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黟幼年时起便知晓自己与师兄师姐们不同,他不仅毋须锻炼便可通灵见鬼,鬼怪在他面前无所遁行,且嗅觉也十分灵敏。这灵敏并非是他能闻得多远,指的是他能嗅闻到鬼怪身上的气味,而这种缺乏实感的东西对于一般的正常人来说,应该是无味的。
白黟虽然因为自身特殊的原因从小就受过不少罪,但他同时也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存着一份感谢的心,特别是在这种危及性命的关头,就算女鬼夺去了他的视觉,他也还是能将那女鬼的方位知道得一清二楚。
女鬼并不清楚白黟的能力,甚至也没看清对方相较常人颜色更加深沉的皮囊,她只知道白黟是个法师,并且正处在她的地盘上,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把这个年轻的法师和村里其他活人一同投入她设下的业火当中。
一人一鬼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各怀心思,既想取得先机又害怕自己成为先露出破绽的那个。
最先动手的是女鬼,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白黟,他在阴风吹来的刹那将七尺余长的剑瞬间拔出,竖在身前。
白黟能感觉到风的骤停,但兴许是女鬼没料到他能感知到的原因,停得并不够快,不稍半会,阴风便被尖利的剑刃破开,消散在白黟身旁两侧。
屋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白黟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随便一剑就能消灭女鬼,他放下剑,闭上眼,谨慎地感知着黑暗中的一切,忽然身子一侧,一个物体擦过发缕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然后在地上留下满地的瓷片残骸。
白黟皱起眉头,他察觉到这是女鬼在试探自己。
果不其然,不稍半会,他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并非是从何处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声音时而沙哑低沉,犹如苍老的妇人,时而又清脆甜美,犹如豆蔻年华的少女。
“咯咯咯咯呵呵呵呵,看来你的确不是只有眼睛能用。”
“我告诉过你了。”白黟状似轻松地说着,眉头却皱得更深,他闻到空气中藏着一股熟悉的气味,蔺相安身上的气味,但后者显然并不在屋子里,这说明女鬼确实是将蔺相安的能力收为己用了。
紧接着,鬼宠的气味消失,一股恶臭突然间扑面而来,白黟急忙后退。
唰!
墙壁上的石灰遭到冲击,层层剥落下来。
“怪了,这里这么黑,我又隐去了声音,你是怎么避开的?”女鬼的声音像是由牙缝间挤出,却仍带有调笑的意味。
白黟离开身后的墙壁,拍去趁机爬到脸上的蜘蛛,他虽能及时闪开女鬼的攻击,但屋子并不算大,空间有限,加之他看不清屋里景象,如若一味躲避,被女鬼逼到角落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短暂思虑过后,白黟暗暗作下了决定。
“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一股臭味,想不避开也不行。”他答道。
“是吗。”女鬼听到白黟这般挑衅也不气恼,只是换回娇滴滴的女儿声音,说道:“我都要忘了,你们这些男人,喜欢的是香喷喷的女儿家,我这又老又臭的妇人自然会让你们避之唯恐不及。”
白黟没有作声,女鬼的语气虽乍听起来好似在闲话家常,但他却从中警觉到有不寻常的压力正由四面八方朝他包围起来。
屋外
“唔!”蔺相安猛地捂住口鼻,睫毛同时颤动着,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长老,你怎么了?”
蔺相安眉毛纠结成一团,他看向张庆水,艰难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没闻到屋子里溢出屎一样的味道?”
张庆水不解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没闻到。”
蔺相安先是沉思片刻,接着恍然大悟,不安地瞪向屋子:“糟,她晓得那小子的能力了,这小白毛肯定是口没遮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长老,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张兄啊……”蔺相安捏着鼻子道,“我就这么简单跟你说吧,那白毛小子有个能力,用得好的话能助他降妖除魔,但若被对方知道他有这能力,利用上了,反而会对他不利。”
“那您的意思是那女鬼现在是知道了?”
蔺相安点点头,面部皱成一团的模样仿佛是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冒然进去只会给他添麻烦,我们呀现在也只能在这候着了。”
“长老,能再问一个问题么,为什么我闻不到您说的气味?”
“这个呀,这气味只有鬼才能闻到。”
“你是鬼吗?”女鬼轻声问道,但很快的,她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不鬼。”
“我当然不是鬼。”白黟隐忍着答道,他喉结上下滑动着,被恶臭逼得几欲呕吐。
“但你却闻得到我,若果不是我想的话,这气味本该只有鬼才能闻到的。”女鬼说着,声音倏地低沉下来,夹杂着孩童看到新鲜玩具时的喜悦:“真稀奇。”
白黟刚要说些什么,三道袭击突然从三个方向袭来,他匆忙退开,却再次撞到墙壁,而就是这一撞延误了他的动作,他只能举剑挡住袭来的两道冲击,余下的那一道却已来不及,让臂膀硬生生挨了下来,铁锈味立时便在这小小的空间内漫延开来。
“唔~”女鬼用少女的嗓音笑着,“好香,我还是头一次闻到气味这么芬芳的血液,你果然和我生前时常遇到的那些大老爷们不同。”
“别对我太有兴趣了。”白黟在黑暗中动作熟练地从衣袖间掏出一包药粉,迅速抹在臂膀上受伤的部位。虽然只能起到基本的止血疗伤作用,但这种包在纸中的药粉胜在方便快捷,因此几乎每个法师都会在身上备有这么一打小药纸包。
女鬼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没去打断白黟趁机为自己疗伤的举动,只是对后者的话语表现出兴趣来。“为什么?”
“呵,因为啊……”白黟扔掉包住药粉的纸片,“听说令千金没有十几也有二十了,我还年轻力壮着,可不想突然间多出一个这么大的闺女,说起来,令千金上哪去了。”
“呵呵呵咯咯咯咯咯,有我陪你玩还不好么?”女鬼的声音顿时又低沉起来,她虽是在笑,声音里却已无丝毫笑意。
这世间,最不能跟母亲开的便是她儿女的玩笑。
“玩?”白黟轻笑着,提剑猛力刺穿脚下的地板。
刹那,刺眼夺目的光芒充满整间屋子,女鬼尖叫着,试图用手挡住袭来的光线,却发现无论如何遮挡,那光线都能穿透她身体,给她带来极大痛苦。她再仔细一看,这才看到整间屋子的墙壁不知何时被贴满了符纸。
“什么时候……啊!刚才……”
“没错,我蹦来跳去可不是为了躲避你那三流的攻击手段,而是为了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贴上这满屋子的符纸,我们之间的‘玩’,已经结束了。”
白黟说着,将剑刃更深的压入地上的符印,壁上的符纸随之回应更大的光芒,而伴随而来的,是女鬼凄厉至极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