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怀里的王沛驰并没有察觉王珞纠结的心思,停顿了片刻,重又抖着声音开口:“姐,为什么我会梦到孙姑娘,是不是孙姑娘很恨我娘,就来梦里找我……”
“不是!”王珞打断道,看到他此刻惊恐的模样不由心里揪成一团,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笃定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仅此而已。而且,此事和娘无关,你记住。”
她看着王沛驰的双眸,一字一顿的道:“孙姑娘是二姨娘推倒,然后撞壁死的。”似是说服他,也似说服自己,原来有些事情做起来不是那么难。说到底,王珞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比起孙姑娘的死,原来此刻王沛驰的反应才让她心疼。
王沛驰颤抖着小身子,在受到惊吓后冒雨来找她,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和感情,而且她也不忍辜负。就像四年前她跌落河池,姜氏慌张不已的来寻她,那种真实的心疼和担心。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当姜氏只是一个古人,而是她幼时亡母的替代,少时继母冷待的补偿……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在她心目中,已经真的把王沛驰和姜氏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既然如此,在被人取代和无法取代这个选择题里,王珞决定选后者,为齐子祯,为她在乎的人,也为了在这继续生存。如果斗争注定是残酷的,那么她做不到割肉喂鹰,那就试着接受和学习吧,不能再逃避和装作看不见不明白了。
毕竟,她是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姐。你在发抖。”王沛驰抬起头,拉着王珞冰凉的手脆生生道:“你冷吗?”
王珞回过神。窗外一阵凉风掠过,她身上顿时发寒。这才觉察到王沛驰的湿答答的衣袍已经将她的小衫沾染全湿了。
“姐不冷,不过湿了衣裳穿久了对身子不好,外面雨势还大,我们去洗澡换衫吧。”王珞挂上微笑牵着王沛驰站了起来,王沛驰却是瑟缩了一下,她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的道:“七弟不要怕,那是梦。就算不是梦,有姐姐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会保护你的。”
王沛驰听了,见王珞说这些时神情丝毫没有犹豫,不由泪痕犹未干的苍白的颊上有了一丝红晕,“我不要姐保护,我要保护姐,娘说我是小小男子汉。要无畏无惧,我……我不怕!”
王珞听了心里一暖,欣慰的笑笑,抬手擦了擦王沛驰眼角的湿润。轻声道:“那好,你一定要勇敢,而且。你看到的那些,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要相信娘不管做什么。也是为着我们好。”
“嗯。”王沛驰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乖巧的道:“都听姐的。”
王珞笑了,便冲门外唤了一声,招呼丫鬟婆子们进来侍候。此时晨曦中,王珞见窗外雷电交映,雨丝针落雨雾如烟。便让袁妈妈先别带王沛驰回香枫舍先,免得又淋到雨,就在绿缛阁另一间净室里沐浴更衣就好。
泡过澡后,丽君便使夏雨夏雪帮王珞换上了一件艾绿色素面湖绸褙子。
王珞做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有些疲惫的脸色,而钱妈妈边用一只黄杨木梳给她绾起头发,边问道:“袁妈妈真是糊涂了,亏她还是从王府出来的老人了,竟然还让七公子冒雨跑到绿缛阁来。幸亏七公子的香枫舍距离绿缛阁只隔着烟霏馆,不然七公子这么小的人儿,遭雨这么一淋……”
王珞知道钱妈妈其实是想知道王沛驰为什么会这么急着找她,但又不好直接问,便说着这些套一下口气,不过也难怪,总得给个缘由,毕竟绿缛阁和香枫舍这么多人瞧着呢,难堵悠悠之口。
“七弟是被这雷声受了惊吓,又发了噩梦,情急才跑到我这儿来的。”王珞似不以为意的道,“怪不得袁妈妈的,七弟跑得太急了些。”
“原来是这样,不过今儿的雨着实下得大了些,倒惊着小姐这么早起身了。不然小姐若和平日里的时辰才起,被七公子耽误了这么一阵,只怕要误了闺学的时辰。”钱妈妈笑着道,将王珞乌黑的软发整整齐齐绾了个双鬟,插了支玉兰花头的银簪。
“今日我有些精神不好,身子不舒服,妈妈去给我告假吧,我想在屋里休息一下。”王珞说完揉了揉头,其实她现在看上去的确没什么精神,钱妈妈瞧着也有几分担心,便道:“小姐平素几乎没缺过堂,一次而已,那蒋师傅应该不会说什么的,老奴一会就去说。”
“可不是,六小姐一个月有半数天都不去闺学,也没怎么样,何况小姐是真的不舒服,当然身子紧要。”丽君说着便将那面巴掌大的西洋镜送上,她知道王珞喜欢用这面小镜子照,听到窗外雨声不止,又皱起眉道:“希望明日可不要再这样下雨了,明日小姐还得随侧夫人去景王府赴善王妃做的扑蝶会呢。”
过一会儿,钱妈妈便使唤春香春喜端着几个食盒进来,把捂在暖笼里的早点取出来,一一摆放在酸枝木圆桌上。有一小碟莲藕蜜糖糕,燕窝炖蛋,枣熬粳米粥,还有王珞喜欢的一小碗羊**。
“小姐趁热吃吧,老奴这就去淑裕楼。”钱妈妈欠了欠身便掀了帘子出去了,袁妈妈却刚好掀了帘子进来,领着刚刚梳洗好的王沛驰。他穿着一件干爽的宝蓝色百婴束腰裰衣,拾缀后已经一洗刚刚的泪颜,瞧见王珞就笑着奔到她身边坐下。
“七公子……”袁妈妈有些无奈,看向王珞:“五小姐,差不多是时候带公子去书斋上堂了。”
“他今天打雷受了惊又发了噩梦,还淋了一身雨,身子需要休息一下,你且去书斋找先生告假。”王珞说完后,又朝侍立一旁的双喜道:“你再去厨房传些早点来,蜜汁麻球,红稻米粥,肉松香蒜花卷。”
这些都是王沛驰爱吃的,果然听到王珞说了这些后,脸上就露出了个大大笑容。
“是。”双喜福了福身便领着春香春喜退出了里屋,而袁妈妈却还立在那儿,脸上有些犹豫。
王珞见状便温声道:“妈妈毋须担心,娘那我自会去解释的,七弟今儿就待我屋里吧。”
“侧夫人最重视公子的功课……”袁妈妈面有难色。
“妈妈,虽然咱们小姐年纪小,但做事向来是最妥帖持重的,侧夫人也疼宠。”丽君便上前笑着劝道:“妈妈也是侧夫人看重的人,有小姐去解释,侧夫人不会说道妈妈的。”说着又递了一只鹅黄色的荷包于袁妈妈手里。
话已至此,袁妈妈也不是个木讷的,于是福身准备告退,正要转身走,王珞又唤住,道:“前些日子听说袁妈妈咳疾,刚好我这有二舅舅送来的一些药丸,希望你用得上。”然后便唤丽君取来给袁妈妈,袁妈妈接了连声道谢,谁人也知姜家的人不会送凡品的。
“太好了,今天能和姐一起玩了。”王沛驰见袁妈妈领着丫鬟走了,便兴奋道。
王珞无奈的笑笑,夹了一块糖糕塞进他的嘴里,道:“不是玩,你也别整天记挂着玩,毕竟读书才是正事。一会我来考你千字文,之前我还答应娘要你三日背出来呢,今天已经早就超过三日了吧。”
王沛驰挑高眉头,咽下口里的糖糕后答道:“我早就背好了,既然姐在娘面前答应过的事,我当然不会让姐失望啦。”
“是不是真的啊,一会我可是要考你的。”王珞笑着道,王沛驰却是一副胸有成竹,道:“尽管考好了,我才不怕,只要我想背哪有背不出来的,先生都说我资质佳呢。”
王珞戳了一指他的额头,嗔道:“你又不谦虚了,要让娘瞧见你这样,只怕你又少不了要被教训。”
姐弟二人就这样说笑着一阵,便全然扫去了之前的那种惊慌和不快,仿佛这件事就有如风吹而过,什么痕迹也未曾留下。只是王珞知道,有些事情不同了,可能这件事真的让她更快的去直面这些,而不再是逃避。
而且王珞也希望王沛驰不要逃避,勇敢一点面对,而不是被这样的事造成了阴影和对姜氏的隔膜。就像她所说的,姜氏做什么,也是为他和自己好的。她和王沛驰,姜氏,才是一个整体。
用过早饭后,王珞便带着王沛驰去了她的书房,临窗的黑漆大画案。案上整整齐齐摞了一叠名人法贴,又摆了四、五方砚,一个天青色旧窑笔海,林林总总地插了不下十来只粗细不一的笔。靠墙的一只小巧的紫檀木书架,上面放置着一些齐子祯给她搜寻来的书,还有一些如《女诫》《女则》这样的书充门面。另一侧是一张黑漆贵妃榻,铺了个旧新不旧的靛蓝色云纹锦垫。
这书房很早就布置了出来,她闲时时常在里头看书练字,不然时间真是太多太难打发了。
王珞听王沛驰背着千字文,又和他习了一会子字,又跟他说了几个书里的故事,听得王沛驰津津有味,直说虽然来这也是习字学习,但和书斋里的先生比可有意思多了。两个小人儿一起学,没大没小的,自然有意思,王珞暗笑着,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舒心。
而此时雨已经停了,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下,一早的暴雨早就蒸腾了个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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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