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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间地狱(1 / 1)

“我听人说,在凡间,凡事交换了姓名就算是朋友。既然如此,你狠心给了我一刀的事情,我便也不好再和你计较。”长容提着灯,双目弯弯边走边侧脸看亟月,有些讨好地说道。

“我的刃只是不小心蹭到你的颈,怎好算给了你一刀?”亟月并没有感应到长容眼里满满的“我们交个朋友吧”的意味,显然未抓住重点,生生被绕了进去。

“那你是同意了?”长容声音里有奸计得逞的满足感。

“同意什么?”亟月大惊。

“做朋友呀。”长容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

过了片刻,没有得到听到否定的回答,长容彻底心满意足了。这一仙一……那啥,一个是数千年未沾凡尘,早不知“交朋友”是个什么感觉,一个是与世隔绝从来没有正经交过一个朋友,此刻竟然诡异地极之合拍。

亟月与长容一般高,平视着少女笑得开怀的脸,被她一口白牙晃花眼,不知怎的,突然觉着,嗯,我们交个朋友吧,这个提议其实还不错的样子。

长容第二次走这条路,许是因为刚刚变过天,此刻幽冥火雨也不再落。亟月抬手轻轻抚过长容颈侧,所幸当时她只是想着要吓唬一下这胆打的女子,那道口子并不大,眼下已不再渗血。

“嗳,你那把刃,我觉得眼熟得很,能不能借我瞧瞧?”长容突然被触到伤口,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

接过匕刃,入手是熟悉的冰寒触觉,这匕刃把手与刃身一般制材,通体透亮,似一片薄薄雪片,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美中不足的是刃口有一处极细的缺口,不细看也不会发觉。长容正愣怔着,却听亟月说道:“这刃名曰采月,原是以月光制成,极寒极锋亦极难制作,能制成者,万万里无一,我也是费了两千年,才制成这一把瑕疵品。”

瑕疵品?长容听得呆了。

亟月笑着瞥了一眼她,继续说道:“这刃制成之后,天下万物都莫可挡之。且普天之下,能使的人也寥寥无几,你说眼熟,该是错看。”

长容是吃过这把匕刃亏的人,自然知道不是凡物,却没想到这匕刃来历不浅,怨不得她当初弄坏桑落那把近乎一模一样的匕刃时候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论起来,桑落的那一支匕刃,好似要更亮一些,也未见缺口,长容忽然觉得自己造了好大一个孽。

“你若喜欢,我便将它赠与你。”亟月下得桥来,看长容手持匕刃呆呆怔怔,以为她是见猎心喜,遂有意成全。长容未及拒绝,亟月已经站到三生石前,口中似有缅怀之意:“当年与他执灯在石前相拥相看,岂止会有今日……”说着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长容行上前来,正要将匕刃还给亟月,却忽然见她转过脸来,面色铁青,隐有怒气,身上杀气竟比初见时更甚。

“你们伤了他?帝君竟为你伤了他?”亟月不知在石上看见了什么,口口声声问着长容。

长容不由后退一步,茫然间已被亟月夺过手中采月刃,亟月轻轻挥手,长容只见手中长青灯飞了出去,眼见亟月举着采月刃对着地面虚虚划了两下,长容未及反应,只觉得脚下地面已经裂了开去,她口中发干,想不通亟月为何突然变脸,正待要问,已觉得脚下踩空,跌入深渊。

其实关于亟月翻脸无情杀长容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情,并不能怪她事先没有出于江湖道义给长容一个友情提示,只能怪长容涉世未深阅历尚浅,又因为不太擅长与人做感情交流的原因,以至于没有在谈天的过程中顺利抓住重点,这实在是她不够聪明且不够幸运的缘故。

长容要是足够聪明,就会在她听到亟月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情郎的时候多嘴问一句,姐姐,你那个上天入地举世无双的情郎究竟是谁?事实上当时她心里已经在思量,幽冥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妙人,而这样一个妙人怎么偏偏没有教她遇上。

或者是她足够幸运,在亟月站在三生石前的时候,石壁没有妙笔生花地露那么一手,将扶摇重伤人家情郎的事情栩栩如生叫人家姑娘过目一遍,提前替她暴露了罪行,那也就不会招来亟月重怒之下立竿见影的打击报复。所以这故事告诉我们,跟人家姑娘做朋友的时候,千万要弄清楚人家的情郎跟你之间有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一些不共戴天的纠葛。

你可能要问,这纠葛当真有那么不共戴天吗?问题就在于,亟月口中的那个妙人,正是倔强判官断臂宰予,偏偏帝君嫌人家伤得不够对称,影响美观,顺手帮人家平衡了一把,干脆利落地将他另一条胳膊给卸了。

如果宰予不是已经失去一臂,那扶摇即便废人家一只手恐怕也不会显得那么凄惨,长容招来的打击报复也可能就不会这样严厉,但偏偏断臂判官已经有一只袖子用不上了,扶摇还好心好意为他节省了布料,这卖的一手的好苦心,怎么能不让亟月死心塌地嫉恨上?

等长容想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的脑子中迅速地扫过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她好不容易要交到的朋友,就这么顺理成章无法挽回地反目成仇了。第二个是,她这不辞而别的罪名可能要永久性地落实并且落人口实了。她才刚刚有了个名字,这名字就要长长久久背负上不知感恩图报的恶名,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沮丧的事情,。

长容少时听人说过,凡人的感情往往复杂而且不堪一击,不管多深厚的关系,迟早都会有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一日,现下她只好安慰自己,虽然这一日来得着实有些太早了,但迟早迟早,不是迟就是早,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比较好。

如果长容读过冥都中鬼手一本的《幽冥十三史》就会发现,《幽冥十三史?第五篇地狱篇?第八卷》提到过,阿鼻意为“无间”,即痛苦无有间断之意。凡生前若行了恶事,死后皆要堕入无间地狱,其中造“十不善业”重罪者,则要永堕无间,在阿鼻地狱受到无尽无涯的苦难。

而如果长容看了《幽冥十三史》,并且看得很仔细的话则还会发现,地狱篇第八卷末尾处还有一行肉眼几乎不可识别的字,那行字的大意是,与无间地狱不相上下的还有另一处位于冥渊之下的,贯穿整个幽冥的,名为“有间”的地狱。

对万灵而言,无间地狱往往以苦厄摧之,而有间地狱则以声色诱之,教人纵情于此,永忘其身,永堕有间。

通俗来说,有间地狱是编外地狱,并不计入八大地狱之中,即是说并不作官方用途。这万万年来,幽冥中有无不慎堕入有间地狱的,连三大冥君都不甚清楚,冥都中也无谁当真有那个心思将《幽冥十三史》细细钻研一遍,是以有关有间地狱的所有传闻,久而久之,便真的变成了传闻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长容所跌入的这处,就是号称传闻中的传闻,地狱中的地狱的“有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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