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黑色大蜻蜓突然出现,它们抖动着翅膀,朝着茶小葱与婪夜站立的地方低头猛冲。
它们的翅膀质感坚硬,有如铁铸,所到之处,草木摧折。鼓胀的眼泡幻化着奇异的寒光,同样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精确分辨出目标的方向。
它们笨重地摔跌在地,过了一会儿,便又再升起,开始下一轮的撞击。
茶小葱竖起光壁,将两人罩住,却仍旧被那强劲的撞击推得东摇西摆,一时间两眼发花。
“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放出的灵息居然感觉不到这些妖虫的存在,它们的出现也是那样突兀,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这大概便是城外赶车小哥们所说的妖蜻蜓。
……此时应该才是到了银仙寨的地界。
黑蜻蜓收紧了包围圈,将两人围在中心。
四面八方扑扇而来的黑亮轨迹,如同黑夜中无边的银刃,茶小葱与婪夜很快就被困在由无数飞舞的蜻蜓织就的网阵当中。蜻蜓们的铜头铁脸敲打着强韧的结界,发出“嘭嘭嘭”地闷响,两人的头顶更是被无数交错而过的黑翼捂住,天色渐渐黑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婪夜挥出紫焰,刺中了就近的一只蜻蜓,漆黑的身体“噗”地四散爆裂,溅出比铁水还炽灼的浆液,灼热的感觉传递到紫焰上,竟将婪夜的手心烫出一层血泡。
他与茶小葱存着同样的疑问: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它们是想将我们推下山崖。”正如郴州城外赶车小哥说的,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人或者车都赶下山崖。丘陵地带,再高的山崖也不过是六七八尺,对于修者来说。并不可怕。但当茶小葱与婪夜看到山崖下的情况时,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脚下,是一汪煮沸的铁水,迎着飘降的雨丝,溅跳出血色的红桨,无数腥红的蜻蜓从铁水中飞出。在接触到雨雾之后渐渐冷却。变黑……
成群结队的黑蜻蜓,就是这样被“炼化”出来。
这样的蜻蜓,不是妖也不是魔,它们没有生命。所以茶小葱感知不到。
它们不过是附着法力的铁器,与普通的刀刀枪枪并无不同。
茶小葱将光壁拉高了一点,避开迎面而来的热气。
两人靠着十分的默契。控制着结界闪躲黑色铁蜻蜓的攻击。
“婪夜,你看那儿!”茶小葱突然捏住了婪夜的手,目指脚下。婪夜顺着她的目光一径看去,却见涓涓铁流从一小方洞穴中汨汩流出,“炼尸与炼铁是一个道理么?”
她的全副注意被那奔流着铁水的吸引住,丝毫没注意到婪夜微微拢紧的眉头。
她回过头来,婪夜默默地摇了摇头,脸上又恢复了惯的平静。
“不是,这铁水是炼炉里出来的。但是这里边既然能幻化成它物,想必投进去的未必是铁石。我们下去看看。”只有灵体才能承载法术的反噬。
铁水溅上碧色的光壁。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晶亮的红色浆液冒着黑烟,纷纷变成锃亮的铁豆,升起,复又滑落。
婪夜起咒,在茶小葱的光壁之外又加多了一层火系结界。
铁水击打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遇上狐火的小红珠慢慢连成一片,汇聚成细细流,沿着结界的弧度往下淌,结界内面的温度刚好够烘干两人的衣裳。
蜻蜓再度撞上,却被狐火融化,与那些细密的铁流一起坠下。
茶小葱紧张地握住了婪夜的手指,却蓦然感觉眼前一暗,由狐火环护的结界由婪夜驾驭着沉入到铁水之中。
“逆流而上。”婪夜说完,喘了一口气。
茶小葱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是被烘干了,但额上的汗水却越来越多,渐渐沾湿了两鬓垂落的发丝。他的目光平静到冷冽,可是掌心却不断涌出热汗,不……不是热汗,是血泡被挤破之后的粘液。
“婪夜,你的手怎么了?”茶小葱掬起来看了一眼,方想起了婪夜刚才露出的细微表情,她是多么粗心,居然连他什么时候受伤也没察觉!
想松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却被他拽了回来,迎上那潭深如冷泉的眸子,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婪夜是那么陌生。
“我没事。”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汗水,婪夜便接着道,“你的手别放开,试着渡点灵力给我,木可以生火……”原来还有这个道理。
“好。”茶小葱应声,重又回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将一道真气,徐徐递去,婪夜试着吐纳几次,最外圈的狐火果然跟着旺了些,还真的有效。
四周传来沸水吐泡泡的咕噜声,推动着两人在铁流里浮沉。
这段行程中,全赖着强势的结界支撑着。
茶小葱静下心来,将真气聚拢,再一次递了过去。
两人驾着两层光壁,迎着铁水流动的方向逆行。婪夜的手指仍旧在流着血水,腥粘的液体将茶小葱的手心沁湿,同时将两人的手贴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也没有。
婪夜借着茶小葱传递的真气迎身而上,他自己的真气已然耗损亏尽,可是他却不能说。
“你是怎么想到木生火的?”茶小葱觉得惊奇,她听过合击技,但却一直没机会亲见,婪夜没同她练习过,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与灵魂的契合,两人竟有着无可比拟的默契。
这令她莫明想到了那个令人不怎么舒服的词。双.修。
婪夜攥着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些,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透明的结界光壁之外,渐渐现出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他们惊恐地侧目,看着这个逆行而上的巨大气泡,同时发出尖细的长鸣。这些,才是那些黑色蜻蜓的原形。茶小葱的注意力慢慢地被这些扭曲的面孔吸引,隐约记起一张张灰败的死人脸,以及那响彻心扉的鞭响。
“啪!”
空气中一个泡泡爆开,发出脆响,将茶小葱的思绪完全拉回。
婪夜忽然俯身拦住她的腰。将她挟起。随着那声响,两人顺利地从结界中跃出,落在了一方鼎炉之外。失去了结界的庇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刺鼻的腥臭逼着茶小葱连的了几个喷嚏,紧接着便是一阵猛咳,差点令她将肺都咳出来。
婪夜扶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背,为她顺气。
抬头才发现婪夜的脸色煞白如纸,白得几乎透明。茶小葱慌乱地松开了手。却见自己的手上染上了一透明的血水,粘粘的,带着一丝腥味,而婪夜的手心,已是血肉模糊地一片。
他不过挥枪刺了一下蜻蜓,竟伤得这般严重,记忆里的他。好像不是这么弱的。
“婪夜……”她狐疑起来,婪夜却不动声色地扭过了头。
“应该就是这里。”他收起了紫焰。也收起了受伤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理顺长发,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岩洞里。
“婪夜,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不该这样让你出来。”茶小葱想起他突如其来的病征,心中生出许多愧疚。
婪夜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摇头,仍旧是那句话:“我没事。”
茶小葱觉得今天的婪夜很奇怪,惯有的温柔之中,透着些罕见的严厉,明明他就在这儿,却给人远在天边的错觉。仿佛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令她觉得陌生而又痛惜。
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极了战场上的尸腐。
婪夜用目光将这儿打量了一会,突然回头:“这个鼎应该不是用来炼尸的,是用来炼铁的。也许是万俟家族的东西。”
面前立着的庞大鼎炉足足有六七丈高,石炉上刻着些粗糙的花纹,却不像是近期的产物,炉身上还有一处暗花,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小片被蒸干的血垢,那血腥的味道不淡,应该是新染上不久的。
“这么说,万俟正就在附近?”茶小葱眼睛一亮。
“不一定。”婪夜摇了摇头,“这地方我们尚不熟悉,只能慢慢找,还不能打草惊蛇。”
茶小葱从怀里取出四道六界遁隐符:“用这个,虽然未必有用,却可省去不少麻烦。”
那些大蜥蜴是靠听声辨位,但黑蜻蜓却是靠着气息,六界遁隐符只能隐藏身形,对付这两种怪物都不算有效。但有总好过于无。
婪夜从茶小葱手中接过一张符纸,茶小葱已抢先施术:“累就先歇歇,我一个人也能行的。”说着,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婪夜心中一热,却见茶小葱已撕下袖子为他简单包扎好了。两人依旧是手拉着手,虽然因为隐身而相互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空气里温暖的视线。
接下来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斜行向下的坡度,仿佛通向地狱。神秘的暗道中飘来刺鼻的香味,石壁上粘着许多被熏死的蛆虫,透明的肉色身躯渐渐焦黄,甚至发黑。
婪夜淡淡地看了一会儿,道:“这种香料里有能熏死尸虫的成份,所以仵作们才会选择它。”
茶小葱看着有些恶心,向婪夜的方向靠了靠,顺手挽住了他的手。虽然谁也看不见谁,她却准确地判断出了他手臂的位置,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挽着,令婪夜虚弱的心,渐渐饱满起来。
“小葱,听说,你救了戚如花的娘亲和妹妹。”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戚如花早已将事情说得人人尽知。他不反对那样残忍对待这些乱行采补之术的修士,但是如果是换了茶小葱自己呢?如果她知道,自己每一次欢爱,都在吸收枕边人的精气,又当如何?他看不见茶小葱的眼睛,却可以感知道茶小葱心中热烈的自得,甚至可以想象出她那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知不觉,脚步便慢了下来。
“那些道士是该死!你知道吗?那些女孩还那么小,戚如花的妹妹才十三岁,十三岁……”十三岁时候的茶小葱在做什么?在喜欢着班上一个男生,然后为他学唱了一支好听的粤语歌,结果只喜欢张宇的男生将她深深地鄙视了,说她是从古墓派里挖出来的出土文物,谁也不知道她唱的是刘德华和陈玉莲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歌,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杨过身边的大雕是周润发演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那样的幼稚。直到遇上郭猎,她还是同样的幼稚。她的成长,身与心,都与婪夜这只不要脸的色狐狸息息相关。
“小葱,要相信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婪夜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里含着无比地认真,却又好像别的他意。
茶小葱刚想说“那当然”,却突然被什么噎住了。
说话间,他们顺着悠长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壁上像冬天里挂腊肉似的,串着很多高矮不一的尸体,尸体的外层,封着一方冰棱,从火烫的炼炉走向这些没有生气的死尸,就像是整个人从春天一直走进了冬天。
石室外传来参差不齐的颂歌,如果蚊吟,环形的地面上刻着轮盘式的纹理,那些尸体便一个个从墙上“走”下来,踩着那纹理慢慢飘移。他们面目模糊,一如襄阳城外见到的灰衣人。
“是他们!赶尸的是他们!”茶小葱几乎要叫出声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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