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春节过完，高三的同学们的寒假结束，初七就要回去上课。
屠墨初一收到一封邮件，“Lucifer，给你最后的机会，把程序写完！——K。”
屠墨初看完这封邮件，点击鼠标，毫不犹豫地删除。
许久之后依然没有收到屠墨初的回复，那边的人正在商谈。
“他不肯完成程序怎么办？”
K冷笑一声，“由得他选择吗？他不是想要正常的生活，参加高考去念大学吗？一个十八岁的黄毛小子而已，就让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个正常人，只有我们，才能接纳他这样怪物。”
春天来临，嫩绿的柳枝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还有最后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校园里不仅是高三气氛紧张，连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受到影响，变得沉稳许多。
赵宝芸每次晚自习会找一些同学谈心，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对于N市这个小城市的学生来说，A大并不好考。景琳怕自己高考发挥失常，因此复习特别用心。她小时候反应能力不如同龄人，但是凭借超前的记忆与勤奋努力，成绩一直不错，而且她心态很好，会把一切预估到最糟糕的情况，这样成功了会有惊喜，失败了也不会气馁。
屠墨初特别厉害，他的分数一定能考上A大，她只能再努力一点，才可以追随上他的脚步。
高三下学期，一向松散的六中管理也骤然严格，时不时有班主任和学校领导轮流巡视，让学生们提心吊胆，夹紧尾巴做乖学生。
景琳所在的高三五班还实行收手机制度，每周一把手机交到班主任赵宝芸保管，周末再发放回学生手里。恨不得把学生们脑袋按在课桌上学习，让他们在最后一百天的时间里再上一个台阶。
当黑板上倒计时的日期还有六十天，一个帖子在论坛里疯狂流传。
最先看到这个消息的是庄怡。她乍一看到帖子的时候神情骤变，越看脸色越白，看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景琳课桌前，“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你认识他，他一定不是……残……”庄怡咬着牙，说不出口。
景琳本来专心致志地复习，闻言抬眸，目光落在庄怡的手机上。
那是一篇扒人过去的帖子。
缉毒刑警们立了大功，解救了许多无辜的家庭。然而有两个刑警的家庭遭遇疯狂报复，那些吸毒贩毒人员绑架了两个孩子，一个孩子被砍掉了双手，另一个被砍掉了小腿。犯罪分子丧心病狂，把断手和断腿故意放到受害者家门口，让他们的母亲亲眼看到自己孩子的断肢。
后来两个孩子救了出来。被斩断手的孩子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抢救回来。而被砍断双腿的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微微泛黄的旧报纸上的照片，孩子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残缺的身体，只占了豆腐块大的地方。
那个立了功的刑警叫屠奕谦，被砍断双腿的孩子是屠墨初。时间太过久远，这个家庭的不幸已经被世人渐渐遗忘。
照片里的小男孩小小一团，景琳的怔怔落在他空洞的眼睛上。
常姿结结巴巴说道：“景琳，你……你怎么哭了？”
是吗？景琳一摸脸颊，她已是泪流满面。
庄怡一看她的反应，什么都明白了，立刻抢回自己的手机。她至今都不能接受，她喜欢的第一个人是个骗子，而第二个让她倾心仰慕的少年，竟然是个……残废。
屠墨初这个名字，现在不再意味着三中那个名声不好的坏学生，他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名。
景琳起身，往学校外跑。帖子已经发布了一天，太晚了，她太晚知道了。
华志鹏他们刷到这个帖子时，起初是觉得荒谬，怎么可能呢？将近三年的时间，墨哥和他们一起打过篮球，跑过步，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会这样？帖子的标题是“昔日断腿男孩，如今伪装富二代。”
随后他看到照片上虚弱的男孩，华志鹏脸色一下变了，“我操他妈！哪个龟孙干的！”他像头暴怒的小狮子，“江达，你去查，查这个人的IP，找出是谁，老子弄死他！”
江达脸色凝重，看了眼屠墨初。而屠墨初出奇的平静。
屠墨初握住笔，还在继续演算题目……
江达咬牙，“我现在就让人把帖子删了。”
他删除了那个帖子，却发现这帖子好像有繁殖能力一般，但凡删一条，下一条就会冒出来。
屠墨初垂眸，笔下未停……
纪恒伟也看到这个帖子，他愣了足足好几分钟。几年来第一次不在沉迷于看书，而是和江达他们一起删了一节课的帖子。
可是太多了，多到删不完。不管请多少人一起删除，下一刻都会有新的帖子出现。
纪恒伟红了眼眶。他看着手机屏幕，生出比考不好还要无力的感觉。
屠墨初始终很平静，他写完了所有作业，才起身离开教室，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他在学校颇有名气，毕竟最初不学好，三天两头不来上课，后来又经历了“作弊”风波，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屠墨初一路从教室走到校门口，有无数目光悄悄打量他的腿。
华志鹏跑过来追上他，“墨哥。”这个昔日没心没肺的富二代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别担心，一定是有人故意报复，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就能把所有帖子都删完了，等找出那个人，弄死他丫的。”
屠墨初这才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回去吧。”
“那你呢？”
屠墨初沉默片刻，淡然回道：“准备高考。”他要考上A大。
夕阳西下，少年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华志鹏怒吼一声，险些大哭出来。
景琳蹲在屠墨初的小公寓下面，他带她来过一次，她就记得了。
春风柔柔吹过，绿了枝头。鸟儿叽叽喳喳，歪着脑袋打量这个不断抹着眼泪的姑娘。
景琳折下杂草的茎，交替编织。在他回来之前，景琳已经哭完，也把眼泪擦干。
屠墨初将书包随意搭在肩膀上，他走过公寓旁的小花坛，被一个软乎乎的人儿抱住。“屠墨初！”
他笑了，“嗯。琳琳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好好复习吗？”
景琳垂眸，“我太困了，趴在课桌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特别想你。”
屠墨初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胸膛前的小脑袋，“嗯，我也想你了。”
景琳问他，“有多想？”
屠墨初沉默地摸摸她头发，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回来的路上看到玉兰开了，我看到它，觉得你会喜欢。”
他摊开手，露出一朵洁白的玉兰花。
“那如果我没来呢？”
屠墨初没有回答。因为无论她来不来，他只是每天习惯这样做。
景琳收下那朵花，“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你伸出手。”她说：“不对，是左手。”
屠墨初顺从地换了手。
景琳打开紧握的手掌，把柔嫩的绿枝套进他的无名指，是一枚编织的戒指，大小刚刚好。
景琳羞涩地问道：“你喜欢吗？”
屠墨初喉结动了动，“喜欢。”
景琳笑着踮起脚尖，用指尖轻抚他的嘴角，“屠墨初，你开心的时候要笑，难过的时候要哭，不可以活得像个机器，会把自己憋坏的。”
屠墨初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狠心了许久，到底没能舍得还给她，他握紧了拳头。她的真戒指以后会给另外一个人，他有这个……有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景琳眨了眨眼，说道：“我特别贪心，现在送你这个，再过几年，你要还我一个真的知不知道？”她神色认真，水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他沉默的模样。
屠墨初回道：“好。”
景琳欢喜地退后一步，歪着脑袋打量他，“哎呀，这是谁的男朋友？真是大方又帅气。”
屠墨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周一屠墨初去学校的时候，发现大部分同学已经不再好奇地看他的腿了。
纪恒伟紧张地站在教室门口放风，用口型道：“墨哥来了，来了！”
华志鹏比了个“OK”的手势，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屠墨初走进教室，同学们不像昨天那样眼神奇怪，而是一如往昔，认真学习的在埋头做题，不喜欢学习的继续玩闹，没有任何一个人异常。
屠墨初抬眸，有些诧异。
华志鹏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本册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墨哥，上次你过生日兄弟们没有送你礼物，今天补齐了。”
屠墨初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眼，华志鹏咳了咳，第一次干这种煽情的事，二代们感觉特别不自在。
屠墨初翻开第一页，又丑又大的字歪歪扭扭写着，“墨哥世界第一酷！——华志鹏”。
下面是江达的，“墨哥牛逼，永远第一”。
再翻是小学生字体，“墨哥高考考剑桥，剑桥！——纪恒伟”。在纪恒伟心里，剑桥拥有最崇高的地位。
屠墨初接着翻，许许多多的留言，写了有上千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生的、女孩的，从高一到高三，每一句都是鼓励，就连乔慧，也在上面写了一句祝福。
华志鹏、江达和纪恒伟，拿着这个本子跑了整整一天，写满了留言，最后汇聚成了一句话，“屠墨初加油！”
屠墨初握紧这个本子，沉默不语。
原来世界并不只有恶意与孤独，原来身边的人可以不那么在意他的残缺。当不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可是不再做坏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