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以后,静云来到病房门口看了眼裴尚贤,眼见着金润之也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快步出了医院。书言这次并没有阻拦,只是默然跟在其身后。
天空黝黑一片,可是主干道上空却浮满了灯光。静云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街心中央,往两头望去,黄荧的灯火,一簇簇像鬼火似的,四处飘散着。街道两边的店铺虽是林立着,一股冷意却从静云心间沁了进去。
她并没有注意身后的书言,只是茫然无措的往前奔去,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铁栏,穿过花丛,越过一片糕点店,等她抬头喘过一口气来的时候,她发现已经是来到了弄堂口了。
到了家门口,静云并没有马上进去。空气又湿又冷,蒙到脸上有股莫名的腥味,混着衣服上的消毒水味道,使她隐隐觉得有些作呕。
“我来开门吧。”书言上前,握住了门把手。
静云按住了他的手臂,有一种惴惴不安的焦虑,一阵紧地拧着。她还是自个开了门,捻亮了客厅的大灯,那开灯的声响就似裂帛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这一看,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的簸箕,上头盖了一件旧旗袍。静云想着,先前,母亲一定是在这里一个人缝补旧衣了,她的孤寂可想而知。厨房里头的铜水壶沉寂着,好似已经很久无人理会。屋子里头并不是很乱,所谓的歹人入室,倒是一点也不着痕迹了。
静云走到沙发边的画架底下,那副多年未完的阊门码头,竟然也是完整的模样了。她伸手抚触着画上的画迹,喃喃道:“你知道么?这幅画,母亲画了许多年,一直都未画完,就如她心下未了的一件事。看这画上的新鲜画渍,想来刚完成也不过几日。”
书言点了点头,凝视着画上的码头道:“早就听闻母亲善于绘画,倒是头一次有幸得见得她的画。”
“你与金先生的谈话,我实则都听到了……”静云蓦然回首说着,书言的面目瞧着好像有些模糊,仿若溶蚀在昏黄的灯光下了。
书言也不诧异,只是极其自然的拿出手巾,替她揩了揩额角的汗珠:“你方才走的太急了,大冷天的,都出汗了。”
静云微微扯了扯唇角,身子微微向后倾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是否这世间的一切,在你们看来,不过都是为了大局而可以随时揉捏的物件罢了?婉瑜的婚姻是如此,我亦是如此,想来也不过是你们玩弄于股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你曾经说过,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心下倒是赞同你这样的话的。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重新做个约定,一年为限,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事有所成。一年后,你便放我与姆妈走吧。”
书言睨起眼来望着静云,眼中透出一股深邃的清光:“既是本就无公平可言,我又为何要答应你所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