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行之人
江湖上不乏独行客，他们独自闯荡江湖，没有任何依靠，以不结交任何人，凭一己之力行遍天下。
在他看来不一样。
徐七本没有当独行客的想法，直至昨日。
独行客起码能够握牢自己的钱囊。徐七想到作为一个独行者的好了。
方莱城，属幽、云两州交界之处的小城，另外一面便是通向辽阔的西域，算是三界交汇处。
人流不少，路上随处可见西域人，不同于中原人的黑发黑瞳，多是以黄发金发为主，瞳孔更是神奇的淡蓝。听说东海也是蓝色的。
他牵着驴，跟着前方一蹦一跳的她。
路人看来，一个女孩走在前方，后头跟着一头驴，驴拖着个少年向前走。
她便是几天前雨中救徐七进山洞，再被徐七从雨中捡回来，扒光了上衣，之后醒来给了他沉重一击，再席卷了他的全部家当跑掉的少女。
前日在醉鬼楼门前碰上。
那时候徐七正纠结于如何寻到她，却未想过寻到她之后改怎样，当街抢？骂小贼？徐七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想想的空闲，她没给徐七这个时间。那时候，她大摇大摆地走出醉鬼楼。
继而是不知所措的徐七，满腔怒意无从发出。
当街骂她抢了自己的钱囊？少年骂少女偷东西，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没人会信。也许只有游荡世间看遍真相的鬼才会信。
当街抢？得了吧，他还要留着自己的小命闯江湖呢，不然次日传遍大街小巷的就会是：少年闯荡江湖，出门百日被打死街头，只因贫困潦倒当街劫财。
徐七抖了三抖。
“我的钱呐。”也只能这般哀叹以示心中怨。
到现在徐七还对她一人一顿花去一块纹银心痛无比。
突然，他刹住了脚步。
她的脸离他不到两寸远。大大的眼睛甚是漂亮，她才十三。他十七，却只比她高出半个头，可是诡异之处在于，在她面前，他提不起一点气势。
“你干嘛呢？走路都能发呆！”她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
徐七看见蠢驴一脸谄媚，是朝着她的。
还看见蠢驴突然变成一副看见傻逼的表情，是朝着他的。
叛徒！变态！他心中骂两句，把面前的一人一驴全骂了进去。
蠢驴出卖了他，昨日里赚来的一两钱不到，塞在蠢驴身上的包裹中，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它一脸欠打样子蹭到她的身旁，然后他的私房钱就被没收了。
私房钱？没收！这可本就是老子的钱！你他娘的太没天理了！
叛徒！变态！他心中再骂两句。
表面上没有动静，只是换了一副谄媚相朝着面前比他矮半头的少女低声下气地说道：
“大小姐，小弟知错了，你看那钱囊……”徐七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实在是太丢人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少女装的少年老成模样，“下次别再犯错就好了，不然嘛，后果……”
她笑眯眯地转过身，带着明显意味的威胁以及故意的“漏听”了他最后的一句。
她的背影压抑着徐七的小心脏，万箭穿心，显然“大小姐”不把他这个“小弟”的话当回事儿了。
心痛自然来源于接下来的预感了。
“伙计，来个粗豌豆黄儿。”
“冰糖葫芦来两根。”
“糖人糖人，这个好看，哦不对，我要那个大圣的……哦不对，我要这头小驴的。”
“算了都要，这四个给我拿来。”
徐七眼睛都要盯炸了。
自己鼓鼓的钱囊沦落到这个恶魔手里已经有整整三日了。三日时景，他甚至没有机会一碰。
幸好自己曾经以死相逼再加上苦苦劝导，才打消了她顿顿醉鬼楼的想法。
她放弃醉鬼楼的原因不过是是因为街上许多她未闻未见的小食极为好吃，而非在乎他的死活。
街上的小食现成又快捷，不像醉鬼楼里头点菜的繁琐，以及作为一个吃货便是不能忍耐的如同乌龟爬一般的上菜速度。
“喏。”她纤细精巧的手握住了一只花脸糖人，递给了他。
刹那间，徐七的眼角泛起了泪花，不是感动的，这小妮子总算是发现她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了。
刹那间，不再心痛于钱囊，起码她还能记得给自己一点，现在看来也是蛮善良的。
刹那间，不再心痛于钱囊，至少小食花费的银两不多，虽然也不算少，一顿顶的上他过去一天的开销了。
然而这只是刹那间。
“谢谢。”徐七伸手接过。
下一刹那，石化原地，羞愧欲死。
“帮我拿好了，等我吃完手上的再还给我。”
她头也不回地跑向下一个摊位。
徐七羞愧的是自己竟然会升起“小妮子蛮善良”的想法。
他想逃跑。
他失败了。
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家当，钱至少还没用光。
蠢驴一如往常，向上斜眼，鄙夷地看着他，它知道徐七想跑，可惜它是不会跟他的。
如此说来，若是徐七不管不顾地拉上蠢驴跑路，唯一在手的家当也会没掉。
此时，旭日还未升上天空，路上的人不多，只有早起的街边小贩，路边店家少有几个半门面通通清晨的清爽气息，思考着是否再去回笼一觉。
还未苏醒的边境小城，少有几家才开始升起炊烟。
漫长的一天开始了。
心满意足地丢去桂花糕的油纸包。
嘴角上沾有数种吃食的碎末。或许是数十种。
徐七的肚子早就开始抗议。
“掌柜的，来两份馄饨，一份大一份小，还要一盘酱牛肉。”她豪气地吩咐了道，熟门熟路。
“好嘞！”那店家咧开了嘴，这个少女小财神几天里大手大脚在这几条街上花钱，大家都是知道了，也和这个活泼的少女混得很开。自然是她上门，钱就入了口袋了。
一定是大碗归她小碗归自己，徐七这样想着。一定？也许。可能。大概。应该吧……只要你他娘的还有一点人性！徐七的心在滴血。
不过一会儿，简直就是吩咐下去，那吃食便是便端上了桌。
徐七觉得有些诡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拿去了小碗，却只剩大碗在桌正中央。
徐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了，他怕自己伸出手去，那疯妮子突然从身下抽出一把刀，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徐七想完，更是不敢伸手了。
“拿去啊，待会儿要凉了。”
徐七与她怪异的眼神相对。
“不是拿错了吧。”
“怎么会，我要的就是小碗……”
话还未说完，她转过了头，话说一半是停了下来，不再理会他。
“客官，酱牛肉来咯！一两半，半两是送你的。”掌柜的笑了笑，收回那布满老茧的双手。
她把酱牛肉的盘子拢到面前，显然没有分给他的打算。
“你不是因为吃饱了才点小碗的吧。”徐七弱弱地问了一句。
“差不多。”
徐七长长地舒了口气。拿勺子舀起一只，近乎透明的薄皮，再是可见的肉馅，葱花、五香料飘荡在汤上，和着几滴黄油在透明的汤上打转，香味扑鼻。
“我是怕待会儿吃不下东西才点的小碗。”她仿佛是在乎之前的解释没有清楚，再次纠正道。
噗！
徐七刚入口的汤饼一口吐在碗里。
她嫌弃似的移远了自己的碗盘。
馄饨汤冒着白汽，久久不散，和着香味的白汽入鼻，胜过清爽的山林芳香，这才是江湖味道啊。
少女瞄了一眼闷头吃馄饨的徐七，白汽蒙蒙，她的眼中也是雾蒙蒙的。
“你要去哪儿？”跟着她第四天在方莱城里走来走去，大街小巷的摆摊商贩都已和她熟络。
今天猛然想起，才问出了这一句。
“嗯，我啊，我也不知道啊。”
“你从哪儿来？”
她皱起了眉：“怎么回事，想不起来了。”
完了，不会是失忆吧。徐七心底顿时一疙瘩。老方头说过这种病，根本找不到治好的方子。
她却松开了眉。“哈哈哈骗你的！”女孩儿在他耳边猛地大喊。
徐七无言以对。
“这儿是不是幽州？”
“你是刚来的吗？呆了四天还不知道？”徐七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好吧好吧不和你闹了，你这人真没趣，我要去拂云城。”
“幽州都城？正好，我也要去。”
无人应答。
徐七转头一看，原来她又去买吃食了。
少女的咯咯笑声回荡在清晨的芳香中。
徐七看着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