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到几近透明的苍穹,薄如轻纱的白云在风的吹动下,散了......又重聚,重聚......又散去。
她坐在雪山之巅,俯瞰着脚下那片苍莽的景致,下面有葱郁的森林。起伏的丘陵,平坦的草原,还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浩瀚海子。
她微蹙着秀眉,伸手捕捉着流泻过指缝的冷风,静,这里永远是那么安静,除了自然的风声,浪声,雪落的声音......没有奔跑的,飞跃的生灵发出的任何其他声响,除了自己轻缓的呼吸声。
这是一片遥远的土地,她还处在鸿蒙年代,生灵还没有进化出来。
如云的墨发披散在后背,随着风柔柔摇曳着,浅浅的笑如同芝兰百合,牵出一股令人炫目的清新优雅,她忽而微笑起来,眸内却氤氲起一汪盈盈的泪水,当年,是谁带我踏上这片瑰丽的仙境,是谁和我在这片广褒无垠的土地上流连不去?
我还记得,你带着我从这雪山之巅滑下去,风将你我的衣服高高鼓起,我们趟过下面那条覆盖着浮冰的冰河,穿过岸边那片葱郁浓密的森林,携手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来到海边,你和我潜入浩瀚的深海中,在暗涌中载沉载浮,你紧紧抱着我,那紧贴的感觉让我差点窒息,你沉沉笑着,在我耳边低声呢喃着你的欢乐。
在那片奔腾的怒海之上,你指着眼前这片广褒无垠的土地,对我说:“我把这片桃源仙境送给你,自此刻起,这里就是你的领地,将来这片土地繁衍出来的所有生命,都是你的后裔。”
我很高兴,因为我在你的空间里,是一个外客,如果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我的心或许会有丁点儿的自豪感,况且这片土地实在是太美丽了,我第一眼看到时,心里就爱上了她。
我忙不迭地点头道:“好,以后这片土地就是我的,你不许赖账,待我在上面做个印记。”
我的剑滑过手臂,将血滴落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里,我的气息自此流传在这片土地上。
那时,你心痛地捉住我的手,说我傻,我的血是多么的珍贵,怎能这样肆意的挥洒呢?其实不是的,而是我害怕你事后后悔啊,所以一等你的承诺出口,我就马上在上面做了一个印记,这样......无论海枯石烂,沧海桑田,这片土地依旧是我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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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样的光阴水样流逝,我一觉醒来,原来已是百年身。或许我不该醒来,我辜负太多,理应永久沉寂。
可为何我还是醒来了?这不是我的本意呵。
我睁开眼眸时,看到的是纯净的白,白的通透,白的寂寥,白的凄凉。
不是红么?我在睡去前明明看到了漫天的红,粘稠的,带着腥咸的气息,如惊涛骇浪般向我扑过来,将我冻结在血浪中.......那是我的血,是我用那柄妖孽的剑,刺出来的血。
我愣愣地想着过往......心不寒而栗,那一幕如电闪般在我脑海中掠过,那一战的结果是什么?你现在安好否?
我带着模糊的意识,踏上寻你的归程,虽然我不晓得路,可却能循着当年你我留下的足迹,一步步走向那传说中的上界仙境。当我回到那处你我相守过的宫阙时,却看到了漫天的红,红灯笼,红帷幔,红色的繁花开满枝头。
我还看到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孩儿,他长得真可爱啊!我傻傻地站在他的摇篮旁,默默看了他好久好久,他醒了,饿了,不停的哭泣着,头转来转去想寻吃的,不知为何,我的心一动,忍不住抱起了他......
水晶般剔透的孩子,如是我的,该多好......可不是的,百年前我已经亲手杀了我自己......如果在我沉睡前听到的哭叫是真的,那我......也亲手杀了你我的孩儿。
那个老妈妈气愤愤地言道,这个是你的孩儿,是你在外面和不知名的小妖精生的孩儿......她还说,今天是你的佳期,你正和主母在神庙里拜堂来着。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我已是分离了百年。
百年,属于你我的一切早已归于沉寂,我站在青鸾暖阁的台阶下,望着满园芬芳的繁花,这花和百年前一样,绚烂多姿,只是我的心,你的心,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流逝了,我默默一笑,原是梦幻......是梦,我这一生在不停地做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荒诞凄凉,幸好梦会醒来,今天,我终于可以摆脱所有的旧梦。
听着神庙传来的悠扬銮铃声响,我的泪止不住一串串落了下来,我本来想偷偷地走到神庙里,看你一眼,可是,这又何苦呢?当年是我不好,是我违背了天地间的盟约,闯进了你的世界里,给你带来一场浩劫,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
爱上我,是你的劫,我的罪,忘掉我,是你的幸,我的解脱。
是好事,我该走了。
于是我决定悄悄地离开你,离开这片令我沉沦过的宫阙,今天是你的佳期,我不该惊扰你。
天地茫茫,我已无处可去,唯有回到这片遥远的远海,你说过,这地方地处偏僻,就连幽冥星图上,也找不到她的影子,你还说过,将这片土地送给我,那我,唯有回到这里来。
这里真的好安静,我站在海边,望着波涛不起的海子,忽而起了一个念头,我好想把自己辗碎成尘,融进这片土地里......
我绕着这片土地走了一圈,尔后回到雪山之巅,我自小就生长在冰天雪地里,我喜欢冰雪的彻骨寒意。
拨弄着手腕上碧玉镯子,我试着把它褪下来,可为何它只在我手腕上滴溜溜的转着......我好生气恼,用力将手腕撞向坚冰,幽幽的青光自镯子上发散而出,把白雪映成一片幽蓝,她始终完好无缺着,痛的只是我的手。
你我已是缘尽今生,为何这镯子还要牢牢的跟随着我?
“褪不下来了,你我已为夫妻一体,她将跟随着你,知道你我老去的那一天。”
那年你带着一脸的怡然自得,含笑对我言道。
至死方休么?我已经死过一次,那什么都该休了。
我拔下发髻上那枚触手生温的发簪,那天,你把这簪子从你发髻上拔下,插在我的发髻上,你望着我映落在镜子中的容颜,笑道:“你真好看,我要天天看着你。”
式样奇古的青玉发簪,在泛着白光的雪气中,微微颤抖着。
一道青光闪电过掠过,穿透在她的太阳穴上,剧痛再一次蔓延到全身,彷如上一次,那把妖魅的剑,透体而出的感觉。
她的身躯,瞬间分崩离析,散作千千万万片绯红的的雪花,荡荡悠悠地往山下的冰海坠去,她的魂魄在这一刻,再度湮灭成尘,散落在山川湖泊中。
只是她浑然不知,在她摔落雪山的那一瞬间,有一人,抱着一个嗷嗷嗷嗷待哺的初生婴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想要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