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身后的声音不急不慢地一下下响着,小太监那尖锐的报数声音也依然持续着。
熠宁殿上,其他人都安静得很,各怀心思地围观着这场可怜的刑罚。
已经过三十下了,日楷早就无力再挣扎,身后的痛楚一波波袭来,直卷得他快无法呼吸了。
他痛苦地闭着眼睛,想象四周只有他自己存在,咽喉间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犹如即将被宰杀的小兽。
雪白的锦棉开始渗出斑斑血迹,不用掀起来看,也能知道那皮肉被杖挞的惨状。
从听到第一下沉闷的击打声开始,宁望知的心便如同被利刃一层层剥开,他极想替宝贝儿子接受惩罚,可是现在不能那么做,只能忍着心痛背对着小魔头,不敢去看他受罚的惨状,宁望知袖袍下隐着的拳头已经攥得发抖。
现场很多大臣们也都不忍心看着日楷了,怎能想象前几日见到的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发生如此惨烈的状况。不过看着端坐龙椅上的皇上那副冷峻的面孔,也没人敢上前劝阻。
“三十九!”小太监尖锐的报数声在安静的大殿上显得有些诡异。
眼看日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本紧握凳腿的双手也渐渐松开,口中的锦帕也掉到了地上,似乎就快失去意识……
在第四十记刑棍的破风声下,大殿上有一个人快速地挡到日楷身后,替他生生挨了这记刑棍。
“皇上!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急切的呼唤声,原来上来的是万家瑞。
万家瑞忍着痛,跪在刑凳旁边,不顾一切地大声说道:“如果皇上知道三王子对小王爷做过什么,就不会罚得这么重了。”
日楷本就快晕过去了,可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明,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万家瑞想说什么……不!不要说出来!不要……日楷感觉脸庞似被火烧一般,难堪至极。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量,稍稍扬起头,扯着嘶哑的嗓音喊道:“万家瑞,不准说!”短短六个字,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能量。喊完此话后,日楷头一歪,便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
“日楷……”万家瑞转头心急地唤着,自然得不到回应。
宁望知听到儿子陌生的音调也终于转过身来,可惜日楷已经没能看见爹爹急切的目光了。
吏部尚书万秋林上前跪倒在儿子身旁,叩首禀道:“微臣教子无方,甘愿受皇上责罚。但请皇上收回承命,放过小王爷!”
朝堂众臣们见有人带头了,也纷纷下跪,“求皇上放过小王爷!”有的是真心帮日楷求饶,有的则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有宁望知仍然站立着,他已经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宁景栩微微蹙眉,说道:“万家瑞,不得隐瞒。”
万家瑞此刻哪管得上日楷的吩咐,他知道日楷极爱面子,可是现在这状况,只能把那件事说出来才能令日楷减少刑罚,毕竟身子比面子重要。于是他便一口气把那晚在思春阁里,丰泽西对日楷做出的事情和盘托出。
说完后,全场哗然。
宁望知更是气得狠狠地盯着丰瀛国的外交官吏,眼神似乎能将其射穿。
外交官吏听着万家瑞的叙述,越听心里越打鼓,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啊……三王子好男风他是知道的,加上看到翻译官闪烁的眼神,更知万家瑞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宁景栩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开口道:“万家瑞,朕相信你不会信口开河。”接着吩咐金公公,把晕倒的日楷送下去医治。
“丰外使,贵国就是如此打着参观的旗号,来我们宁渊肆意妄为的么?!”宁景栩的语气表达出来的实际上就是个肯定句。
姓丰的外交官吏深深鞠了一躬,虽然心虚,但还是假装堂堂正正地答道:“这件事中间肯定有误会,请陛下大人明鉴。”
万家瑞转身指着他身旁那个丰泽西的随身翻译官,恨恨地说道:“你把你主子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
那个翻译官胆子本来就小,连忙跪下说道:“万公子所言非虚……”此刻已经无法圆谎,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即使听不懂丰瀛话,依样画葫芦搬出来也一下子能被知晓。
“继续。”宁景栩吐出冷冷二字。
翻译官吞吞吐吐地叙述:“三王子当时是说,说小王爷……他说小王爷真好看……说他喜欢,喜欢小王爷……”他完全失去了平日伶牙俐齿的能力,“说真想要了小王爷。”咬牙说出最终这一句,额头已经尽是冷汗。
宁景栩看似淡淡的一眼,却把外交官吏吓得大失方寸,这里的气场也太强了!
“刚才那一百杖是还给贵国的,毕竟你们三王子刚好是在宁渊病发身亡。”宁景栩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朕事先知道三王子亵渎我们皇族的话,绝不会为了贵国而如此严厉惩罚他。现在打过头了也没办法,处事疏漏这件事就算给贵国一个交待了。接下来,就是朕和贵国算账的时候了……”
外交官吏如同芒刺在背,宁渊国陛下把三王子的死亡归为接待方的“处事疏漏”,却把三王子的行为视为“亵渎皇族”!这……这实在是偌大的罪名啊。
宁景栩示意宁望知,“王叔,现在就由您跟丰外使算算账吧。”
宁望知的脸十分阴沉,冷冷说道:“丰外使,贵国隐瞒三王子的品性,企图与本国联姻,请问有何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没有隐瞒。三王子原本不是这样,的确是忠厚之人……”外交官吏战战兢兢地答道,“现在逝者已矣,下官代表丰瀛解除联姻。”
“哼!这句话还轮不到你们说!”宁望知喝道,“现在本王宣布,丰瀛国三王子生前品行不端,难登大雅之堂,现废除宁渊国旻湜公主与其的订亲,即刻生效。”
外交官吏闻言正想开口辩驳,宁望知便甩了一叠文书过去,“这是三王子放荡不羁的证据,丰外使需要本王把人证也请上来对质吗?”
“不必了,不必了。”外交官吏连连摆手。唉,自家的三王子因为纵欲过度死在异国青楼,这绝对是有辱国体之事,怎么还能被大肆渲染呢。
宁望知也不管他,继续冷言说道:“贵国三王子欺瞒及亵渎本国皇族之事,本应严厉追究责任,念在其已逝世,就姑且以其它条件来抵。”
“什,什么条件?”外交官吏被宁望知的强大气场压得快透不过气了。
“开放贵国海上航道而已。”宁望知轻描淡写地答道,接着又加了一句:“基于两国向来友好,这条件已是宽松至极。”听语气似乎还是便宜了丰瀛国。
外交官吏小心翼翼地说道:“呃……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一时也无法代为答允。可否让下官回国后……”
话未说完,就被宁望知打断,“可以,不过到时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兵戎相见之时。”
兵戎相见?!宁渊国人强马壮,自己的国家哪里是对手,那样的话与亡国何异!宁渊连年来已经吞覆了好几个边陲小国,把版图扩张得越来越大,丰瀛国本来就是不想被吞占,才想借联姻攀附宁渊这棵大树,想不到不仅连一片树叶也抓不到,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宁望知吩咐文史官员撰写契约的时候,一品带刀侍卫长宇文海上殿觐见。
壮硕的宇文海是宁景栩的贴身侍卫,也是这次调查丰泽西猝死一事的负责人。他到了宁景栩身旁耳语了一番,又双手奉上一小叠文书材料。
宁景栩接过文书快速翻看,接着冷笑一声,把其中一份材料扔到了外交官吏脚边。
外交官吏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抖着手把纸张捡了起来,一见是熟悉的丰瀛文字,可看内容却宁愿自己不认识上面写什么。
宁景栩转头吩咐那个撰写契约的文史官员:“加上一条,赔付宁渊黄金二万两。”
二万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皇上怎么突然加了这么一条赔款……在场的大臣,包括那个外交官吏均对此感到不解。
宇文海在宁景栩的示意下,对大臣们陈述道:“丰瀛国随行的有个叫竹也的少年,今早被发现在君登大客栈的房内自缢身亡,现场留有遗书,就是丰外使手上那份。内文大致是说他一直侍奉三王子,即使三王子与其他男子有染,他虽心有不甘,但也无法左右,他目睹了三王子猝死的过程,内心悲痛,想到日后无法把身心付托给他主子,便甘愿跟随他离去。”
竹也的这封遗书又再次证明了丰泽西的品行实在低劣,不过和二万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家正狐疑之际,宁景栩开口释疑了:“这个竹也身穿红衣自缢,可犯了宁渊民间大忌,严重影响了君登大客栈的名誉和日后的生意。这是本国最豪华的客栈,现在客栈老板要求索赔,这二万两黄金是暂时给他的补偿金。”
大臣们闻言都暗自偷笑,皇上居然把这么小的事情也放大出来,还如此正言厉色……
外交官吏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
他一边抖着手签下契约,一边暗暗把丰泽西骂了个十万八千遍:三王子你实在是太不靠谱,搭了性命也罢了,连国家唯一能限制宁渊的地方也拱手相让,你怎么有脸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签完这不平等的契约,外交官吏带着一行人员赶紧离开皇宫,在此多呆一刻,谁知道又会被算什么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