一些,大致知道它们都是极其阴毒、邪秽无比的,否则也不会被中原术门所弃绝。济世堂纪家也是名门,自然不可能喜欢带有邪异色彩的巫蛊之术。所以今日他若求纪震言用巫蛊救人,便毫无疑问是在强人所难了。

纪震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因此笃定地一笑:“你别多虑,使用巫蛊术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只要是为了救人。我所顾虑的,其实是你。”

“我?”方瑢困惑地皱起了眉。

“爷爷!”纪玲昭突然道,“难道你……”

她祖父一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话,然后缓缓走到方瑢身边,目光锐利,神态凝重。苍老的手掌缓缓打开,掌心上,躺着一条干瘪的蜥蜴。

“这是蜥蛊,沉晰堂唐家老号的宝物,用它可以施展最高阶的阴向秘法,包括一种人称‘流移脉’的咒术,”纪震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方瑢,“你可知道这种咒法?”

方瑢凝神屏息,脸色苍白。“晚辈略有所闻。”

纪震言点了点头。“通过‘流移脉’,不管多强的诅咒,都可以从一个个体转嫁给另一个个体,只要后者年轻、健康……想必你也听过:既是阴向咒术,便自然需要有人做出牺牲。且此类转嫁诅咒之术,非同类之间不能生效……动物牲畜是不行的,你需要找一个人来。”

“爷爷!”纪玲昭大叫,但没人理她。在她眼里,一向温文尔雅、慈眉善目的祖父变了,变得冷酷,变得陌生,变得让她害怕。

同时也让方瑢感到畏惧,“您是说……您可以将那位姑娘身上的诅咒……转给别人?”

“无论是谁,”纪震言加重语气,“只要是你能找到、并且心甘情愿的。”

方瑢移开目光,脑海里成了战场。他听说过“转嫁诅咒”的概念,而“流移脉”,大概也与他所知的相差不多,无非是让受术双方经脉相通,然后借术法之力,将一方的诅咒导入另一方体内。台昭的姑娘身中毒咒,已经确诊,而且无药可医……那毒咒能要了她的性命,但或许要不了我的,毕竟我没修炼过木向法术,体内也没有什么金向之力!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谁也抵抗不了那毒咒的力量呢?

如果我死了,爹和娘会怎么样……

只有一件事是他可以确定的: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女孩很快就会死;而冒险去做些什么,则两人中至少有一人会得救。

他用力抬起头,迎上了纪震言探询的目光。

“让我来——晚辈情愿接受‘流移脉’。”

**************

次日一早,天晴如洗。阳光反射在皑皑积雪上,刺得人瞳孔生疼。

封回雪走出钱庄,急忙用手掌搭在额头上遮挡光线。“天气这么和顺,真是行路的好日子。”她赞叹了一句。想起不能立即起程的原因,心里又担忧起来。就在方才,她刚拿银票兑了一些现银,准备用这笔钱在济莘府雇船南下、沿大运河前往娘家沁南,如此一来便可节省多日路程。可眼下何时出发,却还取决于那台昭少女的安危。

否则,路上的颠簸,就可能要了那女孩的命。

“要我说,”梅香陪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咱们一直带着那台昭姑娘,终归不是个事儿。朝廷正在四处追剿台昭移民,若让净族知道咱们窝藏钦犯……”

“嘘!”封氏急忙打断了她,“这道理谁不明白!只是人命关天,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救得活也罢了,问题是希望渺茫,那姑娘也在受罪……”梅香道,待接触到主子的眼神,又立即噤口,良久,才续了一句:“二少爷对她很是尽心呢。”

“瑢儿对谁都那样尽心。”封氏长叹一声,“希望到时候,他不会太伤心难过。”

“伤心难过还不至于吧,不过是个台昭女……”

梅香几乎停止了呼吸。这一个早上,她已经连着三次说错话了,此次更是音量过大,把周围不少人的注意都引了过来。封氏严厉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

“你怎么回事?”快步走进一处僻静街道,封回雪才焦躁地问,“一向平稳谨慎的,来一趟京城,反倒不如竹青、菊秀那帮孩子了!”

“太太,对不起……”梅香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何心绪不宁、屡屡出错,只好深深地低着头、咬着嘴唇。

看到她这个样子,封氏也不愿多苛责,只好换了语气又道:“京畿之地,处处是非,这几天来咱们也都见识到了——可曾有片时是安稳的?若不谨言慎行,且不说我们免不了杀身之祸,就是在锦西的琬萍、琬萱,恐怕都难保平安!我也知道你素日不是这样毛躁的,真要有什么烦恼、有什么心结,大可以跟我说,你打小就在我身边,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是,”梅香道,眼里有一丝异样闪过,“我当然信得过太太。”

封回雪点了点头。“那就好。什么都别多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梅香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个字:“是。”

回到客栈,店小二刚好也从外面回来,朝着两人谄媚地请安,封氏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后院传来利刃割破空气的“刷、刷”声,似乎是方璘在练剑(因胸口箭伤未愈,其声音有些迟滞),不时夹杂着芍药大惊小怪的喝彩。封回雪不禁露出微笑——不管那女孩的疯病今后能否好转,至少到了他们家,能稍微过上一些快乐的日子。比起台昭少女,芍药的命还是好多了。

方敬信还在房里,正闭门写信,他要写好几封,以便将京城里发生的事变告知南方武林同道(包括回雪的娘家哥哥封无恤在内),以使他们对即来的风暴有所准备。封氏不想打扰丈夫,便经过房门,直接顺楼梯上了二楼。

她想去看看那个姑娘。如果对方病情好转了……封回雪不敢奢望这种奇迹。

她来到方瑢房间门口,轻轻将门推开。

不意……

一个身材娇小、容貌清丽的少女正站在阳光中迎接着她。这少女显然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因此神态镇定自若,细细看来,竟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冰肌洁白透明,云鬓青婉柔顺。亭亭玉立的姿态,仿佛天女下凡。

封氏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却见那天女已经盈盈下拜,口中道:“小女子明临青玉,多谢方夫人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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