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暖融融的屋子中,素色淡纹的锦帐密密地拢在床边,透过那一片灰紫色的空蒙,隐约可见帐内趴伏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黑发凌乱地泄在枕边,乌黑的发丝宛若网着一湖春水,只从发间露出半张俊颜,鼻梁高挺、如剑般细长锋利的双眼半闭着,掩了三分张狂的邪气,却又多了七分微醺般的感性。

男子的被子只盖在腰部以下,裸露的脊背上满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细长红痕,映着那匀称却不突兀的的肌肉,微微起伏,更显出一抹脆弱的野性。

林霁风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脆弱裸露在他人之前,除了刚刚萧若繁硬按着他、给他敷上上好的止血药,林霁风没有让任何人留在身边伺候,自己抱着枕头忍着疼,细细回想自己的过去、童年的梦想、叔叔的抱负……想得多了,竟然觉得不怎么疼了,而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自然是痛快的,这场莫名其妙的“误会”,从表面上来看,他林霁风除了挨一顿打,什么都没得到;牵涉到宫妃毁容的丑事,皇家自会想办法压下,自家小叔回来连发作的由头都没有——可是,那又如何?

三位嫔妃自作聪明,反而毁了容貌,这确确实实是一桩让人哭笑不得意外。无论是皇帝还是对手,都是在利用这个意外让复杂棋局变得对自己更加有利。

皇帝只需要一个结果:后宫达到他想要的状况。现在轻易便达成了,自己这场打吃得不可谓不值,当然,也得好好感谢一番周皇贵太妃。明明只是一件借题发挥的欲加之罪,周皇贵太妃却非要抓着不放,欲以此害死林霁风并拖下林睿,可是身在后宫的女子怎能看明白朝事?要扳倒林睿,打击皇帝,仅凭这破事儿,实在差得远了。

周皇贵太妃从来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只因为她有个好儿子,才会压了得宠了十几年的陆太妃和刘太妃一头,成为后宫除太皇太后外的第一人。可是,一步登天让她太过志得意满,忘却了后宫女子该有的谦逊和矜持——不过这次的弄巧成拙,大概会让太上皇重新审视一下后宫的局势了。这个国家姓云,而非姓周,太上皇需要势力,但也不会容忍一家独大。

肃王和周家的男人们倒是都看得明白,所以聪明地没大肆宣扬。肃王阻止不了母妃,只得避出了京,而周家也只在暗中做了些手脚;至于夹在皇帝和姨母皇贵太妃之间的周贵妃,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阻止了事情的恶化。她下旨将黛玉软禁,表面上讨好了皇帝,实则是以退为进,保住了自己的宫权,甚至还陷害了一把李淑妃——莫忘,将贾元春放入沁芳院接触黛玉的那帮太监,自称是李淑妃的人。

这样一来,即使太上皇意识到后宫全部掌握在周家手中确为不妥,但也不会提出分宫权给李淑妃,而是会做出跟皇上同样的选择——后宫,一下出了三个嫔妃,该进新人了。

林霁风正出神,忽然外面传来管家的提醒声:“少爷,林姑娘来了。”

黛玉来了?

林霁风赶紧坐起来,抓过一件外衣披上,等系上胸口的带子,慢慢轻咳了两声,管家得到暗号,这才放了黛玉进来。

白净漂亮的小美人儿,眼睛肿的却跟核桃似的,小脸儿苍白,唇儿咬得紧紧,看得林霁风都不由生了怜香惜玉之情,隔着帐子调笑:“放心,休养几天就没事儿了,到时候扛着妹妹逛大街都没问题。”

黛玉坐在床边的小凳上,隔着帐子细看林霁风,虽然看不到伤口也看不清脸色,可是一想到弄月跟自己的描述,泪珠又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唇儿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哥哥……”

“真的没事儿,”林霁风强忍着背后的抽痛感,依旧笑着安慰黛玉,“一场误会而已,妹妹聪明绝顶,难道还想不明白,还怕什么吗?”在牢里依然有恃无恐,是因为自己已经安排了人拦住黛玉,可他也没想到,自家这妹妹竟然默写了药膳方子的招儿,还送到自己的铺子里去惹眼,白白浪费了对方一夜的时间……

这么玲珑剔透的女孩儿,偏偏又跟个玻璃人儿似的,娇娇弱弱的,易碎又爱哭,倒让林霁风越发的哭笑不得:这倒像自己先小看了妹妹,而后又欺负了妹妹。反正,闹到最后,总归是他的错。

黛玉抽抽噎噎着用帕子抹泪,过了好一会儿,才睁着红通通的兔儿眼,小声问道:“哥哥,元春姐姐她找过我,让我出宫,找舅舅帮忙,可是……她会不会……”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黛玉忧心忡忡又难以启齿,但是林霁风却听明白了,笑问:“你是问,你的元春姐姐偷偷递消息给你,是不是串通了别人来陷害你?”

黛玉又咬起了唇儿,想起宫里——那日,打着李淑妃的旗号闯入沁芳院的那帮太监们,全都死了,因为“假借宫妃之名,冒犯公主”而被处死;黛玉当时就吓懵了,还好元春没事,依旧做着女官,依旧给自己和弄月送书……

林霁风看明白黛玉心中的忐忑,摇着头安慰道:“你觉得,你元春姐姐会冒着把全家拖下水的风险来给别人做幌子?”

黛玉怔了怔,眨着红肿的眼睛,不明所以。

林霁风笑着继续“你元春姐姐,作为尚宫局的女官,她的家世是她脱颖而出的筹码;但是,若再往上走走,她的家世反而就成了她的拖累。”皇宫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明明是狗尾巴草,却占了玫瑰花的坑,那绝不是荣幸,而是不幸,甚至是不幸的开端——贾元春也是逼不得已,才兵行险招,企图卖个人情给林家,指望今后能得到侯府的照应。

若是贾府没有那么不堪,那多个盟友并无不可,可是那一家子整个儿就是个隐而未发的炮仗,还是二踢脚的那种,看起来微小,引爆起来却要人命。

所以林霁风宁愿进大理寺被打掉半条命,也不愿意接受贾家的援手。

黛玉眼中的迷雾更浓了,湿湿得看起来水汽朦胧,林霁风怕再把人弄哭,赶紧转移话题:“外面的事儿又有变数,等如海叔回京,恐怕都快除夕了;我现在又是下不了床的模样,所以……恐怕有件事得拜托妹妹。”

“哥哥……请说?”黛玉不知道此事还有后续,对林霁风若有若无的暗示只觉迷迷糊糊。

林霁风扯出一抹看起来要哭一般的假笑,扑到帐子前,整张脸映在黛玉眼前,让黛玉看清楚他的可怜兮兮:“马上都要过年了,家里还是空空的,婶婶是公主,也不方便管太多……妹妹啊,你劳驾,帮哥哥忙个年吧?”

“啊?”等黛玉被林霁风以白帝城托孤的悲惨表情“委以重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一个人应下了自家和林霁风家两家的年事,还是新年逼近赶鸭子上架……天,她才十一岁好不好?

匆匆回宫拜别了周贵妃和弄月,黛玉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穿梭于自家、公主府和林霁风家,大户人家过年不是一般的繁杂,即使两府都没多少人,要走的亲戚也没几家,可还是黛玉还是提前体验了一把管家媳妇的权威和忙碌……天天晕头转向,甚至几乎是脚不沾地,别说伤春悲秋了,丫鬟媳妇们接连着递牌子请事情,她连走个神儿的空闲都没有——黛玉这才发现,她是被林霁风“利用”了吧?或者说被坑了,是吧?

过年的事儿有黛玉在忙,林霁风便乐呵着以养伤为名躺在床上偷懒,萧若繁、水溶还有他其他一些正经朋友、或狐朋狗友,都来看过,可是林霁风万万没想到,有一个人也会过来——秦可卿。

听闻秦大小姐上门,林霁风差点儿从床上跳下来,后果就是拉到了背后的伤口,自顾自地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管家得到准许去领人,秦可卿则毫不避讳地进了他的卧室,坐在他床边,隔着锦帐看着他,笑容依然是完美的温柔,可是眸光流转的双目见多了三分的审视、三分的戒备。

能让秦大姑娘不顾名节亲自跑过来“探病”……支走管家之后,林霁风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水溶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果然不值得信任。”这不,前脚把秦可卿卖给了他,后脚又把他卖给了秦可卿。

秦可卿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噙着美丽的笑容,跟个菩萨似的端坐着,也不答话,而是——“刷”得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一把薄如蝉翼的锋利匕首刺进了锦帐,正好架在林霁风的脖子上。

看着那锋利的剑锋,林霁风不禁吞了吞口水:“秦姑娘……”

“林公子,月儿不是你的筹码,我也不是;就算我身份曝光,只要我给你‘偿命’,月儿就依旧是安全的。”秦可卿仍然在笑,温和动人,可话语理智得让人心寒,“还有,别忘了,你的宝贝妹妹可是月儿的伴读。”

“你给我‘偿命’啊?我福薄,担不起。”林霁风忽然笑了,非常俊美也非常邪性的笑容,“郡主……云双雁。”

秦可卿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牵动了脸颊旁的伤口,却意外地没有一丝违和感:“来而不往非礼也,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却还不知道您的真面目。”

“我哪有什么‘真面目’?只不过,是你忘记了。”林霁风忽然不顾秦可卿的匕首,自顾自地低头、双手放到胸前——秦可卿吓了一跳,赶紧挪开匕首以免真的让他脖子开花,下一秒却被他的动作惊得双颊绯红:“你、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林霁风很无辜地看着秦可卿,双手已经解开胸前的带子,仿佛背后没有伤口似的,很快地脱下了上衣,露出半身匀称的肌肉,脖颈间还隐约可见暗红色的伤痕。

“你、你……”秦可卿脸儿已然浮上鲜艳的血色,她自知林霁风是个浪荡子弟,可是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手中的匕首攥得死紧,一双漂亮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该往何处瞥——

忽然,林霁风一把掀开锦帐,本来云遮雾罩的身体顿时明晃晃地出现在秦可卿面前,惊得秦可卿几乎要逃,下一秒却陡然愣住:“你这伤是……”

林霁风右肩上,赫然印着一道狰狞的伤痕,不像棍棒打出的皮外伤,而是被尖利的器物狠狠撕裂的锤心刺骨般的重伤……林霁风抚了抚自己肩头的伤,无所谓地一笑:“认出来了么,小郡主?”

“你是……‘小猴子’。”秦可卿咬了咬嘴唇,脑海中深埋的记忆被唤起,一个瘦弱幼童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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