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是最好的安排
年末,谢柔跟韩定阳一块儿回家。
两人学业、工作都挺忙,回家的时间很少,所以韩定阳的母亲杨兆在得知两人要回来的前一周就开始准备,吩咐佣人买了他们喜欢吃的食物,她还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
韩定阳的妈妈经营着一家公司,工作相当忙碌,操心起来,脾气就会不好,谢柔听他说过,妈妈跟爸爸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和谐。
谢柔进门的时候嗅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韩驰低声对她解释:“不要担心,妈妈身体没什么问题,这是调理安神用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杨兆赶紧从厨房里出来。
“柔柔回来了!”
“韩姨好。”
“快进屋,外面冷吧?”
杨兆亲热地招呼谢柔进屋。
桌上摆满了水果,她摘下围裙,拿起刀子给谢柔削水果。
谢柔坐到杨兆身边,韩驰也操纵轮椅滑过来,坐到谢柔身边。
“韩姨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
杨兆打量谢柔,“你看你,这大冷天的,外面气温都零下了呢,你就穿这么一点儿,不冷吗?”
还不等谢柔回答,她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受寒是一件多要命的事。”
杨兆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谢柔专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几声。
她看着她,眉间皱纹深了,发丝里也掺杂了几缕白发。
谢柔恍然想起初见杨兆的时候,她脸色红润,穿着一件深色风衣,长发盘髻,极有韵味与风致。
果真岁月不饶人,近一两年,她老得特别快。
韩定阳倚在厨房门边,看着沙发边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目光一片柔和。
他扬着轻快的调子说:“妈,您唠叨我还不够,还要唠叨柔柔?”
杨兆抬头看韩定阳一眼:“被我唠叨两句,你就心疼了?”
“那不能。”
韩定阳连忙说,“要心疼,我也心疼妈话说太多嗓子痒啊,我给您倒杯茶润润。”
“你这小子,别拿好听话糊弄我。”
杨兆今天的心情真是不错,韩驰一直盯着她看,都感觉好久没有见到妈妈情绪这么高涨的时候了。
韩定阳倒了茶过来,递到杨兆手里,顺带坐到谢柔身边,握了握她的手。
“还真是冰凉。”
韩定阳一边搓她的手,一边说,“那我也要批评你了,以后出门,羽绒服、呢子衣都给我穿上,别在这讲风度。”
谢柔笑着说:“行,听你的。”
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晚餐。
杨兆看着韩定阳和谢柔,欣慰地说:“你们俩好好的,妈妈的心也就踏实了。”
她又叹息了一声,道:“别的啊,妈妈也不奢望了。
你弟弟有你这个当哥的照顾,我什么也不怕了,将来有一天啊……”
韩定阳给谢柔夹了菜,说:“我跟柔柔好着呢,阿驰我也顾着,你自己保重身体,什么将来不将来的,将来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句“抱孙子”说得杨兆心花怒放:“好啊好啊,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韩定阳跟谢柔对视一眼,韩定阳正要说等柔柔事业稳定一些,谢柔却用力握住他的手:“等毕业吧。”
韩定阳讶异看向谢柔,却见她眉眼温柔,语气平静。
“阿定跟我都说好了,毕业我们就结婚。”
趁着母亲离开的间隙,韩定阳凑近谢柔,跟她咬耳朵:“小丫头片子,撒起谎来脸都不带红的。”
谢柔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柔声道:“红什么,又没说谎。”
“嗯?”
“我想赶快嫁给阿定。”
韩定阳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没有跟她谈过结婚的事情,因为在他的预想中,结婚至少还有好几年的光景。
毕竟娱乐明星跟一般的职业不一样,很多明星一旦结婚,职业生涯也就算走到了尽头,尤其是谢柔他们这种混时尚圈的。
“我不急。”
韩定阳说,“你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多两年也没关系,妈妈也不会勉强,毕竟咱们这关系也就差一张纸。”
“阿定说这话,是不想跟我结婚吗?”
谢柔嗔怪。
“哎!”
韩定阳一番好意错付驴肝肺,他笑着说,“我是怕你结婚以后,沉溺温柔乡,荒废事业。”
谢柔抱紧韩定阳的劲腰,呼吸他身上的男人味儿:“能够沉溺阿定的温柔乡,别人想都想不来,就算荒废事业我也认了。”
韩定阳知道谢柔黏他,像猫咪似的,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贴他身上。
每天早上他要离家的时候,谢柔都万分不舍地要跟他腻好长一段时间。
“孩子话。”
韩定阳手抚上她凸显的肩胛骨,“还早着,这事先放那儿,我们从长计议。”
“嗯。”
晚上,韩定阳给韩驰补习作业,谢柔陪着杨兆在楼下看综艺解闷,杨兆跟她絮叨起了生活的不如意。
虽然他们回家,她满心欢喜,但是心里也有许多负能量需要发泄。
阿定离家念书,虽然仍在b城,但是终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常回家。
杨兆独自领导那么大一个企业,平时处理公司的事,已经相当烦闷,回到家以后,见大宅子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气,心里越发难受,情绪也不大好。
幸而韩驰懂事,也不让她多操心,时常陪伴她,聊以安慰。
“韩叔叔工作这么忙吗?”
谢柔不解地问杨兆,“晚上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杨兆冷哼一声:“谁知道他呢,越来越没谱!事到如今,我才没心思管他!如今你和阿定,还有阿驰,才是我最关心的。”
从杨兆的话里,谢柔隐约感觉夫妻俩的感情似乎已经有了裂痕。
晚上九点,就在谢柔和韩定阳准备出门要回去的时候,一辆奥迪车闪着前车灯进了车库。
很快,一个鬓有微霜的男人从车库出来。
杨兆送儿子、媳妇出来,看到韩裕霖,也就是韩定阳的父亲的时候,脸色瞬间垮塌下来。
“爸。”
“怎么要走了?”
韩裕霖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我带了两瓶好酒,还要跟你喝两杯。”
杨兆冷哼:“这个时候才回来,说要跟儿子喝酒,虚伪了吧?”
韩裕霖知道杨兆的性子,也不跟她计较,转向谢柔,礼貌地说:“柔柔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韩叔叔。”
谢柔打量着韩裕霖,他个子很高,身材保持得还不错,腹部也没有中老年男人的啤酒肚,跟杨兆站在一起,反而杨兆要显得老很多,而他看上去却颇有精神和意气。
所以时光对男人要比对女人温柔得多。
从他的面部轮廓也能看出韩定阳的影子,父子俩很像,不过韩定阳眉眼间还多了几分杨兆的柔和。
“阿定,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我这才刚回来。”
“爸,下次我专程回来看您。
因为明天早上还有一个研讨会,要回去准备一下。”
韩定阳说。
韩裕霖颇为可惜地叹了声:“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可以理解。
找个时间,我在翰天酒店订一桌,你和柔柔一块儿,咱们吃个便饭,咱父子俩也好好喝一杯。”
杨兆又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爸,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样,我让司机送你们。”
韩裕霖叫司机小王将奥迪车开出来,谢柔和韩定阳坐了进去。
韩定阳问:“我爸什么时候又换车了?”
小王回头道:“换了挺久了。”
韩定阳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谢柔吸了吸鼻子,说:“车里好香啊。”
司机说:“喷了空气清新剂。”
“噢。”
等奥迪车开出了大院,上了街市以后,韩定阳对司机说:“就在这里放我们下来吧。”
司机不解:“这里吗?”
“嗯,我们散步回去。”
轿车靠边停,韩定阳跟谢柔下了车。
轿车驶离以后,谢柔注意到他脸色有点难看:“怎么了?”
“香水味,闻着不爽。”
谢柔抿了抿嘴,小声说:“还真是狗鼻子啊。”
那不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而是迪奥小雏菊的香水味。
谢柔喜欢收藏香水,各种品牌的不同味道,韩定阳了若指掌。
凛冽的寒风呼啸,闹市的喧嚣不再,整个城市已经被冬日的寂静所笼罩,就算偶有一两个行人,也是竖着衣领匆匆走过街市。
这边不容易招到出租车,韩定阳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谢柔身上,说:“抱歉。”
他的体温顷刻间将她包裹,他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息,她紧了紧衣领,笑道:“为这种事跟我抱歉,还不如为你昨天晚上折腾我半夜给我道歉。”
韩定阳也笑了,心情舒缓很多。
“我记得你有一瓶小雏菊?”
“嗯。”
“可以把它扔掉吗?”
“还用你说?”
韩定阳叹了一声,道:“其实爸爸有外遇这件事,妈妈应该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
谢柔不解,“可是她怎么……”
“我们家可能跟其他家庭不一样。”
韩定阳牵着她的手,走在人烟稀疏的街头,继续说,“爸爸身居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妈妈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更不能跟爸爸撕破脸,因为一旦这样做,会毁掉我们这个家。”
谢柔懂了,杨兆即使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外遇,也必须隐忍着,不能说出来,更不能离婚。
因为一旦这样做了,韩裕霖势必会身陷囹圄,而韩驰和韩定阳的未来同样会遭受波及。
杨兆绝对不敢这样做,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不能跟任何人倾诉,甚至不敢对儿子讲。
难怪这一次回去,谢柔见杨兆憔悴了许多,低落的情绪甚至都已经波及了韩驰,这么个小屁孩儿都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劲。
“其实今天晚上,我跟妈妈说要留下来住一晚,陪陪她。”
韩定阳沉声道,“但是妈妈不许。”
“因为叔叔要回来吗?”
韩定阳点头:“妈妈不想我们跟他多接触。”
谢柔不再多问,她情不自禁握紧了韩定阳的手:“这件事,要跟叔叔谈一谈。
妈妈的话他不一定会听,但是你已经长大了,你的话他应该会听。”
韩定阳说:“一定要谈,我不会让他毁掉我们的家。”
两人沉默了会儿,韩定阳突然反应过来,嘴角浮起笑意:“妈妈?”
“呃?”
“都叫上妈妈了,看来真是很想嫁我。”
谢柔这才回过神,顺着他就叫错了嘴。
不过她一点也不扭捏,坦然承认:“对啊,我就是想嫁给阿定,你娶不娶?”
“考虑一下。”
“还要考虑!”
谢柔跟他嬉笑扭打起来,“阿定最近很欠揍!”
一路欢笑,直到夜色渐深。
新的发布会召开在即,韩定阳开始忙碌起来,整天泡在实验室测试经过技术改进之后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管家。
升级之后的智能管家克服了之前的种种不足和bug,显示出了更加优越的性能。
他们研究室的成员,多数由研究生,甚至博士生构成,所以学校相当重视,给他们划拨了很大一笔研发经费,用于支持他们的研究。
韩定阳是这个实验室里唯一一个本科生,他几乎有一年半的时间全部投在这款人工智能管家的技术革新上。
那天晚上刚好下着小雪,谢柔有一场时装的走秀。
她问过了韩定阳发布会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大概会开一个半到两个小时。
谢柔一开始本来打算放弃走秀,不过韩定阳并不同意。
“一场发布会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来了也听不懂。”
不过谢柔执意要过来见证他的辉煌时刻。
韩定阳花了很长时间跟她解释,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辉煌时刻,而是整个研究室共同努力所取得的成功。
谢柔说:“那我不管,我们家阿定必须是最厉害的。”
最终她还是没有推掉那边的走秀。
谢柔做什么事都是认真的,包括工作也是如此。
发布会开始前的两个小时,坐在后台的韩定阳竟莫名有些紧张。
他很早就注意到,越临近发布会,研究室的气氛也越发奇怪。
原本大家关系都不错,时常开一些不着调的玩笑,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相处起来好像有些……客气。
尤其是跟他说话的时候,以前经常和他开玩笑的师兄,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一开始韩定阳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因为发布会临近,大家情绪都有些紧绷。
直到现在,他独自坐在后台,琢磨起来这个事情,才渐渐感觉不对劲。
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已经七点半了,空空荡荡的后台工作室却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有过来。
韩定阳给他们挨个发了短信,只有一两个回了,说家里突然出事,来不了了,让韩定阳自己上,把场面撑起来。
韩定阳给他们打电话,有的没接,有的关机,有的倒是接了电话,不过推辞都差不多,来不了。
韩定阳心下隐隐预感到,可能有事发生。
而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落座,前排也坐了不少企业经理人。
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今晚的发布会也必须要顺利进行下去,他辛苦努力了一年半的成果,绝对不能付诸东流。
韩定阳整理好衣服,拿了话筒,一往无前地走上了讲台。
谢柔终于在晚上九点的时候走完了自己的部分,匆匆卸掉夸张的妆容,连短裙都来不及换,穿上一件长款的羽绒衣,匆匆跑出了大楼。
脚上什么都没穿,光溜溜的,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寒风一吹,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不过她顾不上许多,跑到马路边快速招了辆出租车。
“师傅,b大的中图,麻烦您开快点。”
“小姑娘喘口气。”
师傅将车开出去,见她这样急切,好奇地问道,“这么急,是宿舍要关门了?”
“不是的。”
谢柔平复了呼吸,说,“我男朋友要上台表演了。”
“哦,那要抓紧时间了,放心,我肯定二十分钟以内把你送到,肯定不耽误你男朋友的表演!”
谢柔嘴角都有抑制不住的微笑溢出来。
韩定阳并不是表演,不过在她心里头差不多,她喜欢看他抛头露脸时从容镇定的样子。
司机也全速开着车,这个时间,环城路上车没有那样多,所以开得很顺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司机就把谢柔送到了学校中图的大门口。
“谢谢师傅。”
谢柔掏了一百元,没让师傅找零,便匆匆上了楼。
谢柔一口气跑到多媒体报告厅的门前,停下脚步,四下里东张西望了许久。
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甚至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韩定阳不是说,会来好多项目经理人,还有许多过来看热闹的同学?
可是这也……太安静了吧。
谢柔犹疑地拉开门,多媒体报告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报告厅里光线黯淡,只开了东南角的一盏小灯。
是结束了,还是找错地方了?
谢柔正要离开,一晃眼发现报告厅并不是空无一人,偏角的观众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将自己埋在光线的阴影中,背影微屈着,宛如一座沉默的山。
谢柔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直到谢柔在韩定阳的身边坐下来,他才察觉到,抬起倦怠的目光,看了看她。
谢柔什么也没有问,就这样静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将韩定阳的手拉过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粗糙的大掌冰冰凉,而她的掌心温热。
她手指头穿过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交握,暖意一瞬间将韩定阳紧紧包裹住。
过了会儿,韩定阳将脑袋偏到谢柔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谢柔朝他挪了挪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头很沉、很重。
谢柔猜测,他肯定累坏了。
为着这个发布会,他熬了好几个通宵,付出了巨大的心血,谢柔看得明明白白。
她心疼,心疼得简直要死掉。
她侧头,唇轻轻覆着他的额头:“阿定,什么也别想,柔柔陪着你。”
“柔柔……”
“有什么明天再说,今晚好好休息。”
后来谢柔才知道,那天晚上的发布会并没有召开。
没有召开的必要了,人工智能管家早已经卖了出去,卖给了嘉奇科技有限公司,而且已经开始进行测试,预计明年夏天就可以投入市场。
整个研究室,其他几个人都知道,只有韩定阳被蒙在鼓里。
原因很简单,不论韩定阳付出了多少心血在这上面,他终究只是本科生,作为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其他四个人,自觉比韩定阳的贡献更大,毕竟学历放在那里,共享成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主创设计师的名头绝对不能落到韩定阳的身上。
这样说出去,也丢面子——从来没有一个本科生能主导这么大一个项目。
合作已经谈好了,研究室五个人,现在只差韩定阳一个人的签名。
主设计师是周平亮,韩定阳的名字被放在了最后。
当周平亮拿着那份合约递到他面前让他签字的时候,韩定阳毫不犹豫抓起那份合约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
韩定阳鲜少有这样控制不住发脾气的时候。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周平亮,一字一顿,沉声说:“pg的主创设计师,是我韩定阳。”
周平亮有些气短心虚,强辩道:“学弟,我也不是为了跟你争这个虚名,项目赚了钱大家平分,没什么问题,你何必纠结这个事?”
韩定阳冷笑:“我缺这点钱?”
周平亮见他油盐不进,终于加重了语气:“项目投入市场,人家消费者凭什么买账,凭你一个本科毕业的主创人员?
现在这个社会是看学历的。
我明给你说吧,这是嘉奇公司的意思,他们需要一个担得起同行和消费者质询的设计师,而且至少是博士学历的设计师,而不是一个本科生。”
“我不管什么本科硕士还是博士,pg是我设计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每一个代码都是我一键一键敲进去的,我不会让你们夺走它。”
韩定阳掷地有声地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周平亮站起来大喊道:“别天真了,就算打官司,你也赢不了!”
梧桐树下,冬日午后的阳光温煦暖人。
蒋承星一帮人最是激愤。
他们和阿定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从来都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知道这件事以后,要不是谢柔拦着,蒋承星差点直接冲进图灵楼把研究室砸了。
“太憋屈,阿定哪里吃过这种亏!”
一向淡定,话不多的穆深说:“从小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那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欺到阿定头上,这次绝对不能忍。”
谢柔站在最边上的角落,靠着树干,也靠着沉默坐着的韩定阳。
“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说,“研究室器材动辄百万,你们砸坏了难道不需要赔?”
“怕什么,又不是赔不起!”
蒋承星站起来,愤怒又嚣张,“老子一定要收拾他!咽不下这口气!”
一直沉默的韩定阳将烟头摁灭了,缓缓抬头,看了蒋承星一眼,沉声道:“消停点,别坑你爹了。”
“阿定,我们告他。”
谢柔蹲下身,对韩定阳道,“这件事不能算,我们跟他打官司。”
“我咨询过律师,打官司胜算不大。”
韩定阳说,“除了倒背如流的编程代码,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程序是我编的,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
所有代码都是研究室共享,韩定阳几乎没有任何保留自己创意的想法。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他从来不会以最深的恶意揣度他人,因为他自己就活得坦荡又磊落。
“胜算不大,总有一点。”
谢柔固执地说,“既然有,那就争一争。”
韩定阳当然也不想轻易认输,毕竟是年轻人,热血当头,他很难咽下这口气。
后来的一周时间,他去找了曾经共事的每一位学长,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摆在面前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如果韩定阳要将这件事闹大,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落到好。
他们众口一词,都劝韩定阳放弃。
本来如果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这个项目的进展也不会这样快,不可能把功劳全部算在韩定阳一个人的头上。
就算他贡献最大又怎样?
人家企业根本不认可,人家要的是能够拿得出手的设计团队。
韩定阳应该以大局为重,否则,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最后到头来,反倒成了韩定阳的不是。
不过这个哑巴亏,韩定阳并不打算就这样咽下去,他咽不下去。
而韩定阳咨询的律师,在得知他的家世背景之后,也曾暗示他另辟蹊径。
韩定阳在他带有深意的眼神中,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你占有的资源比别人更多,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而韩定阳的家世,就是他最好的资源。
为着这件事,韩定阳连着失眠了好几夜,谢柔也陪着他失眠。
韩定阳一直不肯签字,甚至退出了周平亮的研究团队。
不过他签不签字,周平亮并不在乎。
但是学校已经有领导注意到了这个科研团队内部分裂的问题。
所以,即使韩定阳什么都不做,已经有领导找到了周平亮,隐晦地提出,这个事情可能有不妥的地方。
周平亮知道韩定阳有不凡的背景,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居然能影响到校领导,让他们主动找到他,做他的思想工作,甚至暗示性地提出了学位的问题,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还不信,他能一手遮天,让我毕不了业!”
咖啡厅里,周平亮跟研究室另外几个朋友小聚,说到这个问题,情绪很激动。
“如果他真的敢影响我拿学位证书,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周围几个朋友都沉默着。
过了会儿,他终于问道:“你们怎么看?”
“我在想,要不还是算了,他不就是要争个名头,让给他不就得了。”
有人提出说:“我问过,韩定阳家里真的挺有背景,我们惹不起。”
“我觉得,还是算了。”
“真的影响到学位证书,那就得不偿失了。
本来智能管家也是韩定阳的创意,他付出也最多。”
本来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做法就昧良心,现在,他们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
“对对对,项目事小,毕业事大。”
“学长,要不还是算了。”
周平亮气得肺都要炸了。
而这几天,韩定阳陆陆续续收到了研究室成员道歉和示好的邮件,告诉他,如果他要打官司,他们都愿意给他当证人。
这倒戈倒得韩定阳措手不及,他直接找到蒋承星,问:“你做什么了?”
蒋承星一边打球,一边回头看他,还要装一下:“我做什么了?”
韩定阳直接截了他手里的球,起跳投篮:“少装蒜。”
蒋承星知道,韩定阳太了解他,什么都瞒不过,索性直说:“是,我承认,我去找他们了。”
“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
蒋承星摸摸脑袋,“就是……稍微吓唬了他们一下。”
“坑爹了?”
“坑了一下下。”
蒋承星讪讪地说,“这些家伙,你跟他们讲良心,他们跟你耍无赖,稍微讲点硬话,他们就怂了,欺软怕硬的王八羔子。”
韩定阳将篮球扔到一边:“你到底说什么了?”
“你放心!”
蒋承星连连保证,“我坑我自家的爹,也没坑谢柔她哥。”
“你还想拉谢谨言出来?”
韩定阳头皮有点发麻。
“没有!绝对没有!”
蒋承星连声保证,“虽然嫂子同意了,但我坚决不会这样做。
谨言哥身份特殊,我拉谁下水也不敢拉他。”
韩定阳骂了声:“我想揍你。”
“别啊!”
蒋承星连忙道,“你先揍柔柔姐,她……她也同意的。”
反正,锅都甩给嫂子,亲嫂子就是用来背锅的!
对此,谢柔一脸蒙:“哈?
我什么都不知道哎。”
韩定阳一眼看出这家伙又在演。
“蒋承星太过分了!居然做出这种事,他是不是傻?”
她装模作样要给蒋承星打电话,“还把锅甩给我,我这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他做这种事!”
韩定阳抽掉她手里的电话,说了声:“别演了,影后。”
见韩定阳不吃这套,谢柔顺势抱住他的腰,跟他撒娇:“阿定定,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
韩定阳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终究是为了他,他也不能多加责难。
“以后不准这样了!越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出身,越要低调。”
“嗯嗯,以后不会了!”
谢柔连连点头,“其实也真没说什么,他们拿不到把柄,就是吓唬吓唬了一下而已。”
蒋承星的做法虽属下策,不过效果还真的挺不错。
如果这帮人集体倒戈,周平亮的胜算就小了很多。
周平亮并没有主动联系韩定阳,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学术一直平平,如果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就,那真的太失败了,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
而韩定阳已经在联系律师,要跟周平亮打官司了。
杨修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华娱大楼的门前。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研究生统考在即,他应该花费更多精力把自己泡在图书馆,争分夺秒地学习,而不是这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可是心里总有一种冲动驱使他过来看看,虽然明明知道那个女孩不可能在这里。
他费尽周折打听到,阿春是华娱旗下的艺人,但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艺人很少会出现在公司总部。
她最近应该在忙着拍戏,或者拍广告。
兴许去影视城那边碰碰运气,还能见着。
杨修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连话都不敢跟她说……可是心里的那种冲动啊。
他在泡了一天图书馆,全身筋骨都已经僵硬的晚上,还是一个人溜到了市区,溜到了华娱公司的楼下,希冀着老天能给他一次渺茫的机会。
大楼还亮如白昼,听说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要加班到深夜。
杨修在楼下的街道边溜达了一圈,抽了三支烟。
他决定,抽完最后这一支就离开。
烟,袅袅烧灼着,他心里头也越发空寂了。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可是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疯了一般地要去想她。
杨修在垃圾桶边摁灭了烟屁股,转身要往回走,恰是这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楼里匆匆走出来。
她戴着口罩和墨镜,不需要任何体貌特征,他就能一眼认出她来。
心开始疯狂地跳动,他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一路尾随的做法好像有点猥琐,好几次杨修想叫住她,可是喉咙就是发不出任何声响,他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去跟女孩讲话。
杨修暗下决心,等考研结束以后,他就去看医生,一定要治好这个莫名其妙的恐女症。
跟随着阿春鬼鬼祟祟的身影,杨修来到一个并不是很招人眼的小咖啡馆。
阿春进了咖啡店以后,落座角落的一个绿荫掩映的座位。
杨修在她后面坐下,中间隔着绿色的藤蔓和枝叶,再加上咖啡厅昏暗的灯光掩映,她没有注意到杨修。
阿春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杨修认得他,他是她的前前前任男友,以前在学校还和杨修打过几次照面,记得好像叫邓齐,是个娱乐杂志的记者。
杨修一直对自己超常的记忆力引以为傲,以至于让他能够记得住各式各样疑难病理和临床反应。
“就这么多了。”
阿春声音听起来极不耐烦,“再多也没有了。”
“这么点儿,打发叫花子呢?”
“我一周前才给了你三万!”
“你也说了,那是一周前。”
阿春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压抑,略带了些颤抖:“邓齐,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
当初老子帮了你多少忙?
给你炒热度上头条,要是没我,谁认识你胡尔南。
噢,现在火了,就把老子一脚踹了,翻脸不认是吧?”
“我前前后后,给了你十万有余了吧?
你还想怎么样,就算是报酬,这么多也够了!”
“报酬?”
邓齐冷笑,“小妹妹,你太天真!你和那个人的事,十万元封不了我的嘴!”
此言一出,阿春如坠冰窖,浑身寒凉,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邓齐把果汁喝得咕噜响,笑说:“你这小姑娘,胆儿倒是挺肥!这年头什么样的金主不好傍,居然找了这么个……”
“啧。”
他又笑了声,对她竖起了嘲讽的大拇指,“相当有魄力,难怪老子当初会喜欢你。”
阿春还要狡辩,而这时候,邓齐拿出了一沓照片,足有十来张,上面是阿春跟那人出入酒店的合影。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那些个一线明星保密工作做得多好,老子照样把他们挖个底朝天,更别说你这样的。”
阿春抓着那些照片,身体一阵阵地颤抖着:“你想怎样!”
“你跟那个人的事一旦曝光,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用我说吧?”
邓齐悠悠地说,“封口费不要太多,一百万。”
“一百万!”
“一百万对于那位来说,不算多吧?”
“你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做生意的,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逗我啊?”
邓齐说,“一百万对于他那样的人物而言,不过动动手指,就有人忙不迭地送过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激动什么呀!”
邓齐悠闲道,“再嚷嚷,让有心人听了去,可别怨我。”
阿春防备地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最多二十万。”
“讨价还价没意思。”
邓齐眯了眯眼睛,“一百万,不多也不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他拿起照片,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一百万买这些照片,说实话,你们不亏。
好好商量吧,该害怕的人不是你,是他。”
邓齐说完,转身离开了咖啡厅,留阿春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冷。
她端咖啡的手颤抖着,咖啡溅出了杯子。
她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可是手机也拿不稳了,掉落在地上。
这时候,有人轻轻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阿春抬起头,触到一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她的心禁不住颤了颤。
杨修将手机放到桌上,沉默着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你都……都听到了?”
阿春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全身都在发抖。
杨修紧抿着嘴,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但是他点了点头。
阿春控制不住掉下眼泪,看得出来,她害怕至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筹这笔钱!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要了一百万,还会要更多!”
阿春闭上眼睛,睫毛抖动着,无助而又惊恐,“完了,我真的完了。”
杨修安静地看着她,沉默着倾听她的发泄。
过了会儿,杨修拿出便笺纸,写了一行字递给阿春。
“我有什么能帮你?”
阿春看着那张字条,咬咬牙,问他:“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杨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
阿春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对,你还是学生,哪有钱。”
杨修又写了一张便笺递给她:“我可以帮你教训那个人,我叫几个兄弟,揍他一顿。”
阿春看到那张字条,觉得好笑:“你以为这是小孩儿打架吗?”
杨修沉默了。
直到阿春离开很久后,他才缓缓起身,拿出手机,在他们一帮兄弟的微信群里编辑了一条信息:“想打架,有人约吗?”
蒋承星秒回:“谁惹杨少了?”
杨修:“我朋友被欺负了。”
蒋承星:“男的女的。”
杨修:“女的。”
蒋承星:“哈?”
穆深:“哈?”
就连万年潜水的韩定阳都被炸出来了:“……”
蒋承星:“小伙子很可以嘛,我约一波。”
穆深:“凑个热闹,算我。”
杨修:“呼叫h!”
蒋承星:“hhhhh!”
穆深:“阿定刚保研了,又遇到周平亮那档子糟心事,别叫他了。”
杨修:“对对,我差点忘了。”
杨修撤回一条消息。
蒋承星撤回一条消息。
三天后,几个大男孩聚在了深夜的街头。
蒋承星和穆深戴着鸭舌帽、口罩加墨镜,把自己包装成了要去抢便利店的劫匪,只有韩定阳一身正常装扮,厚厚的羽绒衣,手揣兜里,一脸嫌弃地看他们。
“阿定,你都不伪装一下,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又不是没打过架!畏畏缩缩的,干脆就认输。”
韩定阳相当看不上他们这怂样。
“不是,阿定,你这都保研了,这样做合适吗?”
穆深问,“会不会有影响?”
韩定阳说:“你们三人,对方就一人,还用得着我出手?
我就凑边上看热闹。”
蒋承星道:“那行,阿定别动手,咱们上。”
他们几个兄弟,从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情同手足,从小到大,谁谁被欺负了要报仇,只要吆喝一声,一帮兄弟肯定义不容辞。
京大院儿里的小孩儿,脾性顽劣,肆无忌惮,有一点好,就是仗义。
其实杨修还真挺感动,小时候那是真的不懂事,可是现在都是要出社会的成年人了,他们还能这样不顾一切地帮他,就连平时好为人师,最理智的韩定阳都过来了,他心里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韩定阳倒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们打架,他就过来看着他们。
一帮狂傲无边的野小子,下手没轻重,他不过来盯着点儿,还真不放心。
“杨修,你确定那人会往这边儿走?”
“嗯,我前阵有来蹲点,他每天往这条巷子回家。”
韩定阳一拳头敲在杨修的脑袋上:“马上就年底了,不好好备考,搞什么?”
杨修吃痛,说:“等干完这一票,我马上回去专心看书。”
漆黑的巷子口,邓齐背着一个单肩的背包走过来。
“就是他。”
杨修低声说。
蒋承星第一个点火,气势汹汹走上去朝他膝盖踹了一脚,穆深和杨修也赶紧走上前去,七手八脚朝他一顿猛踢。
邓齐猝不及防地被一帮小子围着暴揍了一顿。
他蜷着身子躬在地上,保护自己的头部。
一开始他嘴里还骂骂咧咧没好话,不过硬生生吃了几拳之后,邓齐就怂了,软了。
“别打了,各位爷,别打了,有话好说,你们要钱我有,在我包里,别……别打了。”
韩定阳慢慢悠悠走过来,拎起了他的包。
杨修说:“照片,包里可能有照片!”
邓齐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是胡尔南的人?
!难不成她要买凶杀人?
!”
蒋承星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吓唬他:“没错,我们就是被收买的杀手,要取你的狗命。”
“妈呀!”
邓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胡尔南贪心不足,傍上大佬,就算我不说,也免不了有人要盯着她!”
韩定阳拉开了他的包,包里有不少明星的偷拍照片。
因为谢柔的缘故,将心比心,韩定阳尤其不喜欢狗仔,索性拿了打火机将这些照片烧了个一干二尽。
“阿定,烧了没用,这家伙肯定存了底。”
“我知道。”
韩定阳也就看着不舒服,没指望着能毁尸灭迹。
包里除了大额的现金以外,还有一个单反相机。
杨修说:“找找里面有没有阿春的照片,有的话赶紧删掉。”
韩定阳打开了单反相机,进入照片库。
里面的照片还真挺多,一线二线明星的偷拍照,还有不少挺隐私的照片,不知道他是怎么拍到的。
“找到了。”
韩定阳往下拉,很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胡阿春。
然而,下一秒,韩定阳全身冰凉。
没错,就是那种一瞬间原本沸腾的血液全部冻结的感觉。
他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头皮发麻,这种麻木的感觉顺着脖颈往下,蔓延到脊椎以及皮肤的表层,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他甚至很难挪动肢体,手完全不听使唤。
蒋承星见韩定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跟中邪了似的,开玩笑说:“阿定,咋的了,看到裸照了?”
离他最近的穆深见状,接过韩定阳手里的相机,打开一看:“这……这男的跟阿定他爸长得还挺像的啊,难怪阿定露出这副神情。”
韩定阳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修走过来,一把抓过穆深手里的相机,瞅着屏幕看了许久。
相机里,有阿春跟一个约莫五十来岁、长相颇为英俊的男人出入于五星级酒店、温泉、桑拿等场合的亲密照片。
拍摄角度很隐秘,焦距拉得也很长,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出照片上男人的长相……
蒋承星拍了拍杨修的肩膀:“你这一架,怕是要把宇宙都戳个窟窿来了。”
夜色深得好似化不开的浓墨,谢柔被一个可怕的噩梦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到左边,被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了韩定阳的身影。
谢柔披着一件丝质得长披风,走出房间。
客厅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十分暗沉,韩定阳赤着上身坐在窗边的玻璃桌上,手里捏着一支抽了半截的烟。
谢柔发现烟灰缸里还有不少烟屁股,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根。
此时天际已经隐隐有了晨曦的光亮,也不知他是夜半惊醒,还是通宵未眠。
谢柔走过去,抚到韩定阳的肩头,柔声问:“阿定,怎么了?”
韩定阳伸手揽住谢柔的腰,将脑袋迈进她的腹部,鼻翼亲昵地蹭刮她丝滑的睡衣布料。
韩定阳鲜少有主动跟她撒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谢柔要腻着韩定阳,不让他出门,不让他睡觉,连他码代码的时候她都要像猫咪一样,让他一边写,一边摸她,或者干脆抱着她。
韩定阳主动跟她撒娇,谢柔的心就软成了水。
她温柔地抚摸着韩定阳硬硬的刺头,问道:“阿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刚刚做了噩梦。”
韩定阳说,“有点害怕。”
谢柔柔声道:“小时候外婆跟我说,只要把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我梦到有一团乌黑的云飘来,云中有一只全身黑色的怪鸟,它张着尖利的爪子要抓人。”
谢柔认真地倾听韩定阳的话语,并没有因为那仅仅是幻想出来的梦境,就表现出不屑。
“云团越飘越近,飘到了我的头顶,那只可怕的怪鸟突然钻出云层,朝我伸出爪子来,我看到它居然在笑。”
他被吓醒了。
谢柔用手环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可是男生肩宽,她抱不住,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阿定被吓坏了哦。”
“嗯。”
韩定阳将脸埋进谢柔的颈项,“有点害怕。”
谢柔察觉到韩定阳身体竟然在颤抖。
真的被一个噩梦,吓成这样?
谢柔想了想说:“那我唱歌给阿定听?”
“嗯。”
谢柔干脆钻到韩定阳的怀里,轻声哼起了小调子。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寒凉的心中仿佛涌入一股回春的暖流。
唱完以后,谢柔抬起头问他:“觉得好些了吗?”
韩定阳抿抿干燥的嘴唇,柔声说:“好多了。”
“那就好了。”
谢柔清浅一笑,“以后阿定做噩梦害怕了,我就给阿定唱歌。”
“嗯。”
“唱一辈子。”
“好,一辈子。”
谢柔起身看着窗外,东方日光已经刺破浓郁的阴云,将酣睡的城市逐渐唤醒。
“阿定还要睡一会儿吗?”
韩定阳说:“你睡吧,我洗个澡,给你做早餐。”
谢柔俯身,一口吻住韩定阳的额头:“阿定真是太贤惠了。”
她吻了他的脸,又要吻他的唇。
韩定阳轻笑,拦腰将她横抱,扔在松软的沙发上:“我看你也不想睡了,不如运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