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转暖。景琳穿着白色外套,袖口绣着浅粉的樱花,她的手腕纤细白皙,手指纤长柔软。
屠墨初垂眸,轻轻握住她的手。
景琳有些意外,四周有很多人,她本以为以屠墨初的性格,不会靠她太近。她以前从来没有和屠墨初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过手,不太习惯,带着女孩的羞涩。
屠墨初一年四季体温都很高,可是今天手指微凉。
景琳作为校花,在学校很有名,此刻大家看到一个男人主动牵起她的手,她还没有甩开,大家都悄悄看过来。毕竟前段时间,学校还有传言,景琳的男朋友是……刚出狱的残废。
牵着景琳的男人面孔陌生。好奇心往往如此,一路走过,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长裤下的小腿。
景琳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她看向身旁的屠墨初,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屠墨初脸色有些发白,本来以为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事,现在才发现无从说起。
他害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和抗拒。不管哪一种,都是在他心上凌迟。他明白,这样的手段并不光彩,卑鄙又无耻。
有的人未来一片死寂,一眼便能看到底,他就属于这样的人,坐牢那年,他就知道,这一辈子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可是那个寒冷的年夜她竟然来了,又软又暖的姑娘,撒娇地在他脖子上蹭下一个唇印。他心里的高墙瞬间坍塌,那时他眼眶酸涩。
他多想爱她啊,想一辈子在一起。能爱一天是一天,能有一年是一年。
然而当她问起还要等他多久的时候,他最后说了八年。他愿长长的八年,可以让她看遍繁华,走过世上万千。最后倘若她依旧不嫌弃,那他这辈子认了,抵死也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可是世上的变故太多,他如今亲手断绝了她选择和反悔的机会。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冷眼看着费航威胁她父母的。
她越好,屠墨初越怕将来的反噬。她给的太过完美,哪怕有一点儿裂痕,他都会无法承受。
现在,他怎么告诉她呢?
屠墨初张了张嘴,最后说道:“带你去约会好不好?”
景琳伸手碰碰垂下的柳枝,脸颊微红,偏偏表现得若无其事,“好呀。”
屠墨初昨夜一整晚没睡好,想着干脆摊牌,直接给她讲明利弊,哪怕她厌恶排斥,依然会同意领证,可是
此刻,他却害怕说出口。他完全没了面对林姨他们时的冷静,每一次心跳,都带着不知所措。
然而问题来了,他究竟临时要带她去哪里约会呢?
屠墨初的生活毫无情趣,景琳知道。当她看着面前这扇大门时,忍住想笑的冲动,没有吭声。
屠墨初沉默地拿出钥匙开门,他带她回家了。这是他在帝都新买的公寓,打开门前,他紧张地抿了抿唇。
景琳本来想笑,可是看到房子的景象,她惊呆了。
她记得高中的春节去过一次屠墨初在N市的家,整个房间是黑白灰的色调,没有半点儿人气,她鞋子也只能穿屠墨初的。可是现在……
客厅朝南,阳光倾泻下来。房间很大,帝都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窗帘是温柔的暖色。阳台种了一大片玫瑰,特地做了落地窗,窗前有花藤秋千。地毯是米色的,沙发上摆着许多可爱的抱枕。玄关处也有了女士拖鞋,是粉嫩的颜色。
景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屠墨初亲手打开的门,她会以为是误闯到了哪家大富豪家给小公主准备的房子。
屠墨初沉默不语,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表情。
房子离A大不远,他知道她还要上学,特意选在这里。所有的心思,其实都在这个家里昭然若揭。
景琳赞叹道:“你家好漂亮。”
屠墨初低低应了一声,“嗯。”
此时的景琳怎么也不会想到结婚上去,她唯一敢想的是,屠墨初知道她会来玩,给她安装了小秋千。她很乖很有礼貌,没有四处乱走,眼巴巴地问屠墨初,“我可以坐一下秋千吗?”花藤秋千真的好好看啊。
屠墨初点点头。
景琳新奇地坐在秋千上轻晃,觉得房子大了这点特别好,如果是他们家在N市那个小破房,别说秋千,多个藤椅都放不下。
屠墨初见她开心,咬着牙艰难开口,“你要看看卧室吗?”
景琳脑袋靠在花藤上,小脸比身旁的玫瑰还要娇艳。她不明白别人的卧室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屠墨初的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期待。她只好轻声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屠墨初打开卧室门。
景琳愣住了。如果说,刚才她还没觉察有什么不对,现在傻子都明白了。
屠墨初的唇色略显苍白。
红色的被单,大红的枕头,上面绣着暗纹双喜字。主卧特别大,单独带有浴室。地毯一路蜿蜒到景琳的脚下。衣柜上装点一对小红鱼儿,底下坠着同心结。这是……婚房?!
这个约会,有些吓人了。景琳不敢相信,她拉拉屠墨初的衣袖,声音柔柔的,“谁把你家装成这样啊?”
屠墨初不敢面对的她的目光。
景琳心里有了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的想法其实很单纯,先和屠墨初谈恋爱,如果以后他决定一直在一起了,那么她一定想办法让她的爸妈也接受他。毕竟还有求婚、订婚……慢慢来也要好久呢。
她怕屠墨初家装修时,被人误以为他要结婚,所以成了这种风格。或者屠墨初买的是现房?这是前主人原本准备结婚的房子?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屠墨初就知道,在景琳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结婚。
景琳显然被惊到了,所以一时无法踏进卧室。豪华是豪华,可是好喜庆好吉利的样子,看得出来“主人”的用心和重视,甚至带着深重的希冀与期许。景琳不敢往前走一步,怕破坏了这份心意。
屠墨初看到她犹豫的模样,轻轻闭了闭眼,知道避无可避。
屠墨初凝望她的眼睛,里面清澈见底,有些对未知的迷惑,映出他的身影,“琳琳,就是你猜的那样,我想和你结婚。”
景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屠墨初如此害怕听到她的拒绝。这本就是他用尽心机才赢来的局面,他几乎立刻说道:“费航有个喜欢的人叫温桑。费家的关系很乱,家主费毅的前妻洪繁知有个孩子叫费舷,费舷五年前死在N市,洪繁知怀疑是费毅的私生子费航杀害了她的亲儿子,一怒之下离了婚,还要报复费航。费毅把费航送出国,这两年费航才回来,接管费家,但是势力还比不上洪繁知,他怕洪繁知伤害当时帮他离开N市的温桑,于是追求你……”
景琳有些晃神。听到这段话,她猛地想起小时候就存在的那个写着秘密的本子。本子上记录着费航有喜欢的人,可是那时有未来记忆的自己并没有写清楚事情的始末,原来竟是这样。
屠墨初紧握拳头,指节发白,“他会伤害你,甚至开始向你父母施压,让你五月和他订婚。你只有……”
后面的每个字他都说得无比艰难,“只有结了婚,让洪繁知相信你是无辜的,才能安全。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结婚。”
景琳愣愣听着。她想了想,说道:“可是找到洪繁知,告诉她事情始末,也能安全啊。”屠墨初为了保护她,选择和她结婚,万一他不愿意,那多委屈他呀。而且屠墨初娶了她,必须要对抗费航,这是多么危险的事。
屠墨初脸色一瞬苍白如纸。是啊,他知道可以直接找洪繁知,景琳想得到,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是他……他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得到她的机会,往前一步是拥有全世界,退后一步是孤独的深渊。
他的心一直往下坠,许久才再次鼓起勇气看向她,“洪繁知现在也摸不准,即使告诉她,她多疑,大概还会觉得你才是费航喜欢的人。”
毕竟下一局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景琳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依然没松口。
屠墨初咬住牙关,嘴里蔓延开的血腥气让他感到不适,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微微的刺痛。他勉强笑了笑,“放心,只是……结个婚,我们谁也不说,不用告诉你的同学,你还可以继续好好念书,我也不碰你,如果以后……”
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我们和平离婚,我会告诉他我们清清白白。后面这些话像是利刃扎在心头,屠墨初嘴唇动了动,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他最后只是说道:“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景琳歪了歪头,认真问道:“结婚以后你会有危险吗?”
屠墨初摇摇头,连忙道:“不会。”
“哦。”景琳本来还想问,都结婚啦,为什么不碰她?可是作为女孩子……怎么也问不出这种让人害羞的问题。
这年的景琳确实还没有意识到生理需求方面的问题。她看着屠墨初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眼睛,忍住羞赧,缓缓说道:“那、那去结婚?”她心中尚有顾虑,“可是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屠墨初把她家的户口本拿出来给她看。
景琳这下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虽然她特别想知道,户口本真是她妈妈给屠墨初的吗?不能吧!
她觉得这个决定突然又大胆。她小声问:“什么时候结婚啊?”没结过,不懂。
屠墨初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的心已经低进尘埃里,哪怕她什么都不懂,也是因为其他原因答应和他结婚,他的眼里还是亮起光芒。
屠墨初喉结动了动,说道:“现在。”
这一年是命运的转折点。今天星期三,下午三点钟,民政局开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