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盛夏,江水却仍然冰冷刺骨,陆苍擎抱着宁滢跳进江水后,凶猛的浪潮将两人不停的往下卷,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清晰的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尽。
“慎之,别管我,你快上岸。”宁滢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致,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累陆苍擎。
听了她的话,陆苍擎心脏猛然紧缩,紧紧的抱着她,丝毫不肯放松,咬着牙拼命的往岸上游去。
他早就认定了她,甚至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性命,绝对不能够在这个时候放弃她,做不到,就算是死也做不到。
渐渐的,浪头越来越小,水流也变得平缓起来,陆苍擎露出欣喜的表情,只要江水平缓了,他们很快就能上岸。
在水里挣扎了那么久,陆苍擎的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还要照顾渐渐昏迷的宁滢,显得尤为的吃力。
眼看就要上岸了,他看见陈学杨带着人朝着这边赶了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救援,他们就能安全上岸。
就在这时候,原本已经趋于平缓的江水,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浪花,陆苍擎和宁滢被浪头击中,一下子在水里失去了踪影。
陈学杨赶到后,正好看见女儿白色的裙裾消失在水里,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双眼通红的望着恢复平缓的江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滢儿,慎之。”他跪倒在地,口中喃喃的念着两人的名字。
早已消失的人哪里能够听得见,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仰起头,看见文敬亭带着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过来了。
文敬亭翻身下马。看见陈学杨这副样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他摇着他的肩膀问道:“陈学杨。我儿子呢,我儿子去哪里了?”
陈学杨不说话。呆愣的神情让文敬亭极为恼火,他一把推开他,抓着旁边的一个侍卫问道:“人呢,陆苍擎人呢?”
那侍卫一对上大名鼎鼎的振国将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最后答道:“陆状元和我们家姑娘被江水吞没了。”
“你给我好好的说话,什么叫被江水吞没了?”他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
那侍卫再答:“陆状元抱着我们家姑娘投入江水里。最后被一个浪头击中,然后就不见了。”
听了这话,文敬亭如坠冰窖,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寒意。一个踉跄,他跌坐在地上。
忽然,他又猛地爬起来,对着手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我找。一定要找到他们。”
陈学杨脸上有了动容,打起精神,让自己带来的侍卫一同去找。文敬亭看着痛哭流涕的未来亲家,斥责道:“你看看你那副样子,两个孩子还没找到就哭得好像天要垮了一般。看着真是晦气。”
从未受过这种气的陈学杨,张口就欲反驳,转念一想,自己关心则乱,看见女儿和陆苍擎被江水卷走,下意识的以为他们凶多吉少,却忘记派人去找。
文敬亭这话,这才将自己骂醒了,于是,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
两队人马沿着江边一直寻找,甚至还派了熟识水性的侍卫在江里寻找了一圈,却没有什么收获。
天色越来越暗,举着火把也看不清出江面的情况,文敬亭和陈学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他们只能希望江水将两个孩子卷到了下游的岸边,然后被好心人给救起来了。
陆苍擎和宁滢被江水卷走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了,第二日一早,整个京城就传遍了。传到宫里楚昭帝的耳里时,楚昭帝极为痛心,派出了大队御林军去下游寻找两人的踪迹。
首辅府,振国将军府,齐国公府,还有河东郡王府,四府组成了一支搜查队,加上楚昭帝派出的御林军,几乎将整个乌水江翻了个底朝天,就连附近的村庄都搜寻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
一连三日,毫无所获让所有人的心都跌落至谷底。
乌水江是大楚最大最长的江流,与边境的几个附属大楚的几个小国之间的支流汇聚,最后流入东海。
每到七八月份,江水就会变得湍急起来,水位急剧上升,特别是暴雨过后的几日,整个江水都回浑浊不堪。
宁滢被掠走的前两日,正好下过一场暴雨,乌水江的水位几乎要漫过堤岸。宁滢背后受了刀伤,陆苍擎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到底是文弱书生,两人被江水卷走,恐怕只有凶多吉少。
而挨着大楚的陵境国边境的一个小摩尔村里,村长家的大儿子苏汉德一大早就拿着边境互通的牌子入了大楚,在回春堂请了坐诊的大夫回去。
前几日,村长苏哈克在大楚的乌水江与陵境的雅哈拉沱江交界的地方发现了两个身受重伤的人,小摩尔村民风淳朴,两江交界处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苏哈克和儿子一起将两人抬回了村子。
村子里有一名汉人大夫,大夫看过以后,摇头说自己医术不够,要是想救这两人,必须要到回春堂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回来。
苏哈克听了,便让儿子去了一江之隔的大楚请大夫回来。老大夫在边境生活了几十年,也经常穿行国界,来到小摩尔村给陵境国的人看病。
这次被请过来,看到病人的穿着后,明显是大楚人士。这一男一女身上都有伤,但是女子除去背上那道伤口外,基本没有大碍。男子身上的伤口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小伤口。
老大夫看过以后,觉得颇为棘手,男子的伤很好医治,但是女子的伤口有些严重,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翻起来的肉有些化脓的迹象。
边境虽然不像京城男女之防那么严苛,但老大夫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在给女子治伤的时候,一时之间找不到医女辅助,便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时,一个包着头巾的小摩尔村的村妇走了过来帮忙,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老大夫看了她好几眼。
村妇道:“大夫,我出嫁前随着父母学了一些医术,可以帮您一同医治他们。”
老大夫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村妇答道:“雅娜。”
“雅娜,你先用药酒将这位姑娘背上的伤口涂抹一遍,等到伤口变红,再涂第二遍。”老大夫屏退了其余的人,只留下雅娜在一旁。
雅娜接过药酒,用剪刀将女子后背的衣服剪开,小心的涂抹着。老大夫见她手法娴熟,便转身去处理男子的身上的伤口。
两人忙了大半个下午,总算将他们的伤口处理好了。出了房间,老大夫笑着问:“雅娜,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大楚的人吧。”
雅娜神情一滞,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是大楚人。”
闻言,老大夫便不再询问,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临走之前,老大夫将两个病人交给了雅娜照顾,雅娜便搬到了村长苏哈克的家里。
三日后。
雅娜端着水盆走进屋里,还未走到床前,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呻吟,她快步走过去,只见床上的男子手指动了动,接着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雅娜放下水盆,欣喜的看着他。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滢儿呢?”男子的视线在屋内环绕了一番,虚弱的问道。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
雅娜连忙按住他的肩头,道:“陆状元,先别动,你身上还有伤,滢妹妹在你隔壁屋里。”
听了她的话,男子也就是陆苍擎,讶异的瞪大了眼睛,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瞬间便明白了。
“原来是你,滢儿她怎么样了?”陆苍擎有些急切的问道。
雅娜看他认出了自己,笑了笑,“你放心吧,滢妹妹虽然情况比你严重,但是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有我照料着,会没事的。”
陆苍擎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雅娜见状,只好扶着她去隔壁屋。进了屋,陆苍擎有些急迫的朝着床前走去。
当他看到躺在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人儿时,心狠狠的揪了一下,不过也感到庆幸,幸亏他们都活了过来。
雅娜见他的视线不肯离开宁滢,叹了叹气,将他扶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关了门出去等。
陆苍擎慢慢拿起宁滢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眼眶一下子红了,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那么柔弱的她怎么有勇气替自己挡那么一刀。
应该很疼吧,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未吃过任何苦头,这么巨大的疼痛,她怎么能够承受得了?
“滢儿,我们都没事了,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
“滢儿,以后我一定会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绝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为了伯父和仕琰他们,你一定要醒过来,等我们养好了伤,就立刻回京城。”
“……”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雅娜在屋外停着,也是感慨不已。吉人自有天相,希望这对有情人别再承受痛苦磨难了。
“娇娇。”
耳边响起清冽的男声,雅娜抬头望去,看见熟悉的身影后,脸上露出一抹欢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