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护儿沉浸在旬卿的咒语之中。
一句一句,直入内心。
如一个人被灌入毒药。
毒药一丝丝的渗入骨髓,麻痹了他的脑域,将他整个人的行动乃至思维都绑架。
旬卿坐在石椅上。
他所坐的这张石椅镂刻着扭曲的线条,两边的扶手分别刻着一只狮头。
狮头口衔拳头大的玉珠,发着荧荧的绿光,整张石椅便是那权威的象征。
正如旬卿所期盼的那样,他向往权威,所以这张石椅便是他现阶段所把握的最大权力。
那几名被他从虬髯城主手下救出的女子还半跪在一旁,在有城主的时候她们便不敢走,有了旬卿这样比城主更厉害的主人之后。
她们的内心非但没有解脱之感,反而更加惧怕了起来。
女子瑟缩在城主府前的朱漆木柱旁,丝绸下的胸脯起伏不停,脸色氲荡着迷人的红晕。
暴露在丝绸下的修长,轻轻的撩拨着。
似乎在她们的习惯中已经深深的刻上了那种奴隶的印记,城主死了,她们深藏在内心中的那种恶劣反倒全然表露出来。
而旬卿却是无动于衷,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轻轻的扔到那几名女子身旁,道:“尔等已经被那肮脏的城主玷污了,若想保全名节,自杀吧!”
几名女子随即一怔,看向旬卿的目光更加恐惧了起来。
弯俏着的睫毛,渐渐含雾,几张微泣的容颜也被泪水脱了表面的一层。
不过这几名女子依旧如水一般娇嫩,一举一动都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魅力。
一名女子纠结着,轻轻的掀开胸脯,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可怜楚楚的道:“相公,求您救救我等弱女子,我们还不想死。”
“普渡!”
旬卿不想与这些女子说半句多余的话,直接让一旁的教徒诵起经文,将她们念晕在地。
接着,他把深邃的眸子转向那半跪在地上的来护儿。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分明已经断了一只手臂,整个身躯都已经被横刀贯穿的来护儿,现在看来,竟一点事都没有。
乌黑的甲胄依旧一片片的镶嵌在这名男子的身躯之上,那盖着白发的头盔也没有被掀开,他身上一滴血污都没有。
来护儿非但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就连旬卿也没有走到过他的身旁。
自始至终旬卿只是坐在这张石椅上,与来护儿交谈着,他既没有命那几名跟来的兵卒动手,也没有把横刀扎入来护儿的心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旬卿知道。
那几名来护儿带来的兵卒也沉浸在各自的幻想之中。
他们就站在原地,眼睛渗着两行血丝,除了那血丝之外,每个人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
似乎在他们的幻境中还看到了很残酷的东西,那景象非但残酷,简直快要了这几名兵卒的性命。
而端坐在石椅上的旬卿稍微吩咐了身旁的教徒几句便再次看向来护儿。
他泛白的嘴唇快速的说着咒语,阳光照在脸上,也纠结了浓浓的忧虑。
“这是来护儿这老贼的一生吗?”
旬卿闭上眼睛,口中念着经书的同时,更浮现出一段关于那来护儿的经历。
他以一个戴着斗笠的长者形象出现在来护儿的回忆中。
在诵经的同时,也和来护儿时不时的说上几句。
在来护儿的记忆中,格外静谧的小村旁,水田里,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孩童挽起破烂的布衣。
孩童的双手奋力的挖在泥浆里。
不一会,他身旁的竹箩中盛满了丰厚的泥鳅。
孩童把头歪过,用衣襟擦拭着脸上的泥浆,呵呵的看着那骑在牛背上的儒士笑道:“老师,我们该回去了吗?今天的泥鳅已经够多了。”
“多了。”
儒士看也不看,始终背对着孩童的目光。
孩童看着那儒士的背影,黝黑的小脸惊讶了一下,然后把竹箩中的泥鳅捧出一些。
湿滑的泥鳅一出箩筐便迅速的钻入泥土,留下几个黑黝黝的泥鳅洞。
竹箩中的泥鳅也只剩下见底的那一部分。
孩童再次抬起头,笑呵呵的看向牛背上悠闲的捧着经书的儒士,问道:“够了吗?”
他的小眼充满让人认可的渴望,脸上也洋溢着对生活浓厚的热爱,只是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却是让人心忧。
儒士还是不看,诵上一句诗句,摇摇头,赶着身下的老牛,在水田里绕着圈子。
“够了吗?”
孩童又把箩筐里的泥鳅扔掉一些,这时箩筐中的泥鳅只剩下仅仅几条在无力的扭曲着身子。
呼!
儒士挥了挥袍子。
孩童眼珠再次疑惑的亮了亮,干脆把仅剩的泥鳅全部倒进水田。
他把头抬起来时,却见儒士两手高举,身形摇摇欲坠,像是在打着哈欠。
莫非!莫非老师睡着了?
孩童一脸苦闷的看着水田里的那几个泥鳅洞。
正打算重新开挖时,却听到牛背上的儒士打着哈欠道:“不要妄猜为师之意。”
孩童一脸不甘的问道:“那我们的晚饭呢?”
“走吧!”牛背上的儒士拍拍牛背。
他高仰着头颅,又把怀中的经书拿在手里,朗声诵了起来。
牛儿带着儒士顺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走过,孩童羡慕的看着牛背上的儒士,连忙把小手伸进水田里胡乱的洗了洗,歪歪斜斜的小跑着跟上儒士的步伐。
沿着翠绿的田埂走过,很快便来到一处并排的民居旁。
风蚀过度的泥土房上面布满了像蜂巢一般的细密洞穴,那一间间木门也带着腐朽的漆黑,仿佛在黑水里浸泡了几百年又被烟熏了几百年才挂在门框上那般。
儒士摇摇头,推开木门,然后再取出一块黑布,将脸面遮好,对那刚把牛拴好的孩童喝道:“快进来,大风快来了!”
果然,儒士刚说完,水田方向便有呼呼的大风吹过,孩童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忙冲进房屋帮着儒士一起把木门抵好。
儒士一连搬了十多块屋内摆放好的石头才把木门抵好。
孩童也喘着气,悻悻的擦着脸上的汗水,又呵呵的看着儒士。
儒士拉过一张只剩下三只脚的木凳,以衣袖细细的擦了擦,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梨子,狠狠的咬上一口,把剩下的一半递到孩童手里,说道:“这里的风果然大,过几天与为师一同离开吧!”
“走?”
孩童张大的嘴巴顿在梨子前,连嘴上的泥渍沾到梨子上面也未曾发觉。
儒士端坐在三条腿的凳子上,又转过去,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点头道:“对,为师得带你离开此地,你不是说你的父母去了某个地方吗?为师就带你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