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人还是先找尸体?”依旧是灵犀术,婪夜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一般地虚弱。
茶小葱在他手臂上飞快地划了两笔。人,当然是人重要。
婪夜会意,道了声:“好。”
这一声似乎又比之前失了三分底气。
茶小葱急急地道:“婪夜,别说话了,我知道的。”一时担忧,竟不自觉出了声。
就在此时,周围排走的尸体突然止步,脚下的咒阵蓦然晃出一道亮白的强光,由下至上,照亮了数十张模糊的脸,六张大门猝然打开,映出门洞里的黑暗,随着一道怒吼,几条人影冲了进来,失去灵魂的尸身被来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在地。
婪夜的动作有些迟滞,茶小葱来不及思考太多,顺着手臂往下,扣住了婪夜的手指,悄悄地向后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散乱的吆喝,茶小葱拉着婪夜在狭上的甬道上快速奔跑,直到感觉到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就在她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拉了一具尸体的时候,婪夜突然出声了。
“小葱,停下。”
第一张六界遁隐符失效,茶小葱终于看清了婪夜的脸。
他好像比以前还要白,大口大口喘息的模样,像一尾濒死的锦鲤。
她被吓懵了。
“我跑不动了。”婪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她不甚强壮的肩膀上。
“怎么会……”记忆中的婪夜似乎不是这样的,就算他现在没有那么快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好的修为,但也不至于会弱成这样。不,不对。他不是早已经赶上她的修为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可是青丘国的王,是玄武执明一手带大的徒儿啊。
“婪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是什么病?”她托住了他沉重的身体,环抱着他的腰。
婪夜向里指了指,示意她继续走下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茶小葱来不及施用第二道六界遁隐符。只得架起婪夜,顺着弯曲的甬道继续前行。婪夜的呼吸的些急促,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没有挑逗。也不觉风情。
此时的两人隔得这样近,可是感觉却那样远。
两人连续闯进了三条死胡同,最后停在一小间起居室里。那地方似乎还住了人。雪白的幔纱垂帐,隐约可以见到一撮人影,不过室内却是没有呼吸的死窒。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想退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了语声。
“十一,不想那姓方的发疯,最好别进去。追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只怕是我们追错了,撤吧。”
婪夜看向茶小葱。突然张了张口,茶小葱怕他再用真气。急忙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婪夜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这种时候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本不合时宜,但茶小葱却意外地感到了温暖,之前的隔阂已经不见了,她的婪夜又回到了身边。
那个叫十一的男子应了声,在门外来回踱了两次,还是听了同伴的意见。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婪夜才松了口气,移开茶小葱的手:“这两人的身法好快。”
茶小葱点点头,虽然她拖着婪夜跑,不免在速度上打了个折扣,但要被轻易追上还是有些困难,没想这些邪师竟来得这样快,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会要正面遇上。万俟正下落不明,她现在还不能与这些人纠缠,而且眼下婪夜情况不大好……
“你的手好凉,到底是怎么了?”婪夜手间的汗息了,薄薄的凉意却没减退半分。
来不及探视榻上挺直的“人”,茶小葱再度握住了婪夜的手。
婪夜吃力地笑了笑:“着凉,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有些晕,我歇歇便好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夫人陪我。”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茶小葱扶着他倚墙坐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想了想,又将他冰凉的双手纳入怀里。
只听婪夜轻轻笑道:“以前让你给我摸摸,你都不情愿,哪一次不是我用强的,这一次……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嗯?”
茶小葱瞪了他一眼,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腰肌紧实硬朗,比起女性的柔软更多了几分力量的表征,触手之处弹性十足,但是因为虚弱,而显得意外地沉重。
两人的衣服已经干了,但和着这山洞里的湿气,散发出难闻的怪味。
“别说话,难受就睡一会儿。”她也有些累,却不是身体上的劳累。
婪夜没有违拗,在她身上寻了个安稳地位置,贴实了,迷迷糊糊地伸手抚弄了两把,突然道:“放心吧,我没事。”又是这句话。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
室内阴风阵阵,掀动着榻上的轻纱,几次欲将婪夜挪上那张床榻,却因为想起那僵死的尸虫而放弃,她抛出第二道六界遁隐符,揽着他一齐靠在墙上。此刻,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她不是开不了杀戒,而是想弄清楚这一切之后再下手,可是现在,婪夜却变成了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婪夜忽然喃喃道:“小葱,要不你先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好,不会有事的。”
茶小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很想将其理解成为一种默契的信任,可是却失败了。因为她看见了一头陌生的白发,乍一眼望去,如苍白雪地上的一角风光,那发丝比返香的更白,纯粹的白色,不带一丝银亮。它们那样不健康的毛燥着,像一板结在一块的羊绒。那是婪夜的头发!
“婪夜,你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她突然伸手掬起一段白发,移到了离眼睛更近的地方。
婪夜似乎微微一颤,挥开了她的爪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白狐狸。头发变成白色也是很正常的。”他目光坚毅,甚至一点闪避的意思也没有,可是他越是这样,茶小葱的疑心就越重。记忆里那点银亮的发根如星光般扩散,延伸,渐渐就变成了眼前这成片的雪白。
那夸张的白色。几乎要与他的脸融为一体。茶小葱猛然托起了他的下巴,厉声道:“其实这白发早就有了是不是?你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这种变化太不寻常,他身体嬴弱的程度更不寻常。
婪夜叹了口气:“瞒着你,只是怕你嫌我难看罢了。并没有多大的不妥。”他凑上前来,小心地吻了吻茶小葱的唇。两人的嘴都有些干,粗糙得如同砂纸。茶小葱觉得婪夜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呢?她竭力回想。却并无所得。
她盼着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可他却不置一辞。
正想着要怎么让婪夜开口说实话,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茶小葱只好撒下了第三道六界遁隐符。再一次将两人的身影藏匿。
外面的人脚步沉重缓慢,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茶小葱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石室终于被打开,一角鲜丽的锦袍映入了眼帘,茶小葱看清了来人。是方琏。
方大公子的脸上少了常见的雍容与大度,整个人看起来沉沉。得如同一尊旧石像,表情刻板得难以想象。他拖着步子。靠近那张床,蹑手蹑脚地掀开了那面幔帐。
帐子的另一侧露出一副娇小的身影,雪白的脖颈露出被子外边,脖子却以一个奇怪的扭曲朝向了里侧。
方琏倚着床柱坐下来。他有一副好看的手指,并不比婪夜的相品差,到底是从小精通琴曲棋艺的仙门贵公子,可是此时这位仙门贵公子却全身颤抖,连靠近榻上那女子的勇气都没有。
茶小葱与婪夜同时屏住了呼吸。
却听方琏低声道:“师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恨……你离开师门不告诉我,你嫁给那个老头子,也不告诉我,你有了孩子不告诉我,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你也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去了,连一个答案都舍不得留给我……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些年来,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果然啊,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外边的那些传闻居然都是真的!方琏果然是喜欢他的师姐的!哪怕她已经死了,他仍旧喜欢!可是他又知不知道,就算是炼成了尸蛊,师姐也不会复活,她的生魂应该早就投股转世去了,现在他面对的只是一副没有思维的躯壳,即使是服用了尸蛊,她也只会变成一副能说能笑的行尸走肉。
是什么样的疯狂,才令他有了如今的举动?
茶小葱与婪夜这等处在蜜月期的小夫妻,根本无法体会。
“当初,我像其他一样,以为你只是难产,我伤心了那么多年,却也只能作罢。可是黑白无常说,你的命数未尽,只是魂魄却被人拍散了,你永远回不来,也不能告诉我真相。永远……哈哈……当初是你挑错了人,还是那人逼你的?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你可知道,那个人,也就是我的爹,在你之后又娶了许多师姐师妹,她们一个个都比你过得好,你可知道……”方琏的手指落下去,轻轻地抚摸着那僵硬的尸体,隔了半晌,他突然执起了一只死灰如枯萎的手,那只森白的手上早已长出了尸斑,深深浅浅的,像无数被掐伤的瘀痕。
方琏似乎抖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恶声道:“万俟渊,你这不识相的老东西,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他边说边退,退到了门边,突然一拳砸在粗糙的门板上,闪身出了门,
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啊——”
不期然,门内传来一声尖叫,却是从茶小葱喉咙中发出来的。
方琏才走出半步,猛然听见室内的女子叫声,心中惊是一阵,喜是一阵,立马返身倒了回来。
茶小葱却叫不出来了,婪夜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徐师姐!”方琏推开门冲了进来,顿时被床上的光景吓呆。
原本横陈榻上的女尸,居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绷直的双手与双脚呈两道平行线,整副身子弯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直角。
茶小葱在心里嚷着:“尸变啊尸变啊尸变啊怎么办……”
一掉头抱住了婪夜的脖子,差点将夫君大人也搂成僵尸。
方琏站在榻边犹豫了片刻,突然扑上去,也像茶小葱那样抱住了那具女尸……
茶小葱将头埋在婪夜的脖间流泪不止。
救命啊,这样的情景,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实在太恐怖了。
“师姐,你回来了么?真的是你回来了?”方琏像吊双杠似地压在那女尸伸直的双臂间,亲昵地蹭着师姐的脸。
茶小葱用力推婪夜,将婪夜死死地压在墙壁上,隔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婪夜打横抱起,飞也似地夺门而去。
“哐!”大门自动打开,救回方琏唯一残存的那点理智。
“谁?是谁在捣鬼?”方链抱起僵硬的师姐,跟在茶小葱身后追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