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昏暗，几滴雨点落在水面上，画了圈圈眼纹。
须臾，大雨便哗然有声，水面顿时荡起了叠叠细浪。
老翁和恶来早就躲进了竹屋去。那两间竹屋既偏狭，又简陋，有两个人里面一站，就显得拥挤。
老翁撩起窗上的草帘，遥望着对面淡极欲无的青山，说：“看来，这雨是要下大了。”
恶来道：“空山听雨原是雅事，老爷子，无怪你一隐居就是二十多年呢！”
老翁微笑道：“剖瓠为瓢，削木为杯，织湘帘制竹榻，缀烟蓑编雨笠，采薇捕鱼度日，确实过得逍遥。可重要的是，要做到心静。”
恶来道：“那老丈现在想必已做到心如止水了？”
老翁摇了摇头：“难！”
噢？恶来盯着他问：“您还有什么事抛不开呢？”
“心里的结多着呢！”老翁叹道，“若非如此，也就不必跟你讲这些劳什子事了。”
窗外，雨下得愈发大了，打得满山芝草沙沙作响，声如人语。
他伸手轻轻捶打着右边的肋骨，又说：“一碰到阴雨天，我这地方就隐隐生痛。”
抬头瞥了恶来一眼，问：“知道是谁给我留下的根吗？”一顿，又道：“这就是寺人披的杰作。他那鬼魅般疾快的身法，没有人能学得来。”
月光如水，树影淡如青烟。两人都已卧躺下来，勃离喝酒最多，睡时打的鼻鼾也最响。
介子推反倒没了睡意，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河水在耳畔哗哗地流淌，听起来愈发显得清冷。
他的眼前不由得现出魔仙儿的姿容，心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云纱笼月，夜色泛白。同一晚，蒲城的公子府邸一片沉静。
魔仙儿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重耳的书房前，问守在门口的卫士：“公子歇了没有？”
卫士道：“公子的屋里还亮着灯，卫姑娘，我给进去通报。”
魔仙儿点点头，转身见院内的几树桂花开得芳香扑鼻，花枝直指月亮，淡光薄影，别具风情。心想这日子可真禁不起催，转眼工夫就快到秋天了。
便听脚步声响，重耳披着黄袍出来：“卫姑娘，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是不是有紧要的事？”
魔仙儿咬咬嘴唇：“我只想问公子一句话，问完就走！”
重耳哦了声：“姑娘请讲！”
魔仙儿道：“不知公子你想过没有，果真局势有变，蒲城不得安身，您该投向那里？”
重耳一愣：“这……倒真没想过。”
魔仙儿道：“还是想周全得好，凡事总要留条后路才好安排。”抬头看看夜色，矮身一拜，“夜深了，公子请早些歇息。”
重耳忙道：“卫姑娘别忙，大家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能明说？”
魔仙儿却已转过身去：“这几天的卦像，对公子很不利……”
一阵夜风扫过庭院，桂花瓣簌簌而落。天边的圆月，也不知何时为云层所遮。
天上的星眼眨动，离着人极为遥远。风悠悠地吹着。
草丛里，不知名的昆虫唧唧鸣叫，清脆悦耳，如摇银铃。
介子推翻身坐起来，转头看着勃离正睡得死沉。他的目光转向了勃离的剑。
那真是一柄好剑，又长又宽，没有鞘，平常用布条系着。日里，勃离曾告诉他，这剑名叫大桅杆。现在想想，这名字倒挺适合剑的式样。
想想，就是这柄剑，陪着勃离走闯江湖，孤云野鹤，风里来，雨里去……禁不住心里热血沸腾。便想凑近了去看它。
他在勃离身边蹲下来。月光下，那张国字脸在睡梦中显得很宁详。他伸出手去，抓那剑柄。
蓦地，勃离的手腕一翻，已电闪般嵌住了介子推的右腕。介子推只觉腕骨欲碎，禁不住惊叫起来。夜色里，勃离的眼光闪闪，沉声喝问：“你想干什么？”
介子推龇着牙，裂着嘴：“勃大哥，我不过是想想瞧瞧你的剑……你快松手。”
勃离的眼光又闪了闪，才缓缓松开：“记住，千万别碰我的剑，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介子推轻轻地转着手腕，悻悻地说：“知道了！”
勃离朝火堆里又丢了几块枯柴，再说句：“不早了，睡吧！”弯身躺下。
介子推走回原窝，躺了下来，似乎听到周围隐藏在草丛、树梢的虫鸟都在讥笑自己，便更没了睡意。心想：“也难怪，大哥这几年一直在找他的仇人，警性怎能不高？倒是怨我冒失了。”又想到，幸好卫姑娘有这么个大哥艺高人胆大，有他相助，那寺人披倒也不足为惧了。
忍不住小声问：“勃大哥，那血王当真能来这里么？”
勃离有些个不耐烦，闷声道：“你慌什么？明晚上他能赶到这里就是快的！”一阵细碎声，他翻过身去。
介子推颇觉无味，抬头看看天色，见不知何时，月儿已为流云遮住。
远山一片朦胧，山麓依然在沉睡中。
介子推一觉醒来，见身边已没了勃离的身影。不知他劬劳哪里。
晓风冷冷，扑面而来。天际泛出微微的紫色。
介子推在山中信步走着。山野的远处浮着极淡的薄雾。脚下草丛，晶莹的水珠挑在叶尖上，鲜亮亮的。
野花在草丛里翕张着片片红唇，颤抖着一种少女的羞怯。他蹲下身去，折了一朵红花，便叼在了嘴里，又向前晃悠悠地走着。
“勃——大——哥？”他试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西边山麓里传来喝呼声，他赶忙寻了过去。
待转过一处断崖，就见晨霭里，一个大汉正白发飘飘，仗剑飞舞，高大的身躯恍若天神。
“勃——大——哥！”
汉子收回了剑，满脸挂着汗珠，见是介子推，点了下头，问：“你嘴里叼支花作什么？”
“不行吗？”介子推嘿一笑。
汉子瞪了他一眼：“身为剑客，这习惯并不好，让人瞧出你性情软弱来。”
介子推道：“是么，没想到这采花跟剑术还能联系在一起。”
汉子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来，让我瞧瞧你的剑法练得怎样。”
介子推大喜道：“我正想让你点拨一下呢！”
两人各仗了剑，叮叮当当地对打起来。那勃离确实是个高手，和介子推喂招时，举手投足，无不到位。更妙的是，他把高野子所传的剑术要点都指了出来，那可都是介子推从前所没有领悟到的。
天气万般晴好。绿盎的山野，花叶温情可人。
两个人都练得累了，倒在草地上歇息。勃离叹道：“没想到高野子的剑术会这等的高深，我先前以为，他一个乡下武师，不过是会耍些庄稼把式，谁知不然。”
介子推道：“勃大哥，你使高野子师父的剑术当然厉害了，换了我这笨牛，可真是埋没了它！”
勃离摇摇头：“不然，你天性聪慧，心底淳朴，是块习武的好材料，就是阅历差了些。若勤着练习，稍假时日，造诣不会在我之下。”
介子推爬起来：“好吧，听你的话，我要勤加练功。对了勃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业师是谁呢？”
勃离道：“我是跟阿衣的父亲学的剑。”
介子推一呆：“卫姑娘不是你亲妹子么？”
勃离说：“我们是师兄妹。她父亲卫天是晋国有名的兵法技击家，可惜遭人害了。”
“那……在这世上，卫姑娘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勃离说：“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个凶手，也就是刺我这一刀的人。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找见。”
他仰头看天，天空没有一丝云，晶莹剔透，明镜般洁净，碧玉般温馨。
“当时情形很惨的，若没有两位恩公搭救，我和卫衣……早就不在人世了。”
芊草青青，在夕风里震颤着，任山风吹打。
勃离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介子推看着他：“你说，那血王会来吗？”
勃离一甩满头的银发：“鱼既然要贪饵，你就是不让它上钩也不行！”
暮收，霞起。一轮坠日终于为远山吞噬。
月亮如冰轮，悲凉宁静。
火光映着勃离平静的脸板，时明时暗。这张脸上有一种沧桑在悠悠浮动。
介子推今晚倒是先自睡去。勃离看着他睡中憨笑，若有所思。火光中，那个身影雕像般，一动不动。
终于，他伸出手去，将介子推口中的野花轻轻拈下，迟疑着，又慢慢地凑向鼻翼。
小小的粉红色的野花有些枯萎，香气也不浓烈。他用花儿轻抚着脸庞，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种绝远的苍凉和超脱。
西天，月华很清冷。
不知何时，突然涌来了雾。无边无际的细雾从山谷中流出来，缠绕着苍青色的崖石。
月色迷蒙，星眼淡极欲无。
湖水的响声倒变得清冽了，哗哗入耳。一阵刺耳的蛙鸣声蓦地划破了夜空的沉寂。
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捻碎了勃离的思绪。他的头发支楞而起，头皮轻轻一麻。
将野花轻轻放回介子推的枕边，他随手抓起了“大桅杆”，一双怒目寒光闪闪，向四周巡视着。
“好，血王，你终于来了！”
咕——咕，蛙声阵阵。
随着草叶沙沙作响，勃离瞧见无数只红色的水蛙向这边涌来，诡秘之极。
介子推此时也已惊醒，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勃大哥……怎么回事？”
勃离眼也不眨地盯着蛙群：“小心，这是箭蛙，剧毒无比！”
话未完，十几只箭蛙呼地飞起，箭矢般窜来。勃离大叫一声：“去！”长剑扬起一股巨飓，攻来的十几只箭蛙立时甩得没了影。
介子推慌不迭地望火堆里加着干柴，火光骤亮，马上瞧清二人原来已陷入了蛙阵。
呱呱，咕咕，叫声毛骨悚然，直欲把个黑夜也唱破了。
见它们大大小小的不下几千只，四脚展伏在黄泥水上，赤红的背隆圆，肚大如小鼓，颈腭处的白色声囔吐出，一伸一缩，出尽气力吹胀，以展威力。
介子推急声道：“大哥，只怕这是那血王弄得玄虚。”
勃离道：“你自己小心些，千万别离开火堆。”一顿，又加上句：“这些家伙怕火！”
咕——，一声巨雷般轰鸣，把两个人吓了一跳。而群蛙听到这声响，却像得到了什么号令，叫得愈发响亮，又向前逼近了数尺。
立时，他们瞧见百米处的土岩上，趴着一只巨蛙，足有面盆大小，全身殷红如血，似还披有鳞甲，眼睛金光烁闪，颈下的薄皮略一震动，便如气球般鼓起，发出咕咕的牛鸣样的吼叫。
勃离盯着那只巨蛙，沉声道：“血王，你好大胆，竟敢把魂灵附在血蛙身上。”
介子推只觉全身一阵剧寒，瞧见那巨蛙外凸的双眼不时地闪着阴森可怖的金光，隐隐似在冷笑。
勃离突然低声对介子推说：“你守住火堆，听我指示。”双手举剑指向那巨蛙，“我要先干掉它！”
身子腾空而起，脚不沾地飞起数丈，双手握剑，劈向巨蛙。轰地一声炸响，岩石成了靡粉，尘灰飞扬中，巨蛙咕地一声向后窜去。
勃离长剑在地上一撑，身子再次腾起，跃过两棵矮松：“哪里走！”
剑光狂旋，巨蛙所经之处，沙石飞走。
哗，巨蛙跃入湖中，腾起丈高的水柱。勃离的身子也木桩一样。立在湖水里，水没半膝。
此时，乌云已将月亮遮死，天色阴沉沉的。远处，隐隐传来闷雷声。
相比之下，湖面却是死寂，没半点声响。连岸上的血蛙也失去了叫响，像是突然间全哑了一般。
介子推借着火光，瞧见勃离扬着一头白发，一动不动地站在回水里，赶忙喊了声：“勃大哥，别在那里耗着了，上岸吧！”
话未完，就看见勃离的左前方呼地腾起一股丈高的水柱，一个巨大的身影霍然扑向勃离。
一声狂哮，勃离的“大桅杆”和那人的铁椎砸在一起，火星四射。
夜色昏沉，介子推只能看见两个人水淋淋地举着兵器，缠在一起，剑椎相交，完全是力与力的较量，没丝毫花巧。
哇——，两人吼叫着，剑椎依然相架，身子却同时向湖心飞奔。转眼，湖水已淹没了胸脯，剑椎却并不撤去。
天边几道闪电劈下，隐隐映出一个白发人，一个红发怪物相持的僵态。
轰，几股水柱爆起，将两人的身影一起淹没。介子推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水柱啪啪地砸回湖面，似下了一场急雨。他又看见了两人，依然是面对面峙立着，却已相隔了几丈。显然第一个回合的较量，未分轾轩。
还是血王先开了口：“没想到你这白毛还精通巫术。”
勃离冷笑：“血王，对付你这种人，我还耻于用法。我要用这柄剑把你斩得尸骨不剩！”
血王怒极反笑：“你倒是问我这柄椎它答不答应！”
又一道闪电袭下，映着勃离的白发、红面。他大声道：“子推，用火把血蛙逼下水来！”
介子推忙不迭地答应一声，用剑挑起火焰向蛙群冲去。
血王一愣，又喝喝大笑：“你弄什么玄虚，其实血蛙留在岸上，反而对你少去威胁。你故意这么做，是不是心里有鬼啊？”一晃铁椎，“我偏要让血蛙回到水里攻你！”
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就见那些血蛙雨点般跳进水里。
介子推大声喊：“勃大哥，我来帮你！”仗剑冲去。
勃离猛地仰天大笑：“血王，你上当了！”
血王脸色一变，见那些血蛙跳进水后，须臾便浮了上来，肚皮朝上，尽皆死去。他忍不住哇哇乱叫：“好哇，原来你早在水里做了手脚！”
勃离道：“血王，听说你三岁起便整天泡在水里，靠捕蛙为食。我今天却偏要选在水里与你较量，受死吧！”
血王一甩红发，恶狠狠地瞪了介子推一眼：“小子，你们既然放我出来对付他，我为何又要帮他害我？”
介子推道：“谁让你谋害重耳公子在先？勃大哥可是来帮你们的！”
血王呸了一声：“蠢驴！这家伙就是寺人披！”
“寺人披？”
一声可怕的霹雳在耳边炸响！闪电一道亮似一道。火光中，勃离的白发竟也被染成了红色。
介子推一呆：“什么！他会是寺人披？”
血王骂道：“笨蛋！除了他，谁还会用这般长的剑，还长了这头白毛！”
又一个霹雳在头顶上炸响，闪光中，介子推看见了勃离，那张赤红色的脸板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寺人披？寺人披？剑魔寺人披？
介子推傻了，脑海里一片混乱——
“你不是要上九耳山吗，那里有个玉清湖，我要你办的事也是去找人。”魔仙儿道，“那人是我大哥，名叫勃离，长得又高又壮，一头白发，你看到他拿了柄又长又宽的剑，就准没错。”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粉色的绣囊。
蓼花、紫蓉花临水而发，或孤立，或丛生，摇曳于清风之中。那人缓缓伸出双手，举起一柄长约七尺的长剑。那当真是一柄长得出奇的长剑。
勃离笑道：“你不知道阿衣会驯鸟术吗？她飞鸟传书和我早就约好了。”
勃离道：“后天，他就会来到这里，我们要好好跟他斗一斗。”
勃离很僵硬地牵牵嘴角：“这就是我仇家当年给我留下的记号，它差一点刺中我的心脏。四年来，我为它吃尽了苦头。”
勃离的眼光又闪了闪，才缓缓松开：“记住，千万别碰我的剑，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汉子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来，让我瞧瞧你的剑法练得怎样。”一摆长剑，两人对练起来。剑风四射……
剑声呼呼，寺人披和血王斗得正急。两人从水中打到岸上，如同两只怪兽在撕咬着。
一道闪光，撕开天幕，光闪中，两个搏斗的人身影曲扭着。大雨瓢泼，狂风磨刀霍霍。
介子推眼不眨地看着，结实的雨点打得脸盘生疼。天空像着了魔，人也疯狂了。
又一声霹雳在耳边炸响。介子推只觉全身都麻木了。闪光中，急斗的两个人突然一起跌进了湖水里。
狂风咆哮着，大雨放肆地鞭打着大地。湖面上很久都不见有人冒出。
介子推心里一急，跑到岸畔，高喊一声：“勃——大——哥！”喊罢，却又自呆住。寺人披本该是自己的仇敌，可危急关头，自己关心的竟是他？！
霍地一声，湖中水柱扬起，一个大汉露出身来，一张嘴，一道白练似的水浪喷了出来。
白发长剑，正是寺人披。
见他一晃一晃地走上岸来，右手一扬，一件物事掷到介子推脚下。火闪中，介子推瞧见那是一颗人头，血王的人头。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两个人默视着，都在重新打量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寺人披终于迈动脚步，绕过介子推，向谷外走去。
介子推转头，问：“你上哪儿去？”
寺人披停下步子，慢慢转身，光闪中，瞥见介子推凄伤的眼神。他道：“我要去杀重耳！”
隆——又一个巨雷在耳边炸响。
电闪中，介子推的眼中满是悲愤，沉声喝道：“站住！”
寺人披盯着他，嘴角闪过一丝轻渺的笑意：“你要拦我？”
介子推用行动回答了他。仗剑抢上前去，拦在前面。
寺人披叹道：“何苦如此，你还是回山中隐居得好。”
介子推恨恨地道：“除非我死了。”
剑光一闪，刺到寺人披的咽喉。寺人披一矮身闪过，剑锋已砸在昆吾剑上。介子推如遭电击，向后连退数步，长剑差点脱手。
寺人披淡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先退去的好！”
介子推怪叫一声，又仗剑扑上。寺人披一皱眉，长剑急斩。两个人拼斗三招，介子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五脏已被震伤。
寺人披唰地收剑：“兄弟一场，我放你一马。”大步向谷外走去。
介子推再次嚎叫：“哪里走？”双手扬剑，朝他后脑劈来，寺人披头也不回，翻身一脚踹中他的胸脯，当下飞出丈远，跌进水洼里。
寺人披依然不回头：“你心里一定以为我不仁不义，我告诉你，你错了！我受命于晋王，
出师有名；我受遣于恩公东关五，亦觉有义，你别再自找苦吃了。“
介子推从泥水里抬起了头，眼中闪动着屈辱的泪花。
——十九岁时，介母给介子推收拾行装：“孩子，这便要随高野子师父出远门了，娘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人，可千万别给人骗了。”
介子推说：“不会的娘，我又不想害人，人家骗我作什么？”
……
介子推在脸上摸了一把泥水，一跃而起，跌跌晃晃地再次冲过去：“寺人披，我不会让你去杀重耳公子的！”
寺人披霍然回转：“你还敢上？”
巨剑当头压下，介子推持剑向上架住，一股巨大的力道迫使他咬紧了牙关去抵制。
寺人披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支持多久。”巨剑忽地又压下数尺。
介子推左膝一软，噗地跪在地下，却又拼死顶住。
寺人披眼中闪着火花，喝道：“松手！”
介子推只觉双臂酸痛不堪，如同被无数钢针猛扎。可那双手却始终未放下来。
——介母笑道：“这青鱼生就一副犟牛脾气，那怕是落网了，也决不胡蹦乱跳，就死钉在那儿了。”
一顿，瞄了介子推一眼：“你们介家祖祖辈辈啊，也是这德性！
……
寺人披见了，不禁摇头怜惜，轻轻收回巨剑。介子推猛地不提防，收不住势子，一跤又跌进了水洼里。
寺人披叹道：“好个介子推，我佩服你是条血性汉子！”
介子推扬起头来，见寺人披正大步走去，一口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介母说，禾谷熟了，才会低头！
啊！他大叫一声，再一次跌跌撞撞地扑上去。
寺人披眼中射出怒火，霍然转身：“介子推，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介子推全身发抖：“要狠的你就杀了我！”
寺人披哼了声，扬起长剑：“好，我就成全了你！”
便欲动手，忽见介子推的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寺人披吃了一惊，伸手一拭他的鼻息，却是已昏厥过去。略一沉吟，便伸右臂挟起他的身子，大步朝谷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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