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瞧着她这架势,心里暗叫这是个泼辣的,估计是她以前身边的大丫鬟之流。
“丽君姐姐,奴婢几个哪里敢不仔细服侍五小姐……”四春丫鬟们在王珞身后抱屈道。
“是的呢,春喜,春香,春河,春玉在梧州的夜阳别苑侍候小姐没犯什么打错,丽君你就不要问罪了。”钱妈妈上前和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哟,这是三姨娘跟前的钱妈妈么,瞧奴婢刚刚光顾着小姐,没瞧见妈妈。”丽君笑容不改,上前递了个荷包与钱妈妈,道:“还让钱妈妈专程送小姐回来绿缛阁,真是辛苦了。”
“诶,这可不能收,老奴如今可是小姐面前的人了,是绿缛阁的人了,怎么能收这个呢。”钱妈妈挑起眉头,连忙拒了荷包,见丽君脸色闪过一丝异色,不心中颇有些得意,从丫鬟婆子们吩咐道:“好了,大家去收拾收拾,把小姐箱笼诸物都收捡入房里,该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
丽君见她俨然成了绿缛阁的管事妈妈一样,不禁微恼,但面上还是挂着笑,上前道:“妈妈初来乍到,且别急着做事吧,今日就由奴婢来,妈妈先下去歇会,明儿奴婢再与你说说这阁里的各等事务。”
钱妈妈听了目光闪了闪,道:“既然老奴来了,哪里还有要丽君你来操心这些的,姨奶奶轰出了张乳娘,便指了老奴来贴身伺候小姐,自然是指着老奴能好好伺候小姐,和管理好这绿缛阁内的大小事务了,你说是也不是?”
王珞暗自瞧着这两人为着她这绿缛阁谁主事而较量,两人都有两把刷子,不过丽君显然还嫩了一些,不像钱妈妈老辣,且到底从姜姨娘未出阁就开始服侍在一侧,姜姨娘多隐忍精明的人,想必钱妈妈也学了些招数。丽君估计只是占着得以前那个王珞的喜爱,而钱妈妈却搬出姜姨娘,这丽君便明显落了下风……
果然丽君听到钱妈妈这般说,脸上的笑一滞,道:“是,妈妈说的有理,那奴婢领着小姐进去,小姐喜欢的糕点已经准备好了,奔波了两日,小姐肯定累了。”说着便笑着走过来牵王珞,王珞任她牵着。钱妈妈见了,似也满意这样安排,于是转身冲四春吩咐道:“你们快去准备热水花瓣等物给小姐沐浴。”
四春应了声好后,便各自散去准备了,而阁门前的丫鬟婆子则在钱妈妈的指挥下收拾着从夜阳别苑带着来的箱笼物件,一时也算进入了秩序。
丽君轻牵着王珞走着,两个丫鬟跟在后面,迎面是个穿堂,左右有通往穿堂的抄手游廊,院子里满铺着青石方砖。王珞跟着丽君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进了穿堂。
穿堂西厅摆着中堂、长案、太师椅、茶几等朱漆家具,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待客之处。
出了穿堂,,她们面对的又是一个院落。迎面一个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两边是一间带耳房厢房,由抄手游廊连成了一个回字环形长廊。院子里铺着青砖十字甬路,四角各种了一株人高的小松树。
王珞边走边暗自记路,这以后便是自己的家了,而且这绿缛阁看上去曲折多转,可不小,布置得虽不甚华丽,但也精致有余。其实她想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庶女,却能有这样的院落,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侍候着,不禁感激之余由有了压力。
丽君不知王珞已非当初的王珞,一路上还和王珞聊着孩子气的话题,言谈亲热,可见之前王珞对她肯定是很喜欢的。不过丽君也的确惹人喜欢,虽然做事利落泼辣一点,但也爽快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们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到了正房的门前,王珞忽听得前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讨论声“宝珠死得真是惨呀,听说四姨奶奶都吓得病了……”“那舅爷哪是个东西,竟然如此醃臜的事也能做出来……”“如果不是夫人……老爷这便回来,夫人还能讨得了好么?”
王珞正留神听着,不觉慢了脚步,丽君却是皱起眉,轻咳一声,顿时声音就消了。身后的小丫鬟很识眼色的上前撩了帘子,于是丽君便牵着王珞进了正房,两个可能是刚刚在讨论的丫鬟忙上前福身请安。
王珞暗自叹息丽君打断得不是时候,她还没听出个道道来呢,却也只得走。
却见正屋里头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石砖,承尘的小帐幕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如意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活灵活现的幼童戏牛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描金的香炉,拘勿头华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
王珞看的有些讶然,这绿缛阁的布置摆设可比她在夜阳别苑的芙蕖阁好上太多,不由有些眼花缭乱起来,这便是古香古色的精致古风。
再向东边望去,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挂了松花色的幔帐,次间中央立了个多宝格,摆着一些玉器和各类不知名的古玩。向西望去,十二扇紫檀木映玻璃的槅扇,中间四扇开着,可以看见一座隔开西次间和西稍间的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
丽君牵着她绕过屏风进了内厅,扶着王珞坐上圆凳,然后指着厅中那圆桌上的几叠点心,道:“瞧,小姐,奴婢知道你是喜欢吃厨房郝妈妈做的这翠玉豆糕和鞭蓉糕,还有这冰镇酸梅汤,奴婢也给您备好了。想来梧州那,也不知道那厨子合不合小姐心意……”
“丽君,在梧州我很好,不必为我担心。”王珞欣然一笑,然后瞧着桌上颜色各异的点心,随手捏起一块豆糕放入嘴里,入口即化,微微的甜味,果然好味道。就着豆糕,不由又喝了一勺酸梅汤,凉凉的,虽然说不上冰,但意思到了。比较公府虽然是高门贵族,但冰块也是定制的稀罕物。
“瞧小姐吃的急的。”丽君上前拿帕子擦了擦王珞的嘴角,微嗔道:“今儿初一见小姐,还以为这一个月长的稳重了,没想到还是孩子模样,这样要是让夫人见了,只怕由要惹不爽快。”
“我本来就是孩子啊。”王珞索性卖起了乖,吐了吐舌头,听得她提到夫人,于是想起王元贤骂贱妇那事,便问道:“丽君,我和姨娘去梧州避暑后,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呀?”
丽君闻言,微微迟疑,欲言又止。
“刚刚那些丫头讨论的我都听见了,你可不许瞒着我。”王珞见她还是犹疑,忙牵过她的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摇了摇她的手臂撒娇道:“给我说说嘛,梧州都没有什么有趣的,她们说的什么死啊病的,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嘛。”
“小姐这才几岁大,就好理这些是非了?”丽君本有些犹豫,但又架不住她这般纠缠,想着小姐还小,可能听不明白,于是掂量着轻声道:“府里这个月出了些事,夫人的大哥寿贤子爵爷在这个月里来公府来得特别勤,还经常去四姨娘那里晃晃,……”
说到这儿,丽君的声音陡地阴沉下来:“昨天宝珠跳井了,仵作验出了是她自己跳的,还有……她清白有损。”
“宝珠是谁?”王珞故作不明,心里一揪,难道是……
丽君眉头一挑,凑到王珞耳边道:“宝珠是四姨娘陪房丫鬟,和财管家的儿子马孝贤订了亲。本来等这个月财管家和老爷一起从梧州回来,就预备成亲了。”
***
澄明斋
屋角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铜麒麟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
王元贤坐在正厅一张紫楠金棕圆围宽椅上,有须的白面上因着怒气晕上一层红,他眉头死拧着,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夫人赵氏闻言面色一寒,她梳着朝天如意髻,粉黛略厚,五官并不出挑,看上去约三十岁左右。她的珠翠簪得规矩,连耳坠都是严整的环形。一动不动的,样板般标准的正室太太范儿,却掩饰不住她眼角的疲惫紧张,眉心中间渐现出一道思虑的深痕来。
“爷敬你是正室,于是哪怕你犯了像之前袒护胞弟断了宁远侯府四公子的腿这样的过错,爷都没有过分同你计较。还有,”王元贤的眸子愈加阴霾了看了夫人一眼,低沉着声音道:“连梧州夜阳别苑璟儿推落小世子,珞儿入水的事,爷都未曾张扬,还未来得及追究你……却没想到,你这贱妇没一刻是省心的!”
夫人赵氏被“贱妇”这一词弄得心头一震,眼睛立马就酸了,和王元贤成亲近十年,虽然一直不得他喜爱,但从未曾如被骂过。
“你还有脸哭?你到底知道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王元贤被赵氏的眼泪弄得更为光火,这个女人就没做一件让他满意的事情,瞪着她道:“你记住,你现在姓王,不是姓赵了,你可知你做得这些糊涂事会拖累死荣德公府?”
赵氏抬起头,咬唇想要辩驳:“老爷,可能那件事未必和大哥有关系……”
她当然知道王元贤暗指的什么事,宝珠那个贱丫头,死都死不个干净,怎么知道不是宝珠勾引的她大哥?
“你给我住嘴!”王元贤狠一拍桌案,冷笑一声道:“你们赵家那几个兄弟全上京城都知道是什么货色,平日里不犯到爷和公府身上,爷且当作不见。但你身为公府的主母,居然三番两次罔顾公府的名声,你意欲何为?”
“我……”赵氏一时无法辩驳,不管她兄弟如何,那终归是自己的娘家兄弟,娘家始终也是她的依靠。何况子爵府自从爹爹过世大哥袭爵后,失势到如今,现在只得她一个人瞧着光彩,怎能不为自己兄弟谋筹出路。她可是连个嫡子都无……如果老爷愿意像待姜姨娘那样理解自己主动伸出援手,由何至如此……
想到这里,赵氏也泛起了隐隐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