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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黄雀(1 / 1)

围绕内城的城墙居然有一个秘密缺口——若不是拓跋麒勋引路,方氏兄弟还真意想不到。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就在阴天城的近侧。

三尺坊与漆黑宫墙接邻,是片早已废弃的街区。宇文锡正站在巷子口等着他们。

“还真是慢,我以为有人不敢来了呢。”

“敢抢雷牙马匹的人,不会畏首畏尾。”拓跋麒勋笑道,声音在夜幕中回荡,“准备的如何了?”

“干柴只等烈火,就好像早脱光的娘们只等——”宇文锡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因为他恰好发现方璘、方瑢已羞得别开了目光。不由嗤地笑了一声,“嗨,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两个雏儿呢。算我失言了,对不住啊,抢马的小鬼。”

方璘皱起眉头瞪着他,一时纳闷长得这么清秀的年轻人为何说话却粗鄙至此。

倒是方瑢想得更多。“请问我们到底要来做什么呢?”他问道,“刚才不说,现在总该教我们知道了吧?”

但拓跋麒勋却只是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扔下一句:“跟我来,就知道了。”然后率先走进了漆黑的巷子。方璘与方瑢对视一眼,生怕被认作胆小,只得紧紧跟了上去。虽然两人腹中的疑虑每秒都在加深,但事已至此,到底谁都不甘心轻易回头。

巷子里很窄,所以积雪不深,断后的宇文锡没费多少功夫便抹消掉了雪上的脚印。四个人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道小门之前——毫无疑问,这里曾是深宅大院中专供下人使用的出入口,但显然眼前这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主人了,拓跋麒勋轻轻一推,木门便吱呀呀地向里侧洞开,露出阴森森的、杂乱荒芜的穿堂和庭院。

这院落不是很大,视线所及只有一间房屋,一些回廊和廊门连接着隔壁的园子,放眼望去,似乎也都是被废弃的。好像整栋宅院遭到了可怕的诅咒,而曾经的主人早已举家逃离、散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只留下鬼魂居住在这里。

以及速温——那个眼角有刀疤的乌尔通人。

“风里的精灵正躁动不安,”青年胡人哑着嗓子说道,“是时候了。”

拓跋麒勋点了点头。于是,三个雷牙成员就在院子里忙活起来——吹亮火绒,用手掌挡着风,再努力点燃一根火把。方璘皱眉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紧张,但全都尽可能掩饰着,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方瑢则四下查看,想寻找不安的来源。

终于,他找到了脚下的一条黑线——在打扫干净、露出泥土的院子里,这黑线并不算明显。冷风吹过,带来辛烈刺激的气味,让他冻僵的鼻翼激灵起来。

“是火药!”他猛地说出口,同时转向哥哥。

方璘立即朝拓跋麒勋望去。“怎么回事?”语气里已带着质问的意味。

然而拓跋麒勋却只微微一笑,“完全寂静的黑暗——再没有比这更让净族喜欢的环境了。而要破坏这种寂静与黑暗,火药是最好的工具。还记得我说过的吧:咱们要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什么东西能比引爆火药更‘惊天动地’呢?”

“为什么这么做?”破坏适合净族的环境,这对方璘来说不算没有吸引力,但他并不愚蠢。一个小小的行商团要与净族作对,其动机总是值得怀疑的。

“为了钱,”拓跋麒勋回答得颇为坦然,“有人出了一大笔钱,又在前些日子介绍了一笔买卖给我,这些收入加起来,是老实的商人拼命一辈子也未必赚得来的。此外……今晚还可以‘见证历史’——虽然我不太明白,但那位出钱的主儿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问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见证历史?”方璘眉毛皱得更紧了,这是为了掩饰加速的心跳,“什么样的历史?”

“一个巨人的死,”拓跋接过速温递来的火把,“一个国家的崩毁,一个时代的结束,再加上……”他看着方璘,目光里有种奇异的期待,好像将看到一场绝世精彩的好戏。火把最后被递到了交杂着警惕与兴奋的男孩的手上。“一个英雄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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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接二连三,让早已安静下来的皇城重又变得混乱。无论是否在睡眠中,京中百姓都再次被惊醒了。只见烈焰冲天,与层云织结成一片激烈的艳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熊熊地燃烧着。

京师七大叶营立即被派赴各个地点救火,但终究不肯尽力。而且所有人都知道:用火药引爆的火灾,绝对与普通走水不是同等的概念。

京城里还有乱党需要平荡。

于是,原本把阴天城像铁桶般层层守护的正规军——净军,也倾巢而出了。

****************

易嘉宇、纪震言走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举目望去,九级阶梯皆以白玉砌就,顶端便是阴天御城的核心——净冥宫。此时这里已没有了守卫。

“守备松懈若此,看来太上皇知道我们要来。”纪震言平静地猜测。

易嘉宇沉吟不答。尽管他很想反驳说:这次行动绝对是场突袭,净族绝对不会提前知晓,更遑论布置陷阱。但事实摆在眼前——哪怕净军都出去追缉乱党了,净冥宫这样的地方,也还是不可能连个侍从的太监都没有。

他们的猜测很快变成了现实。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彻广场上空:

“太——上——驾——到——”

净冥宫玄隆殿的紫檀木门缓缓打开,几个黑衣凌骑扛着赤金蟠龙御塌走出殿外。御塌上斜躺着一位龙袍老者,毫无疑问,他就是轩陆的最高主宰——龑雪皇帝、司军监太上掌印:邓令寒本人。

“稀客啊稀客,”老太皇轻柔地笑着,“到底是哪阵风把你们两位吹来了?朕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易嘉宇冷笑一声,双拳一拱,朗声道:“在下不过一介民夫,可不敢劳您老大驾——邓公公!”

这句话,如果放在前朝、净族尚未称霸天下的年代,确实是最普通不过、也最得体不过。然而那个时代已经远去很久了。眼下,是净族皇权不容置疑的时代。他将净太皇称为“公公”,便是在质疑净族的正统地位。可以说,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有力的挑衅与侮辱。

“一个是土匪豪盗,一个是江湖郎中,”邓令寒道,语气里的暖意已稍稍减少,“凭你们两个,也确实不值得朕主动迎接。就当你们是落进朕陷阱的两只黄雀吧——乖乖地别再挣扎,说不定朕还会心软,留你们不死。”

“那倒不必了!”易嘉宇仰天大笑,“老夫此来,不为别的,只为替天行道!既是替天行道,便难免要先用鲜血祭天——或是你的,或是我的,今日,总有一个要把血洒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已经腾龙般跃起,直取向邓令寒的御塌。

后者面对猛攻,只是稍稍坐正了身子。

“好啊,朕也喜欢爽快的人。就让咱们两个老头玩两手吧!”

************

烈火腾空而起,映照在方璘脸上,形成一片鲜亮的赤红色。他从用作掩蔽的假山后缓缓站起身,手中火把掉落在地。

“干得好!”拓跋麒勋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胆量。”

远处,爆炸声接二连三。方瑢侧耳细数着,连同哥哥制造的这一起,一共是四起——都在京城的不同角落,距离也都相当之远。看来净军是要疲于奔命了。而他们兄弟两人,也注定逃不开随之而来的种种祸端。

“其他那些地方……”方璘张口要问。

却被拓跋麒勋打断:“赫连脱脱在西南附近的成均坊,小六在东南千金坊,札阑合则在北边玄武门附近,”他细数道,“他们的马术都是最棒的。现在该是逃跑的时候了,仔细听,净军马队已经出动了!”的确,如果屏息聆听,并将远处人家的呼喊声过滤掉的话,他们的确可以听见一阵裹在稻草里的马蹄声。

方璘皱紧了眉,“其他地方你们也放了炸药?”

拓跋看穿了他的心事。“放心吧,那些地方也都是没人住的,而且这种‘空雷硝’只是声音响,制造的火势却不算很大,绝不会伤及无辜。”当然得排除少数倒霉者——这话他可不敢向璘瑢兄弟提起,“而且炸药都是那位雇主安放的,我们只负责引爆而已。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开溜!”

然而此时净军已经很近了——也难怪,四个爆炸点中,只有这里是紧挨着阴天城的。

即便是方璘,也没有对“立即逃跑”这个计划产生任何反感——他想到了父亲母亲,爆炸已经惊动全城,他们没理由不会醒来,也没理由不在第一时间发现两个儿子又不见了,到时该是怎样的心焦、气恼和恐惧!那种心情虽不是十五岁的他可以全然体会的,却也绝非难于想象。因此他现在的念头,只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南风客栈。

拓跋麒勋三人牵出藏在角落里的三匹马,熟练地骑了上去,然后将塞在马耳朵里的厚棉絮拔出扔掉。“这次的事本与你们无关,”速温道,“我们去将净军引开,你们可以藏到隔壁院子里去,等净军走了再出来。”

“没必要,”方璘指了指背后的佩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杀出去。”

“那你弟弟怎么办?”拓跋看了方瑢一眼,男孩不禁脸色微红,“而且你也知道,随便找个见习阶段的凌骑,要料理咱们所有人也是很轻松的。”

这话是事实。但方璘却不愿接受,只好闭口不言。

方瑢扭头望向东边。隔着院墙,他能猜到对面会是另外一个庭院,有株枝桠错乱的杏树伸延进来,可以看出是好久没人修剪了。耳边拓跋麒勋还在继续劝说:“去那里很安全的,净军不会想到放火的人竟然躲在火势蔓延的范围之内。而且那里也是没人住的。”

方璘抬头看着对方,心里有股热血在不停翻涌。他上前两步,将右手伸出,“你要保重!”

拓跋与他对视,明朗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随即又变成了招牌式的笑容,“保重!”他握上了方璘的手,“兄弟!”

雷牙三人策马驰出了庭院。凭借高超的马术,即使在狭窄小巷里他们也能奔驰如风。

毫无疑问净军中大部分的凌骑都会被他们引走,但也一定会有几个留下搜查现场。方氏兄弟必须立即行动起来。两人挑了一个相反方向的园门冲了进去,里面是被假山半隔开的歪歪扭扭的花园——代表阴天神的夜叉神像随处可见,表明了此处曾是一座“净茵宅”,即净族专用的宅院;这样的宅院往往不遵循任何宅邸规划形制,所以尽管方瑢对园林颇有研究,在此地也是一筹莫展。两人只有东绕西绕,仿佛两只被塞住了耳朵的蝙蝠。

四周是没有任何声音的,但这不等于净军没有追来。那些黑衣死神从来都善于无声无息地行动,说不准什么时候,兄弟俩就可能与他们迎头撞上。

而在这恐惧之中,方瑢竟不经意想起了拓跋麒勋临走时的表情:

愧疚、慌张、怜悯、犹疑……

好多种复杂的情感,似乎都在那一瞬的神色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整件事,其实并不像他说得那么单纯?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单纯过?……

不知不觉,方瑢想得太过入神,结果脚底踩了一块结在薄冰中的鹅卵石,重重地滑了一跤。方璘发觉时已经多跑了四五步,只好又折回来,半拖半拽地将弟弟从地上扶起。此时两人还没走出这迷宫般的院落,也不知净军何时会突然从身后出现。

方瑢盯着眼前一面爬满枯藤的墙。“哥,”他伸手指着,“咱们爬过墙去!”

方璘也看过去,立即明白了弟弟的意思——那墙足有一丈半高,顶上覆着青琉璃瓦,只有面向宅子外面的墙才会用如此奢侈的装饰。他立即跑到了墙根下,按老规矩,蹲下身来,等弟弟踩稳他的肩膀,再咬着牙将其举上墙头。随后自己退后两步,几下助跑一跃跳了上去。

院墙外先有一条狭窄过道,过道对面是另一座宅邸的院墙。

方璘并不多想,直接便搂着弟弟跳到了那边的墙上,再从墙头跃入新的宅邸——身后的高墙将火光挡住了大半,一时间,两人尚未适应这黑暗,眼前只有一团浓重不散的漆黑。

直到——

“谁!?”方璘喝问,手立即伸向了背在肩后的剑,却还是慢了一瞬。

一把在余下的光亮中映得明晃晃、寒森森的剑刃已抵上了他的胸口,只需再递上三寸,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

易嘉宇的“狮子功”,雄浑刚猛,向来无可阻挡,配合易家祖传之“碎月银雷拳”,直可谓是无坚不摧。

然而他的对手——净朝天下第一人邓令寒,却丝毫不以为意,仍只坐在龙榻之上,用一只手与他过招。这只手苍白而柔软,骨瘦如柴,指甲细长,仿佛属于一位老妪,和易嘉宇厚重而黝黑的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后者却无法穿透这只手上下翻飞制造的防线!不管是多么刚猛的力道,只要与之接触,就像打中了一团棉絮一般,顿时失去方向和目标。几招下来,易嘉宇心底已经暗生慌窘,虽未败阵,却也狼狈不堪。

而邓令寒依旧挂着一抹冷笑,手路突变,五指并拢推出一掌,在易嘉宇肩头拍了一下。后者只觉滚滚阴风冲进穴道,连忙施展轻功,向后倒退出数十步远。

甫一落地,一口鲜血便从胸中喷出。

纪震言急忙扶上去,将一颗鲜红色药丸塞进其口里,这是济世堂闻名于世的九转还魂丹。——阴天教“逸雪掌”,杀人只在瞬息之间,而邓令寒又是此掌法的绝世高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小觑的,所以一开始就拿出了最上乘的伤药。

然而,易嘉宇却将这丹药吐了出来,并推开了纪震言的扶持。这位武林泰斗此时两眼如炬,充斥着赤裸裸的愤怒与恨意。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愤恨——这也难怪,十几年来,不管彼此地位有多少升降沉浮,他易嘉宇,以及纪震言、邓令寒三人,总是被并称于武林之中的。对此他也从未有任何怀疑,只以为事实的确如此。然而刚刚的交手,却让他意识到这种“并称”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龑雪皇帝功力之强,竟是他再修炼十年也无法达到的!

一个净人,一个他向来看不起的净人,竟然也会强大至此!这要他如何才能接受?

易嘉宇像雄狮一般发出惊天怒吼,再度扑向龑雪皇帝。全身力道运行在经脉之中,激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强劲气势。邓令寒则微笑不改,突然从御塌上轻飘飘落在易嘉宇面前。易嘉宇乘势将双掌拍出,两人同时出击,辨不出谁先谁后,只见四掌相抵的瞬间,汉白玉阶石竟也发生了龟裂。

“易寨主,”邓令寒冷笑道,“朕的玄阴冥气已经渗入了你的血脉,你越是运功,受损就会越严重。你又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呢?”

棕毛狮闻言,火气更盛,“少信口雌黄!此刻你我阴阳相抵,谁先退让,谁就要承受双倍内伤,你当我是李长鹤那样的蠢夫吗?这套奸计,留着去阴间糊弄你那阴天神吧!”

“你这老儿!死到临头还说嘴!”

逸雪掌之中的阴气陡然发生变化,盘旋着绕开了易嘉宇的劲力,以柔克刚,竟将狮子功压抑无存。这一瞬间强弱的转变,甚至快过一次急促的呼吸。

眼看着易嘉宇的经脉就要被阴寒气流淹没——

烈火从天而降,险些烧到邓令寒的头顶。逼得他不得不收回双掌和掌中的攻势,调动阴向灵力将那火球熄灭。

易嘉宇因此而幸免于难,倒退两步,被紧跟上来的纪震言搀住。

后者手持檀木拐杖,杖头还带着刚才那“离火神诀”残留的轻烟。“我二人联手敌你,你可愿应战?”老郎中对邓令寒平静说道。

易嘉宇不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尽管他很确定,此人是友非敌,但也从未期待纪震言可以出手相助——以纪氏的能力,要全身而退,哪怕是身处净冥宫内也并非难事,但若参与进战局之中,却是非要将邓令寒打倒才能够脱身了。而且随之而来的后患……

邓令寒也似乎不那么泰然自若了,“你们这么想杀朕?”

“太上还没明白状况?”纪震言微笑反问。

“不明白状况的是你们,大净江山,因为有我才有宁日,若没了我,净军只会更加疯狂,”邓氏笑道,“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你们杀不了我。”

“不试又如何知道我们不能?”纪氏将木杖端平,摆出了施法的架势,“太上,请您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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