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渊本来想去搀扶,但见弟弟没有任何动作,自己也不想短了这一时的意气,终究没动。
瑛贵妃一边一个,牵起两个儿子的手,把他们合在一起。
一开头,卫长渊很不自在,卫长泽更是直接想抽回去,奈何瑛贵妃死死拉着,兄弟俩的手终于交叠在一处。
“还记得你们小时候,我怀着长浚那阵子,没那么多空管长泽,只能让哥哥带着弟弟,一同吃饭,一同睡觉。长渊去书房了,长泽就眼巴巴地等哥哥回来。而长渊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牵弟弟过来给我请安。”
瑛贵妃是美丽的女人,这么多年保养得宜,像是没什么变化一般,但这会儿终于在她眼底看到一些衰老的痕迹,“每每看到你们一高一矮的背影,在长福宫一道走来走去,我的心都化了。那时候我想,哥哥保护弟弟,若是能保护一辈子,该有多好。”
“母妃……”
瑛贵妃看向卫长泽,“你母妃我为你们所做的打算,可能远比你自个儿想得多。尤其是你们皇叔卫永逸的事,我不是没想过,但我总觉得,我的孩子,不会走你们父皇和皇叔的老路子。”
她紧紧握了握俩人的手,轻声说:“大概是太过自信了吧,从前会疏忽长泽长浚的想法,一味把重责都压到长渊身上。直到刚才那一刻,我都还在想,你们会不会忽然停下来,告诉我你们错了,可惜终究是没有。”
卫长渊愧疚道:“母妃,都是儿子的错。”
卫长泽也嗫嚅了一下,但连认错都被哥哥抢了先,他不想拾人牙慧,只是低下头去。
瑛贵妃温和地道:“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们认错的,只是想让你们感受一下,咱娘仨的手握在一处,是不是暖和的很?从前你们非要同母妃一处睡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就这样握着手?”
幼年的记忆纷至沓来,或许卫长泽那会儿实在小,记不清楚,但卫长渊什么都记得。
而瑛贵妃还在往下续着,“都是我的心头肉啊……不论是长渊,还是长泽,我都盼望着把你们未来的路安排的妥妥当当。本以为,长渊稳重,长泽洒脱,一个继承大统,一个富贵随性,现在看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了,一个人要走的路,旁人怎么安排都没用。可是不论怎么争抢也好,兄弟之间,一定要记得此刻手上的暖意。”
卫长渊颓然道:“母妃,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有些事,我一开始就该和四弟说明白。”
瑛贵妃又看向卫长泽,他有些不自然地把头偏向一边,言道:“其实我也就是我心里头不痛快,想闹一闹,母妃往后,要是平等看待我和二哥,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瑛贵妃松开了手,疲惫地笑了,“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吧,但既然是同胞兄弟,就该明白,你们得互相照顾,谁一时得了上风,都不要心生妒忌,堂堂正正地做好自己的事,你们的父皇自然会选出最适合的儿子。”
卫长泽欣喜道:“母妃的话,儿子记住了。”
卫长渊也躬身行了一礼,但他的内心,比弟弟要复杂多了,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续着这个话题多说,只有几分关切地问:“今天恭王府那两个奴婢的事……”
瑛贵妃淡然道:“不要紧,你父皇既然说不查了,那就是不查了。”
卫长渊有些沉重,“就怕父皇疑心您。”
“疑心多少会有的。”在儿子们面前,瑛贵妃即使有些担忧,也不会说出来,倒要反过来安抚,“你母妃在皇上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怎么都不至于被两个不知所谓的奴婢拉下水。”
卫长泽故作洒脱,“母妃,再过上几年,您可能就要入主未央宫了,这种小喽啰,不过是恭王府那两个拿出来故意恶心咱们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瑛贵妃含笑道:“好了,带着你们的媳妇儿,回家吧,今天除夕,甭管什么已经不在人世的奴才了,回去后和家里人一起,好好过个年。”
卫长渊本来还有话说,但见到母亲摆摆手,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看着两个儿子的背影,看着门被拉开又被阖上,长福宫回到漫长的寂静里,甚至因为在禁宫深处,连热闹的鞭炮声都听不见一点儿。瑛贵妃坐回椅子,形影单只,仿佛很孤独。
苦笑两声,她说:“未央宫……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入主未央宫。”
清荷把暖暖和和的手炉递过去,轻声说:“皇上那样喜欢主子,不是没有希望,主子先前,不就是冲着后位去的吗?”
“是冲着后位努力了许多年,而且后宫里当初只有我和皇后最尊贵,不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会说我觊觎后位。但我走到这一步,就是靠着有自知之明,清荷,我的出身,这一辈止步贵妃之位了。”
瑛贵妃很冷静,可冷静也掩盖不住折腾了那么久攒下来的疲累和遗憾,“皇贵妃、皇后,可不是只需要应付后宫的事儿那么简单,一举一动就牵扯前朝,那得要高门世家来支撑,本宫这样的家世,非要强行坐那个位,可能要拿命来付。”
清荷赶紧道:“那主子这样,就挺好了。”
然而瑛贵妃还有另一件事不明白,喃喃问:“怎么就忽然走到这一步了呢?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
清荷懂她,轻声说:“两位殿下都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主子已经劝好了他们,不必太难受。”
瑛贵妃却摇头,捂着心口说:“我根本就不想让长泽去争,他的性子,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可刚才那情形,我再不说软和点的话,他们就能打起来……清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清荷唯有劝,“两位殿下都被教得太好,各有各的好处,难免心高气傲些。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怎能说是孽呢?”
“去找人盯好长泽,让他束手束脚,这孩子凡事都只一刻的热度,等这阵子过了,他发现朝政的事并没有那么轻松容易,就会放弃了。”
卫长泽嘴甜,对瑛贵妃身边的奴才们,也都哄着捧着,清荷喜爱他,此刻自然有些心疼,弱弱地问道:“主子,万一以后,殿下们真走了皇上和他兄弟的那条老路……煜王殿下,不就太可怜了吗。”
瑛贵妃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椅子的红木把手,“不会的,我的孩子,绝不会走到那一步,假如长渊不能容他的弟弟,我必然会出面劝导。”
清荷心想,可到了那会儿,齐王殿下已经是帝王之尊了,真的还会听瑛贵妃的话吗?
“是,奴婢会着人看着煜王殿下。”清荷只能这么说。
瑛贵妃想了想,却道:“齐王府里的人,也启用吧,这是两兄弟的事,正如长泽说,我得一碗水端平。”
“是。”
此时此刻长福宫外,兄弟俩带着各自的妻子,一直同行到宫门口,卫长渊沉默不语许久,最后才道:“为了不让母妃担忧,过几日,你来齐王府里喝酒吧,我们兄弟俩好好地说说话。”
卫长泽就笑,“那当然最好,说起来,自从二哥你在朝廷行走,我就没去过你家里了,想来实在是忙吧。”
卫长渊不知道他这些话里,究竟还有没有恶意,但知道兄弟俩之间,不论表面上怎么把酒言欢,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模样,假若卫长泽登位,自己多半也是下一个三皇叔卫永逸。
没再多言语,除夕夜的宫门不落锁,静默了几百年的朱红色厚重大门送着俩兄弟出去,然后看着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上了各自的马车。
几日后,卫长泽果然按照先前的约定,带着慕禾笙来到齐王府,卫长渊让人备了各色酒菜,摆满了一个大圆桌,卫长泽一面落座,一面笑道:“这是齐王府厨子的手艺呢,还是我二皇嫂的手艺?”
自打慕禾笙对萧华音说了那些话,她的心里就不甚踏实,本就是温婉和善视夫君为天的女人,陪伴卫长渊走到这一步,越发有些患得患失,她甚至不大敢问丈夫外面究竟有没有女人,怕得来的答案是谎言,或者,是刺痛心扉的真相。
心里不得劲,就要想着法子避开卫长泽,更不愿与这夫妻二人再有过多来往,闻言只是淡淡地说:“现如今除却操持家里,还得教养孩子,倒是没能抽出空来给四弟亲自下厨。”
卫长泽满不在乎地道:“哦,我是有些惦念二皇嫂煲的汤了,没有也不要紧,二哥家厨子的手艺,必然也比煜王府的好。”
清风送来阵阵凉意,让人清醒。卫长渊满上一杯酒,对他道:“从前的一些事,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宽容,还望你别一直放在心上,以后我们在朝堂中共事,还得像母妃说的那样,相互照顾。”
“二哥说哪里话。”卫长泽笑眯眯的,也举起酒杯,“我用二哥的人,却没有给他们争得什么好处,这点上,我大错特错,朝堂的事,还是得二哥你带着我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