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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战帖(1 / 1)

甘景虎的双眼瞪得浑圆,死去之后便暴突出来,好像要破裂似的,脑门的正中心留下一颗红点,上面冒着烧焦的气味,脑后勺却好像被刨子狠狠的打了上去,开成了几瓣,鲜血一个劲儿的从脑后勺流淌出来,渐渐的在甘景虎身下变成了一大片散不尽的血池,炮头看着甘景虎,嚼巴了几下嘴里的烟叶,冲着他啐了一口口水。

几个水贼拖着甘景虎的尸体,朝着翻垛缓缓走去,翻垛满意的看着他收下的喽啰,好似他们拖着的并不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人,更像是拖着翻垛的猎物。甘景豹站在水牢的台阶上,眼前的世界好像天旋地转,他一心想要杀了甘景虎报仇雪恨,可是当看着甘景虎发疯般的逃去,看着炮头一枪便杀了甘景虎,他壮硕的身躯就好像是一颗已经被拔了根的大树,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眼瞧着甘景虎的尸体一点点的靠近,他还睁着眼,脸上留下了生前最后的错愕的神情,或许甘景虎从未意识到,真正对他最有威胁的人,不是甘景豹,而是在他背后早已架好了刀子的翻垛。

“把这个败坏我甘家声誉的孽种扔到海里去!”

翻垛一声令下几个原本拖着甘景虎的水贼把他扛起来,从虞小楼和甘景豹的身边走过,甘景豹硕大的身躯很沉,水贼们每走一步,都在压得脚下的模板吱吱嘎嘎作响,他们好似看不见虞小楼和甘景豹似的,一直走到了阶梯前,又往下走了几步,直到半条腿都淹没在了水里,觉得好像是差不多了,便停下了脚步。

几个人一使劲,朝着海面一甩胳膊,把抗在肩头的甘景虎甩了出去,甘景虎砸在了水面上激荡起了大片的水花,带水花散尽之后,他的尸身已经逐渐的沉进了海底,他的九环大刀也被炮头抛进了海里,与它的主人永远的沉睡在了这片静谧的海域。

翻垛双手背后,走了几步走到了个小高抬上,那是插着大旗的旗台,他环视了一圈寨中的水贼,振臂高呼起来。

“从今天起,采水堂不光要在水上称霸!还要在盗门称霸!在外八行称霸!”

翻垛的声音刚停下,炮头跟着也振臂高呼,底下的水贼们也跟着喊起来,这场景在虞小楼的眼里无比的熟悉,此情此景,就如同那日他在涂宴楼前,栖善堂主带着人团团围住,他们也是这般高呼,虞小楼扭头看向甘景豹,甘景豹却失魂落魄的,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望着翻垛,眼中满是迷茫。

“上采水帆!”翻垛高呼道。

这一声高呼惊了虞小楼,他眼看着从水贼之中,插千缓缓的走出来,手中捧着一红布包裹,虞小楼还记得那红布包裹,当初从船上劫走采水帆的时候,正是这块红布包着采水帆。甘景豹抬眼看着插千,插千浑身是血,低着头不敢直视甘景豹,只好偷偷的瞟着。

“为什么?”甘景豹淡然的问了一句。

“三爷,铁索死了,粮台死了,咱没必要。”插千沮丧的摇了摇头,把红布包裹递到了翻垛的面前。

翻垛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伸出两只手来,一点点的打开了包袱。他的双手都在颤抖,这是千百年的宝物,他终于能亲手触碰这制霸海上的宝贝了,采水帆到了他的手里,谁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红布被翻垛一层层的打开,每掀开一层,他脸上兴奋的神色便更甚一分,就连炮头也探着脑袋想要看看这宝贝到底是什么样。采水堂上下都听说过,采水帆一扬起来,声如山呼海啸,听着肝胆俱裂,风平浪静的海面也要变的波涛汹涌,战船也要被打翻。可是不到万不得已,采水堂是绝不会动用这件宝贝的。

翻垛一层层的掀开包袱,待他打开最后一层红布的时候,眼前是空空如也,还是一层红布罢了,这个包袱便是用红布包裹起来的,里面什么也没有。翻垛的神色一变,脸上的青筋抽动着,一旁的炮头脸色变的土灰,插千无辜的望着翻垛,一直摇着脑袋,嘴里嘟囔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你耍我?”翻垛话毕,从腰间掏出枪来,二话不说便毙了插千。

插千应声倒地,甘景豹闭着眼扭过头去,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插千就死在他面前,他眼前死了的兄弟,太多了。

“叛徒!采水帆在哪!”翻垛怒吼着望向甘景豹。

水贼们闻声朝着甘景豹包围过去,炮头也把手中的枪举起来,瞄准了甘景豹。虞小楼步步后退,可是甘景豹却动也不动,虞小楼看去,甘景豹神情淡漠,好似已经没了生气,定在原地看着围绕着他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杀了我,你也得不到采水帆。动手吧。”甘景豹淡淡的看着翻垛,此刻的他内心是万般的绝望,他早已一败涂地。

甘景豹以为虞小楼是错的,这海上不该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他们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哪怕是要反,也要光明正大的反,可此刻他觉得是自己错了,他自认没有心机,哪怕是躲过了今天的一劫,他也不是翻垛的对手。

“你以为我没了采水帆就不能称霸了?我照样可以吃下整个外八行!杀了他!”翻垛一声令下,原先只是缓步靠近的水贼冲着甘景豹奔了上去。

甘景豹缓缓闭上双眼,就干脆死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他会带着采水帆一起葬身大海,反正那么多弟兄已经在等着他了,和翻垛这等卑鄙小人斗,他赢不了。翻垛使的出的伎俩,他甘景豹使不出,他如何赢。

“你杀我可以,但有一条,放了他,与他无关。”甘景豹好似想起什么,说罢指了指虞小楼。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放了他,我把采水帆给你。”甘景豹叹了口气。

他仍旧是个不属于这个世道的人,虞小楼和他甘家的前尘恩怨无关,他没必要陪着自己死,自己是万念俱灰,可是虞小楼却不是。

虞小楼听着这话动容,心里一抽,原本他当真是抱着个看客的心思在帮甘景豹,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水贼的身份,可是此刻却来了股子劲儿,心中叹了一句这甘景豹当真是个傻子,两人认识连一个月都没有,却要为了救他做到这一步。

“我也有东西换他的命!”虞小楼咬咬牙,掷地有声。

“哦?”翻垛倒是来了兴趣,好似看着两个困在笼子里的猴子。

“你想称霸外八行,我有点将歌!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比起采水帆,也是个宝贝了。”

炮头和一干水贼听着完全不明白,可是翻垛听着这点将歌双眼发亮,他可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有了采水帆又有了点将歌,明面儿上暗地里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好啊,交出来吧。”翻垛点了点头。

在翻垛眼里虞小楼是个无名小卒,甘景豹此刻已经没了斗志,两个人哪怕是活着也不足为惧,原本杀不杀他二人就是看他的心情,现在两条狗命得到了两样宝贝,他可是大赚了一笔,怎么算都不亏。

“点将歌和涂宴楼一起付之一炬,但是却在我脑子里,给我三天我原模原样的给你写下来,到时候是真是假你若是看不出来,你这采水堂龙头也差了些吧。”

虞小楼这话说的正是让翻垛难堪,他知道翻垛肯定是没看过点将歌,此刻翻垛是风光无限,翻垛要是承认自己辨别不出点将歌的真假,这份风光就要大打折扣,在采水堂的威望也会打折,人人都知道他采水堂大当家的见识,还没一个无名小卒多。

翻垛脸色一沉,应声答道虞小楼。

“一个晚上,明天你拿不出点将歌,我就杀了他,他拿不出采水帆,我就杀了你。押他们两个去房里!”翻垛说罢招手,几个水贼上前,将甘景豹和虞小楼都押走。

二人不在牢房,被关在了寻常的房间里,门口日夜有人把守,隔那么一会儿的还要进来巡视。甘景豹坐在床沿上,看着虞小楼,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是真的不简单,干嘛不跑?”

“小爷言而有信,得帮你夺回采水堂,才能放我走,大大方方的走!”听着虞小楼的话,甘景豹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

“你真以为你死了,你大哥、水香还有铁索就踏实了,水香和铁索到死也没吭声,你大哥死前还把那玩意儿交到你的手上,是为了让你拿着他们死海里啊?”虞小楼说罢才觉着这话一点也不像他说出口的。

虞小楼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个好人,从来也不把别人往好里想,他若是看着谁都觉得是好人,他肯定活不到今天,自然遇着谁,都要揣测三分,防备六分,只留下一分和别人相交。可是甘景豹这人却和他彻底的相反,是一分的防备,九分的义气。

甘景豹听着虞小楼的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怎么就轮到虞小楼来教训他这些,虞小楼的哪一句话他心里不明白,可是他能怎么着呢,论心计不及翻垛万一,论势力如今他只剩下了自己这么个光杆司令,哪怕他有铃铛在手,也要和采水堂的兄弟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采水堂也就此就一蹶不振了。

“谁都在翻垛的算计里,我能怎么办?”甘景豹问向虞小楼。

“还能怎么办,我拿点将歌把您这位大爷的命换回来,再做打算,先把命保住了再说,在说报仇的事儿。”

虞小楼说罢,研好了墨,提起笔来,把眼前的草纸理好,奋笔疾书起来。虞小楼手中的笔是一刻也未停,说来也怪,《点将歌》虞小楼看了不过一遍,却好像每个字都印在脑海里似的清晰,甘景豹就在床边盯着他,到了天亮的时候,虞小楼已经写好了满满一大摞了。

甘景豹一夜未睡,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那两颗铃铛在他手里搓的发亮,上面生锈的斑驳都被他搓掉,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天刚亮的时候,水贼进了门,他也站起了身,虞小楼迷瞪着眼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纸,那都是写好的点将歌。

二人被水贼带出了门,带到了采水堂主寨门前的教场上,翻垛坐在教场上边儿,支着脑袋看着二人,身旁是炮头、秧子房和花舌子。虞小楼把点将歌递上来,还没等迈步,就被甘景豹一把夺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甘景豹就把那点将歌撕的粉碎。

翻垛拍着椅子站起身来,怒视着甘景豹,甘景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走到教场边上的兵器架,拿起两把细刃短刀,一手正握,一手反握,举起刀来指着翻垛,眼神不闪不躲,身子站的笔挺。

“下战帖!”甘景豹一声怒喝。

围着教场的水贼都愣住了,这都多少年了,早就忘记了还有这个规矩,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甘景豹是在干嘛。虞小楼也是在点将歌里听过,采水堂虽然是世世代代子承父业,但是却不是皇帝那般稳坐龙椅,采水堂上下不管是谁,只要觉着自己有能耐,便能下战帖,可是这战帖要一级一级的下,先站水贼,再战四梁八柱,最后战龙头,要是一路都赢下来,他便是新的龙头。

的的确确有这么一条规矩,可是哪有人敢,采水堂成百上千的水贼,只要有人应战,下战帖的人便要打,打到小喽啰里没人敢迎战了,四梁八柱里再与他打,打到四梁八柱也服了,才是当家的亲自动手。

这是不要命的车轮战,而且没规矩,往死里打,规矩打立下的那天起,就没人敢下过战帖,谁也不傻,这是一个人要打整个采水堂,说白了就是找死呢,可是偏偏有这么个傻子,叫做甘景豹。

“找死!”翻垛坐下身子,使了个眼色,从水贼里走出个大汉来,赤手空拳。

翻垛的脸色却一点儿也不好看,他只想要采水帆和点将歌,但是甘景豹既然下战帖,他必须得接,他若是不接,就失了威信,谁都瞧不起他。

大汉攥了攥拳头,舒展了肩膀,脚下脚步一掂,摆着拳头就冲着甘景豹的面门而来,甘景豹侧身一闪,猛地挑起膝盖,手肘击中了这大汉的下巴,大汉一瞬间失了平衡,眼看就要倒下,甘景豹抬起的那条腿此刻冲着大汉的胸膛踢去,大汉原本前倾的身子被甘景豹一脚踹倒,一时爬不起来。

翻垛看着架势微微皱眉,摆了摆手,几个水贼互相望望,犹豫了片刻,还是冲了上去。这下战帖没有规矩,随便几个人上去都行,甘景豹喘了口气,眼前一下就面对七八个水贼,手里都拿着兵刃。

以少打多,便要主动出击,防守便是等死。甘景豹手握细刃短刀,箭步冲上去一跃,举刀从空中刺下去,其中水贼用铁棒挡住了甘景豹的短刀,身子往下一沉,另一个冲着甘景豹的肚子上一脚踢去。甘景豹脸色一变,忍住了疼,身子落地下蹲,一记扫堂腿,踢翻了执着铁棒的水贼。

其余的水贼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别的了,有些忍者疼擒住了甘景豹的腰,被擒住了身子的甘景豹来不记闪躲,头上吃了一记闷棍,额角上立马就流出鲜血来。又一个使铁索的,缠住了甘景豹的脚,用力一抽,甘景豹身子便被抽倒在地,平躺在了教场上。

趁着这个机会,几个水贼的拳脚相加,好似雨点似的就打了过来,可是甘景豹愣是没哼唧出一声来。虞小楼看着都觉着疼,他皱着眉毛站在一边儿,眼角看着翻垛得意的看着甘景豹在地上被打的站不起来。

但虞小楼却明白了,甘景豹不是个傻子,只是他有不可动摇的新年罢了,他要堂堂正正的夺回采水堂,用他们甘家的方式。虞小看着甘景豹的血染红了他身上那件衣服,他忽然明白过来,那就是采水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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