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莫要胡说!”魏檀玉秀眉一拧,“我与秦王素不相识,怎会找他?我是在看永宁呢,方才找不着他,以为他跟阿兄在一起。”
魏永安知道今天刘贵妃派人来了府里,她被母亲叫去说了半天的话,她刚从母亲院里出来,怎么可能在找永宁,没打算拆穿她的谎言。“是吗?永宁没和我在一起。”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魏檀玉嘀咕,跟在她身后的红蓼忍不住拿着帕子掩着嘴偷笑,魏檀玉听到她的笑声,后退两步,故意踩了她一脚,“哎呦,站得久了,我有点头晕。”
魏永安看着她这拙劣的掩饰,笑着咳了两声:“妹妹今天见到秦王,是什么感受?”
怎么又提他?“也没什么感受,就是……害怕……”魏檀玉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违心,话落忽然想到了前世:好像是自己及笄后不久,阿兄是跟随秦王一起出征才战死沙场的,她一下子慌了神。
“害怕?为什么?”
“他杀人如麻,阿兄以后少和他来往。”
“呵,玉儿好像对他有什么成见。你哥哥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跟秦王一样,手里的刀上沾满了无数敌人的血,同样也是杀人如麻。”
“那怎么一样?他……他那么魁梧壮实,力气又大,看着就叫人害怕……”
“哈哈……”魏永安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道:“秦王倒和你恰恰相反,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魂不守舍,今日竟然在射箭上输给了我,此前,他从未输给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钻研兵书、骑射、习武这些男儿建功立业的爱好,他从来不看女子,可他今日,却目不转睛地看了你。”
“……”
魏檀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挤出一句:“总之,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阿兄听玉儿一句劝,少跟他往来,准没有错。”
魏檀玉今晚又睡不着觉了,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兄长那句“秦王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魂不守舍”,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在给他侍寝之前,她压根没和他见过面。
她又不想这么快入睡,怕又重复做前世的梦。
他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她不喜欢他。他精力旺盛又不知餍足,每每做那种事情,她只有煎熬。
他一身蛮力弄得她死去活来,看着她哭他才会努力克制,但根本克制不住,没动作几下就又粗暴起来。
魏檀玉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了夜半才睡着,这晚她又梦见前世了,依旧是个沉重的梦:
昭阳殿里,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泪水不自觉地垂落了下来。
外殿里传来褚厉和太医的对话。
“贵妃为什么会小产?”
“贵妃娘娘服了过量的红花才导致滑胎,微臣已配好了为她调养身体的药方,贵妃每日按时服药、卧床休养三个月身体便能恢复,只是这次服用的红花剂量太多,身体损伤太重,怕是再也不能孕育龙嗣了。”
“下去。”
“是。”
一阵寂静过后,褚厉的声音再度响起:“药是你熬了端给贵妃喝的,红花从哪里得来的?”
红蓼啜泣答:“奴婢……奴婢不知道……”
“赐酒!”
“娘娘,娘娘救我——”
“陛下——陛下……放了她……”
褚厉大步走了进来,掀开纱帐,把她紧紧抱到怀里,脸埋在她肩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都听见了,”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红花是我回郑国公府探亲的时候在宫外买的,药是我让她熬的,因为我不想生下你的孩子……你若杀了红蓼,我也不活了。”
褚厉把她抱得更紧,一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攥出响声。“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又为什么怀了他五个月?玉儿,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三更的梆子敲过,魏檀玉从梦中惊醒,枕衾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已是个成形的男胎,或许前世便是从滑胎时起就彻底死了心。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种骨肉离分、肝肠寸断的滋味又回来了,她的皇后之位,不过是死去的孩子替她挣来的。
他明明已经猜到杀了孩子的凶手是谁不是吗?但他对凶手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拿皇后之位来补偿她,有什么用?或许自己前世中毒而死,也与杀了自己孩子的那凶手脱不了干系。
“因为娘和贵妃的这层关系,皇后是不可能挑你做太子妃的,她早已看中了孙太傅的嫡女。”魏檀玉耳边又联想到了母亲郑国公夫人白日里说的话。
皇后、太子、秦王。
前世秦王登基,皇后跟着做了太后,看她不顺眼,想方设法地往褚厉后宫塞女人,均被褚厉拒绝了,太后便一直寻她的错处,想方设法针对她。
太子褚荀,是个无心朝堂争斗的人,的确是娶了孙太傅的嫡女孙宜雪做太子妃,但太子似乎不喜欢孙宜雪,婚后夫妻不睦,孙宜雪郁郁寡欢,短短一年就病死了。
太子最后关头被皇帝废掉,秦王登基。念及他是同胞手足且无心争斗,褚厉封他做了吴王,给了块山清水秀的封地。他便去到封地过起了远离朝堂的自在日子。
魏檀玉睡不着觉了。
……
昨晚因为做梦没睡好,第二天,魏檀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丫鬟绿云伺候她洗漱更衣,红蓼则去厨房给她取早膳。
魏檀玉早上交代过,只想吃点清淡的粥。红蓼就盛了碗百合莲子粥出来。
路过二公子魏永宁的院子时,红蓼停下了脚步。照理说,每日这个时辰,二公子应该是由一群丫鬟和小厮看着坐在窗前晨读才是,怎么今天没有听见二公子的声音?
红蓼探着脑袋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窗前没有二公子,就连那群看着二公子读书的丫鬟和小厮也没了人影。
红蓼心里好奇,可手里还端着给自己小姐的粥,况且,自己也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下人,就算是伺候二公子的人偷懒不尽责,自己哪有什么权力去要求那些下人。罢了,先送小姐的早膳要紧,等小姐用完了早膳,让小姐过来看看。
魏檀玉用过早膳带着红蓼一起来了永宁的院子。
果然,这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永宁年幼,父亲怕他贪玩,给他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是最多的,目的就是看着他。
“永宁。”
“永宁!”
魏檀玉喊了两声,这才从里屋跑出来两个丫鬟,怯怯地看着她。
“永宁呢?其他人呢?”
“二公子被大公子带出去了。”其中一个小丫鬟说道。
“带去哪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去了?是阿兄亲自来把永宁接走的?”
“是大公子亲自来接的,让下人们都跟着一起,只留奴婢两个守院子,去哪里奴婢们就不知道了,大公子没说。”
魏檀玉觉得奇怪,若是兄长要带永宁出去,何必将他院子里一大阵下人都带出去?她转身朝兄长魏永安的院子里去。
兄长恰好也不在院子里,见了魏檀玉,他的丫鬟青竹迎出来道:“小姐是来找大公子的吗?大公子早上说他今天去靶场,不回来用午膳了。”
“那他可有带着永宁一起?”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靶场?郑国公府在自家田地上建的靶场,离这府邸还有些距离,得坐小半个时辰的马车。
“这事情也确实奇怪,小姐要不要先告诉夫人?”红蓼道。
“不着急。伺候永宁的丫鬟都是母亲亲自挑的,她们年龄小,不敢也不会撒谎。应该确实是阿兄将永宁带出去的,只是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下人都带出去?我实在没弄明白。”魏檀玉说罢又吩咐红蓼:“你去帮我备辆马车,唤两个咱们院里的小厮,准备去靶场。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靶场建在郊外的田地上,周围尘土飞扬,魏檀玉心想去那里穿着襦裙不太方便,动辄一身泥尘,便换了一身束身的骑装。
她在闺中原本是不会骑马的,但在前世成为皇后之后,边陲藩国进贡了一些汗血宝马,褚厉挑了两匹,其中一匹送给了她,亲自教她学会了骑马,于是现在的她也会骑马了,不过今天去靶场不用骑马。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才抵达郑国公府的靶场。今日没有毒辣的日头,天空笼罩着一片阴云,但是没风,依然是极闷热的。
魏檀玉没有下马车,远远地先挑了帘子去看。
自家靶场边上休憩的竹亭被一片高高的庄稼挡住一半,她一眼望去没看见兄长,倒是瞧见了永宁那个臭小子,他一手挽着弓,另一手搭了箭,瞄准靶心,咻得射出一箭。
没射中,旁边专门负责递箭的小厮就呈上下一支,而一群丫鬟小厮散落在这靶场四周、甚至是靶场外的农田里,给他找寻他没射中靶心的箭。
魏檀玉下了马车,行走如风,直奔靶场。
魏永宁的注意力都在瞄准那靶心了,哪里留意到身后有人过来,他旁边递箭的小厮发现了魏檀玉,正要开口,被魏檀玉推到一旁一把抢了箭篓。
“再拿箭来。”魏永宁看着靶心,伸手向旁边的小厮索要,“快点上箭。”
箭递在手上,他握住了却拿不动。“松……”转头竟然对上的是阿姐的脸。
“姐姐,你怎么来了?”
魏檀玉举起那箭敲打他的脑袋:“好你个永宁,不好好读书,跑来这里玩射箭?射了那么多也没见你射中一支,还要下人们下去农田里给你捡,如此热的天,你这样苛待他们!还有,那农田里的庄稼都是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有想过会踩坏么?”
“别打了姐姐!”魏永宁抱住头,撒腿就跑。
魏檀玉拿着箭在后面追。
“姐姐别打我,都是阿兄带我来的!”
“阿兄?阿兄在哪?他纵容你苛待下人,我见了他也是要打的!”
“救命啊——”魏永宁一边跑一边喊,跑着跑着险些撞上来人,魏永宁快速闪到他身后,“哥哥救我。”
魏檀玉追得太急,一头撞上了一堵墙似的,撞得脑袋嗡嗡响,疼的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永宁的头从面前这人的咯吱窝下面钻出来,伸舌头的一幕偏偏又闯进她的视线。
“臭小子,你给我出来!”她伸手就要去捉,可面前的人却挡住他。
“阿兄,你莫拦着我,你纵容他胡闹,我要连你一起打的。”
兄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
她动弹不得,抬头叱他:“我还要说你呢阿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