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肖小妹来到沈玉燕家的时候,肖小妹差点认不出沈玉燕一家人。这还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李家人吗?这还是上|海首富李家的后人吗?这还是陈市长口里的“巾帼女英雄沈女士”吗?沈玉燕穿着一身破衣服,刚刚被几个工作组的人从批斗大会放回来,一脸的疲倦和苦恼。李宝云胡子拉碴,呆坐在门口等沈玉燕回家。李念恩和李念慈带着弟弟妹妹,在里面准备东西,李念慈不断地望着门口,一见母亲沈玉燕回来就拿着一件许多补丁的衣服给沈玉燕换下。换衣服的目的不是为了干净,而是为了不吓住年纪不大的弟弟妹妹。李念慈拿着沈玉燕换下的衣服马上去一边的河道口清洗,洗完之后还要打上补丁,看来已经相当熟练了。李家五少爷李宝根也出来了,他是来迎接嫂子沈玉燕的,只可惜他跌跌撞撞地,令大家都赶到担心。几个孩子们一个个瘦瘦的,明显是营养不足。
“这位,这位阿姨。您找谁?”一个男中音在大包小包的肖小妹背后传出来,肖小妹回头看见一个和李念恩很像的男孩子,他明显比李念恩小上几岁。他背着一大捆柴火,站在肖小妹后面,不知道怎么办。可见他不但害羞而且不大会和外人接触。肖小妹马上认出了他是李念恩的大弟弟李念祖,应该十八岁大的他明显比较瘦小,这是长期吃不饱饿瘦的。
李念祖明显没有认出肖小妹的身份,但是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沈玉燕先是一愣,马上上来接过肖小妹的东西,拉着肖小妹进了自己家。一边的李念慈也认出了肖小妹,她马上上来帮助母亲拿东西,一边叫哥哥李念恩帮着弟弟李念祖拿柴火,大家进门之后马上关上了大门。
肖小妹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沈玉燕大哭起来,令大家都感到奇怪。李念慈一边让大家看着大门,一边拉着哥哥李念恩来到肖小妹身边。李念恩在妹妹李念慈的暗示下,终于知道了来人是自己的未来岳母大人,爱人韩小月的亲生母亲。李念恩这些年时时刻刻想着韩小月,但是不希望韩小月被自己拖累,可以不敢和韩小月有所联系。当李念恩看见丈母娘的时候,他马上想起了韩小月和自己的未来,他真的很彷徨。他不但担心韩小月要肖小妹来退婚,也担心韩小月要来找李念恩完婚。
肖小妹哭够了,马上记得沈玉燕还没有休息过,连忙把沈玉燕扶到一边坐下。由于李念慈的介绍,大家都知道了肖小妹的身份,孩子们管肖小妹叫韩妈妈,沈玉燕和李家兄弟叫肖小妹“小妹”。肖小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分给大家,孩子们都高兴坏了,好久没吃到上|海饼干了。李念恩拿到了一包东西,据说是韩小月亲自包起来让母亲肖小妹带给李念恩的。李念恩拿着纸包躲进了一个角落,一个人看着韩小月给自己的信。肖小妹和沈玉燕在一边说话,有了这些零嘴和吃的,大家这一天的晚饭可以不用做了。李宝云拿着韩大头给的音乐盒,在一边玩耍,一边听妻子和肖小妹说话。李宝根拿着一些碎饼干,回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不久之后李念恩红着眼睛出来了,身上穿着一件毛线背心,是韩小月利用休息时间给李念恩织的。韩小月在信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说李念恩要是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了,韩小月就会祝福李念恩。要是李念恩是怕连累韩小月,而不愿意和韩小月结婚的话,韩小月看不起李念恩,并会一辈子不婚等待李念恩。李念恩知道韩小月是一个有了主意不会回头的女孩子,没想到这么坚贞,李念恩为自己哭,为韩小月哭,为他们两的命运哭。
晚上肖小妹和李念慈、李念红两姐妹睡,李念慈和肖小妹说了一肚子话,李念慈第一次这么话多。肖小妹很喜欢和李念慈说话,李念慈比韩小月单纯直接,但是李念慈比韩小月多了一种忧虑。李念慈因为家庭关系,不能参加工作,只能在镇上的学校当一个代课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只有杂粮,没有工钱和其他票据。就算是杂粮李念慈也不敢直接吃,她会留下一部分给弟弟妹妹吃,其他的换成番薯或者土豆,可以多吃几天。她已经好久没有吃零嘴了,也好久没有用香皂洗澡了,几乎忘记了过去大小姐的生活。肖小妹可以听出李念慈对社会的失望和不平,也知道李念慈对生活的无奈。肖小妹有点担心这个孩子,李念慈比韩小月大一岁多一点点,但是心态却已经比肖小妹还要老了,就像一个小老太太一样。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准备外出干活。沈玉燕要外出收旧货,李念恩和李念慈要出去干活上班,李念祖要去帮别人干零活,李念红在家照顾父亲和叔叔。要是工作组找沈玉燕的话,就让李念红去找沈玉燕回家。大家说好了,肖小妹是沈家原来的佣人的后人,这样对大家和肖小妹都有好处。肖小妹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也可以避免连累。反正沈家很少和外人联系,沈家的下人的后代更是没有人知道。
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大家纷纷疲惫的回家休息。沈玉燕背着大大小小一大堆东西,几乎是一步一歇地走回家。李念恩在粮站当临时工,干的别人多好几倍,领的钱却是别人的三分之一不到,可是这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李念恩出身不好呢。李念慈不但要当代课老师,而且要收拾教室里面的课桌椅之后才能回家,所以是学校最后走的人。李念祖给大家放牛,只为了吃一顿杂粮,月底领一袋番薯而已。
本来沈玉燕回家之后,还要为大家做饭,不过肖小妹在家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下这顿晚饭。这么狼吞虎咽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大家都太饿了,只有在家的和李念祖中午吃饭,李念恩和李念慈,还有沈玉燕都是饿着肚子坚持到晚上的。他们时常忘记带饭,也有时候为了省下一两顿饭,沈玉燕更是经常故意不吃中饭。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肖小妹做的太好吃。肖小妹不但是食堂的厨师,而且是经常做饭的妇女,不像沈玉燕这个女强人。沈玉燕是沈家的二小姐,她们三姐妹除了老大沈玉凤会做菜之外,其他的两个姐妹谁也不会做菜。三姐妹是三个极端,老大不但会做菜而且会女红,凡是良家妇女的事情什么都会做,简直就是一个中国良家妇女的典范。老二沈玉燕是一个活动的书库,几乎无所不知,号称“智慧女神”。这么多年来在上|海商场摸爬滚打,简直就是上|海第一女强人。老三沈玉英是一个“铁娘子”型女英雄,上战场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但是要她做饭做家务,简直要她的老命。沈玉燕在没有回到这里之前,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厨艺当然可想而知了。到了这里之后不但缺少材料,而且沈玉燕的手艺不行,所以大家都没有吃上好的过。吃了肖小妹的饭之后,包括沈玉燕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肖小妹的饭太好吃了。得知肖小妹近段时间不会离开之后,大家一致要沈玉燕交出“生杀大权”,将掌管厨房的大权交给肖小妹。吃了肖小妹的饭之后,才知道沈玉燕的手段多么“惨无人道”,为了大家不再受到沈玉燕的“荼毒”,就连一般不发言的李宝根也让大嫂交权。唯一没有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永远觉得自己老婆是最好的李宝云,他绝对站在妻子沈玉燕这一边。看着大家激动地眼神,沈玉燕终于答应交权了,肖小妹当然马上答应接手。这个后勤部长兼任“御膳房总管”马上上任,一切规矩全部减免。
第三天工作组来人了,因为有人举报沈玉燕家里来人了。大家都以为肖小妹是沈玉燕家的流亡亲戚,所以带着人手和武器来抓肖小妹。肖小妹却不在乎这些人,她是八辈子的穷人,最不用担心有人敢抓她。肖小妹不但是八辈贫农,而且是退休工人,干部家属,这一些那一条都可以保她一辈子的平安。在当时的社会贫农是最高等级的地位,工人是光荣的职业,干部家属更是政治面貌,肖小妹就是最正宗的“根正苗红”的代表。谁要是敢对肖小妹动手,就是现行反革命,要抓去坐牢的那种行为。
当来人重新要抓人的时候,肖小妹先声夺人,这是肖小妹从一些上|海年轻人那里学来的。“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来?你们是什么阶级的人?为什么冲击革命家属?为什么要抓贫农?你们难道是破坏社会安定的反革命?要知道我们家的孩子不但是党员,而且是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工作的干部。你们敢抓干部家属?是谁下的命令?是不是想翻天啊?难道是你们想颠|覆现有的政|权?你,还有你,你,你,你,什么名字?家人的名字是什么?上级是谁?上级的上级是谁?”
肖小妹的话差点吓死了这些人,这些人其实不是什么立场坚定的革命者。他们借助针对地主的机会,欺压好欺负的人,作威作福震慑本乡本土的人。这些年大家的生活就算再不好过,总能得到温饱,所以家里的成分都是中农或者富农,只有一些外来的人才是雇农或者贫农。再说了大家都听说成立的工人老大哥很威风,都羡慕工人老大哥。这个女人不但是贫农而是退休工人,家里又有革命干部,当然谁也不敢动肖小妹了。大家都不敢动肖小妹,也不敢轻易放走肖小妹,只好一部分看着肖小妹,一部分人去找领导来证实肖小妹的身份。
不久之后几个干部摸样的人来到沈玉燕家里,他们是来证实肖小妹身份的。在当时冒充革命家属的话,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要是肖小妹敢于冒充的话,就是一个罪大恶行的大案子。要是肖小妹真的是干部家属的话,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这个“自己人”。肖小妹身上有介绍信,还有一路上各地公安局和政府的大印。肖小妹还说了自己的成分和身份,并说出了女儿韩小月的身份。撇开肖小妹的身份和地位不说,光是韩小月的身份就令大家大吃一惊。这个小镇最大的干部也不过是一个副连职转业干部,他刚好参加了上|海解放,知道上|海地下党的厉害。韩小月不但是地下党员,而且是上|海国营纺织一厂的厂长,人民大学的毕业生,这绝对是大有前途的大干部。上|海是大城市,国营纺织一厂是一家大中型工厂,厂长兼书记是正团级,这么说韩小月是中高级干部。这种人可不是他们几个小干部可以得罪的,但是也不敢这么久确定肖小妹的身份。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为了给女儿韩小月一个答复,肖小妹和这几个干部去了镇政府,当着大家的面给女儿韩小月打电话。韩小月终于知道了沈玉燕和李念恩的下落,很是高兴,说好她会尽快赶过来看大家的。肖小妹直接告诉女儿,对方工作人员不相信自己,要韩小月确定自己的身份。韩小月马上懂了母亲的意思,要肖小妹把电话交给对方,韩小月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并说出了韩小月的干部等级。在肖小妹来这里的时候,韩小月因为管理国营纺织一厂得力,她的行政等级由原来的正团级调整为副师级。这一个级别已经超出了大家的认知,光是以级别来说的话,韩小月比这里县政府的书记还要高,是地区及干部了。当然不是这几个镇政府干部可以调查和询问的,大家连忙一个劲地说声对不起。韩小月也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并没有指责大家,只要求大家照顾好自己的母亲,过几天她要亲自来接母亲回家。
由于沈玉燕家里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所以沈玉燕的批斗不了了之,大家不敢来沈玉燕家里肆意捣乱。沈玉燕的家人又开始过着和大家若即若离的生活,至少沈玉燕不用再游街挨打了。李念恩这些天很激动,因为韩小月不但要来了,而且据说要和李念恩确定关系。李念恩高兴地几乎整天睡不着,白天发呆晚上发傻,就连肖小妹也看不过去了。肖小妹用丈母娘的身份,好好教训了李念恩一顿,并要李念恩注意一些外表,给韩小月一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