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有官差引着众人来到内宅堂前,立时有衙役进去通报。
城主大人此刻正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一面品味浮着碧绿茶叶的上好香茶,一面逗弄案前梁上挂着的一只叫声婉转的灵雀,很是舒心惬意,没有半点忧烦。不用说,碧叶香茶和这价值不菲的灵雀都是以前林老爷的爱物。
一听有人通报凶手已抓到,城主大人立刻来了兴致,马上就让人带到堂中问话。
白衣女子如花丛漫步一般悠闲地迈步进了中堂,身上的气场却有些生人勿近,随后跟着的是凤鸣等人。
凤鸣几人站定后对着城主大人躬身施礼,而白衣女子却纹丝不动,丝毫未将堂上坐着的城主看在眼里。
“呔,你这女子可是昨夜毒杀林府五十八口的凶手?还不从实招来?”城主大人同上次一样,上来就拿出气势大声喝问。这位城主大人以前八成是战场带兵的将领,每一见面必定大喝一番,权当叫阵,吓住了便交代,吓不住再说。
可惜,这次遇到的白衣女子比夜徵羽还要镇定,不慌不忙地向上看了一眼,波澜不惊道:“我已经说过了,人是我杀的。”
本来,城主大人憋足了劲还要吓唬一番,哪知白衣女子立刻就承认了,张口结舌,反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间转头看见一旁凤鸣等人,“老爷我还没传去你们,怎么你们也来了?”
前去天行驿馆抓人的官差忙走上前,回道:“大人,这姑娘是段公子等人帮忙说服,才来参见城主大人。”
此时,凤鸣躬身一礼,也跟着道:“大人,草民为了能早日离开朝帝城,故特地去劝这位姑娘来此对证。另外,这位姑娘还交予草民一卷情报,其中罗列了林府被杀者的罪行,草民以为一并可以当做呈堂证供,还请大人过目!”
说完,凤鸣将白衣女子交给自己的那卷丝帛转交给一旁的官差,那官差走上近前,双手呈给城主。
城主大人伸手将那卷丝帛展开,抬眼向上看去,片刻,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上面所载可否属实?”
“大人,这卷上情报据说来自城中的听风楼,依草民推测所载应该属实。如若大人不信,可派人前去查访一二。”凤鸣道。
城主大人与林老爷相识也有四五年了,对其底细就算不十分了解,当然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卷上记载的远比耳闻要更加不堪得多。城主之所以与林老爷关系不错,全因林府明面上的生意每年税收是个不小的数目,城主大人当然也就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眼闭一眼。
在这朝帝城中,连【城】主大人都纵容林府,可想而知那些衙门当差跑腿的小官,自是更不敢得罪,如此一来,这林府才越发的猖狂。细想来,不得不说林府这个毒瘤,着实是城主大人纵容出来的。
城主大人低头思索片刻,把手中的丝帛置于条案上,沉着脸道:“不管这卷上所载是否属实,杀人的罪名已经确凿,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
凤鸣抬手拦阻,道:“大人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说?”城主大人此刻明显情绪不太好,不耐道。
“大人,草民只是想提醒大人,这位姑娘身手了得又会使毒,此次听我的劝告来此,是还草民等人的人情。草民自愧不是其对手,若大人打算抓人,还请三思。”
凤鸣实在不愿两下在此起冲突,虽知劝阻无效,但还是选择了出言劝阻。
城主大人似乎被气乐了,似笑非笑道:“小子,你的意思是不抓她、放她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句我是凶手就拍屁股走人?当老爷我的大堂是你家后花园?无论如何,这朝帝城中发生如此大的命案,总得要有凶手才行,否则,上头责问下来,老爷我拿什么交代?”
显然,城主大人后面这句话才是抓人的重点。
说着,城主挥手吩咐堂上的众官差,道:“你们还都愣着干吗?赶紧给我抓人!”
眼看着众衙役围拢过来,凤鸣知道无法阻拦,又怕白衣女子一怒之下又伤人,只好冲着她大声道:“姑娘,手下留情,切莫再造杀戮!”
白衣女子进到堂中,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众人谈论。此刻一见要动手,立时将双手藏于袖中,正要放出暗器,就听见凤鸣那一嗓子。
白衣女子愣了片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得收回暗器,兔起鹘落般纵身轻跃,几个闪身就到了人群之外,那帮子衙役连衣襟都没挨上。
此刻,白衣女子已然到了门口,冷哼一声,身上气势全开,顿时,一阵刺骨的寒风自门口刮向堂中。随后,白衣女子芊芊玉手在空中慢慢画了个弧形,骤然停下后便一扬手,一道寒光奔着城主的方向激射而去,吓得城主大人身子一歪,一屁股摔在地上。
慌乱之中,不知谁还大喊了一声,“保护城主大人!”
这一嗓子之后,众衙役都向城主大人跑去,有的挡在案前,有的前去搀扶,就算离得远的人也不禁转头看过去。
骚乱过后,城主大人终于被搀扶起来,坐回了太师椅上,此时再找那白衣女子,已是踪迹全无。
在城主大人面前的条案之上,赫然钉着两枚梅花形晶莹夺目的透明飞镖。只得片刻,那飞镖就以可见的速度慢慢缩小,最终化为一小滩的清水。原来弹指之间,那白衣女子生生以内力凝结而成两朵盛开着五片花瓣的冰梅花来当做暗器。
大庭广众之下,众多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凶手逃之夭夭,这下,城主大人自己也没辙了。
此时,城主才明白凤鸣说白衣女子身手不凡是什么意思,暗自庆幸那冰梅花并未向自己身上招呼,如若不然,身上至少要来两个窟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定了定神,城主大人这才吩咐所有衙役,全城戒严,搜捕那逃走的白衣女子。
城主大人处理完正事,见凤鸣几人还站在堂中,道:“段凤鸣是吧?你们几人今日的表现不错,而且,已排除了与林府杀人案有关的嫌疑,本老爷特赦你们从现在起可以随时离开朝帝城,你们可以退下了。”说着冲着几人摆了摆手,又吩咐人将此消息通知了城门口的守卫。
凤鸣几人谢过城主大人,退出中堂,自然有衙役带着他们出了林府。
回到客栈已过了酉时,几人草草吃过晚饭,便凑在谢惊雷房中喝茶小憩,闲谈今日发生的事情。
见凤鸣一直沉默不语,谢惊雷开口道:“段兄,从今日的事情发展来看,其实,那位姑娘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就是手段激烈一点,你无须太过介怀。”
“谢兄,我以前在知觉寺中修习的均是以慈悲为怀,度人为念。佛说天下间无不可度之人。难道真的如白衣女子所言,有不可度之人?还是说江湖之上真的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果然,凤鸣还在纠结于白衣女子杀人的事。
“段兄又何必过于较真?其实你和那姑娘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不足。这件事在我看来,她的做法过于激烈,而你的想法则过于理想。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将证据交给官府,我看那城主大人也不见得会处理。”
凤鸣默默听着谢惊雷的话,若有所思。
谢惊雷接着道:“那位姑娘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话一点也没错。今日,城主看到那卷罪证后,根本没说什么,明显就是早有耳闻。若他不是收了林家的好处,断不会纵容林府在朝帝城如此横行霸道。”
听闻谢惊雷的话,夜徵羽也颇为赞同,道:“师兄说的没错,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不过,此次白衣女侠一走,凭他们再想抓人是抓不到了,估计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着,夜徵羽大力拍凤鸣的肩膀,笑道:“凤鸣,其实是你自己想的太多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何必斤斤计较,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你若换个方式看,那白衣侠女虽是杀人,又何尝不是度人?杀了他们既能免得他们再去作恶害人,又解救了不少将要被他们所害之人!不是功德一件?我们都是俗世之人,哪还需讲那么多大道理?”
夜徵羽大大咧咧,半开玩笑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听闻此言,凤鸣心底倒是忽然升起一种明悟。
是啊,自己认为对的就去做,不对的就不做,何须计较太多?但求无愧于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