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说的便是这种大户人家。从外院进到内院,一路经过了好几重门。落了雪的地面被我们踩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沿途看到重重警戒,要不是我心理承受力尚可,早就被这阵仗给吓回去了。
田教授带的路,自然不会受到阻扰,畅通地走进了内院。走过一段回廊,回过头看看身后已经幽闭的门,抬眼看看庭院里肆意的雪刮过了飞檐,在空中飞旋,整个宅子给人的感觉就是雕梁画栋,深不可测。莫名地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田教授身体不好,走路走的很缓,回廊上走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问候他“田先生”,又称古寂“小先生”。训练有素的佣人,对我的存在好不感到意外,也不趾高气昂也不谄媚逢迎,神色间的恭敬总少了一些生气。
我是后来才从大叔口中得知,这不是田教授的家,这是他们古家的宅子。古冰初当年下嫁愣头青田影,也是经历了百般阻挠才修成正果。婚后,按照大家族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势必要搬到外面去住。但古忠明爱女心切,田影又是独自闯荡北京,就将两人一起留在了家中。得了个小院子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不过当下,已经被豪宅的豪气震伤,迈不动腿了。
终于走到,门是紧闭的。门卫极有眼色地开了门,请君入内。还没到房内,就听到青年男女们热切欢闹的声音。踏进门就感到一阵暖意。脸上的感觉最为明显,从冰天雪地里走到了阳春三月的感觉。
谈笑晏晏,屋子里都是人。有好几个还是认识的。
我是跟在田教授和大叔后面进去的。一进门,就有人赶忙走上前来,接过田教授脱掉的大衣,拂去雪花,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大叔也把外套顺手脱了,交给佣人拿去挂着。
主座上坐着的女人,见到田教授进门,就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向他走过来。包括窦豆在内的那群青年男女也一个个都站了起来,颇有礼貌地跟两人打招呼。
我今天穿得像只熊一样,只觉得已经热疯了,脸上都要冒出汗来。屋子里的檀香跟车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女主人年轻的时候俨然是个美女,现在应该叫做风韵犹存。进到着中式的宅子,再见到她穿着一套唐装,就不显得奇怪了。玲珑的身体,丝毫没有发福的迹象,除了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韵味感,几乎看不出年龄。但我一想,必然是女主人了。
“回来啦,叫你今天别出门,你不听。这会儿下这么大雪,怪让人担心的?”她一说,柔柔弱弱的强调,却含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气。想来应该是做惯了人上人,被人惯出来的气场。
古寂站在田教授身后一步之遥,恭敬地称呼她:“妈。”
女主人跟大叔说话的间隙,有个老管家模样的人移到我身边,小心询问:“小姐,您是不是需要把大衣脱了?”被中途打岔,我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但光看表情,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我确实很热,但用余光扫射了一圈人群,不用说都是穿着剪裁合适价值不菲的衣衫,再一想自己穿的,lo爆了。
“咳咳咳”,在我脱大衣的时候又听到一阵熟悉的咳嗽,在忽然静谧的气氛里无限放大,显得触目惊心。
“老李,送一杯水到先生的房间。”女主人也不关心是不是多出一个人了,跟大家说了一声“自便”就扶着田教授上了楼。我看出来她的担忧,有了不好的揣测。
但田教授竟然还没忘记我,临上楼梯了招呼大叔说:“照顾好小姑娘。”
脱了大衣,田教授的身形更加单薄,似乎只有骨头在支撑整个身体。这样看去,颇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感觉。可惜,这样一个大师级人物,身体却已经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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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的两位主人一消失,客厅就成了年轻人的天下。没有沙发,只有木椅,但有壁炉。这种天,室外雪花纷扬,室内温馨精致,三四个人围着壁炉烤烤火,聊聊天,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了。任尔东西南北风,自有一室安然待共处。
屋内的摆设也相当古典,根雕、瓷器、花瓶,插着小株腊梅,黄色的花瓣映衬着象牙白的瓷器花瓶,就像教科书里的图片,一丝不差。
窦家兄妹也在,窦豆今天意兴阑珊,整个人懒洋洋的,跟古寂都没打招呼,更何况我呢。窦子叶倒还挺热情,跟旁边的女生聊护肤、化妆,谈谁谁谁家的八卦。但我好奇的是,这么男子汉气概的女生,竟然也懂这么多护肤化妆界的事……
大叔到家了倒是不客气,指了指位子让我随意。他就坐在了那个位子的旁边。
“小寂哥哥!你都不跟我打招呼。”一坐下,就有人来声讨他了。
“噗……”
一没忍住,我就喷了出来,好在嘴巴里没有东西。但对面那群名媛们活像是见到了苍蝇一样捂着嘴巴捏着鼻子,小声地憋出一句:“真没礼貌。”
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没忍住。什么怪异的称号,“小寂哥哥”,怎么不叫小鸡咯咯呢?
大叔也笑了,惹得那个女生非常不开心。大冬天的还穿着水手服,低低地扎着两条辫子装可爱。我是看不出她的年纪,想来应该也不大。她重重得叫:“小墨哥哥!干嘛不理我?”
这会儿又冒出个小墨哥哥,谁知道她喊得是什么鬼。
我又不是想和她争执,偃旗息鼓,静观后续。就看到窦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横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发现我在看他还不怀好意地动了动眉。
一个看上去颇为干练的女生帮腔:“你再不理她一句,她今天晚上又要睡不好了。”
“喂!怎么这样啊,不准乱说!”
“你说你都跟我们说了多少回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我看出些门道来,敢情这妹子一心扑在大叔身上?这中间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怀着满腹疑问,转过头想从古寂的表情里得到些信息,他却一副死人脸,对几位妹子的起哄并不放在心上。
窦豆在一旁看的兴起,还来加火:“你们别问寂哥了,人好歹也是向着三十迈进的人。对你们这些小姑娘哪里有兴趣。”
惹得那几个女生又吐槽又喜笑颜开——谁听到别人说自己年轻会不开心?
但古寂还是那个冷冰冰的人,在这里好歹也是半个主人,却偏偏冷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得失去好感,可总有一些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物爱的没有底线。比如我,比如那个女生。
“这位女同学,不介绍一下自己吗?”说话的是那个干练的女生。
一听就是来挑刺儿的,但她隔壁的隔壁,一个西瓜头的男生特别正经地接了她的话:“为什么不是你先自我介绍啊?”
他戴着厚厚的眼睛,一脸茫然,似乎刚刚从自己的世界里跳出来。听到别人气势汹汹地疑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水手服妹子怒了,凶巴巴地给了男生一个眼刀,可惜对方似乎没有感受到。迟钝的可以的人,推推镜架,发现别人都在看他,这才慢悠悠地回复:“这是基本礼貌啊,平等地位的人在问别人之前就应该先介绍自己。”
我不知道他这个“标准”是从哪里推断出来的,还是他自己创造的,但显然,“平等”这个词,原本就不适用在这个情景。
那女生嗤笑,大概也是在嘲笑“平等”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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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听到楼梯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特别清脆。不像是成年人沉重的脚步,应该是个小孩子。在这个屋子,那大概就是古小木了。
“哥哥!”果然是小木,声音那样轻快。
说时迟那时快,小木同学一路小跑冲到了大叔身边,可能想一把抱住他,但因为他坐着,不好抱,只能伸手抱住了大叔的胳膊,努力蹭啊蹭。
“爸爸又生病了,好难过……”声音闷闷的,听的人心里也难受起来。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仰头问大叔:“爸爸什么时候会好啊?妈妈都不理我了!”大叔摸了摸小木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慰:“别怕。”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行人在商量晚上要去哪里嗨皮了。刚刚李管家传达了“夫人”的建议,让年轻人自己玩儿去,她就不掺和了,守在楼上照顾田教授。
想来他们也知道这位“夫人”对田教授的情深意重,连声表示理解。现在就在商量去哪个地盘闯荡了。
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田夫人会在平安夜这种日子邀请她们小聚,难道不知道这是年轻人最要出去热闹的时间吗?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因为小木死活都要跟着大叔出去。管家忧心有忡地劝,但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你,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水手服妹子抬着下巴问我,大概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之类。
“我?”以为还有别人,得到了确认,我才说:“我就不去了,学校里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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