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战溪明摆着敷衍的态度让王云妮打心里替程韵儿感觉不值。
程韵儿家庭出身不错,但连关系紧密如王云妮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家庭。有一次无意听她说起过,她说她以前被养父母嫌弃到差点惨遭遗弃,当时王云妮将这当做一句玩笑话。而且两人彼时正在热闹的商场闲逛,当时被闲杂事一叨扰,她也没能继续问下去。
并且,似乎她说起过,她有一个妹妹叫程恩儿,小时候得过自闭症,后来……她就再没提起过这个妹妹。
从跟她的长期接触中,王云妮感觉得出她是个非常缺乏关爱的女人。她不太轻易喜欢或信任一个人,但一旦喜欢或信任上,她会为对方肝脑涂地。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王云妮在和她一起受过她不少照拂。严格意义上来说,程韵儿是个一根筋的女孩,对于认定的人或事,有时候明知是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想到此,她又叹了口气。
送了王云妮,迟战溪开车径直来到了一家连锁干洗店门口。
这家干洗店不算很大,但在这种旧城区已经算非常有规模了,三个店面,门面刚新装修过,看起来环境还不错。
刚进门,就有热情的服务员迎上来:“先生是来取衣服的吗?”
“不是。”他并不是来拿自己的衣服的,而是来取别人的衣服,“帮我看一下这件衣服还在不在。”
“好。”
昨天出门前他在苏佳人留在卧室的睡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凭据。自从三年前被迟父勒令和苏佳人同床共枕之后,苏佳人的衣物都被保姆塞在他卧室的衣柜里。不过暂时他还没让苏佳人的痕迹统统从他的世界消失的打算,而个中原因,他自己也难以解释清楚。
凭据很旧,纸张已被磨损得十分破皱,凭据上的地址就是他此刻走进的这个干洗店。苏佳人是个傻子,生活全然不能自理,家里配有专门清洗干熨衣服的保姆,她理应不该会有需要清洗的衣物放在外面干洗店。
这张纸条是干洗店留给客户的凭据,以便客户领取,出现在一个傻子的口袋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她是在路上捡来的。
她留着这个玩意做什么用?
他很好奇。
上面有干洗店的联系方式,但有个别字迹模糊了,纸条很旧。他没打那个电话,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这里。
这是家全国连锁的干洗店,在这里也应该有些年头了。
工作人员看了纸条,还是比较惊讶的:“先生,您这件衣服是三年前送来的?”
迟战溪点头:“我帮我一个朋友拿的。她今天来不了,突然翻出这张东西,让我来帮她顺便拿一下。这东西还在不在?”
工作人员很为难:“这……三年来店里的人都换过四五批了,我看是找不到了。”
迟战溪也不勉强:“找不到没关系,就帮我翻一下信息,三年前的东西电脑上是否有记录。”
“三年前我们还没用电脑录入客户衣物信息,录入信息是去年开始的。”干洗店二楼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在二楼楼梯口听见有人说要来取一件三年前的衣服,甚觉好奇,就下楼,一边走一边说。
他是老板。
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纸条,抬头看了眼迟战溪,又低头看了眼纸条,嘴角竟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我还以为要替她收一辈子的衣服呢,想不到她还记得有这件衣服,还知道来拿。”
迟战溪露出诧异的表情:“这衣服还在?”
“是啊,我还以为她不要了,所以让我爱人收起来了。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中年男人笑了笑,“你是她男朋友?”
“嗯。”迟战溪无法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苏佳人,“你认识我女友?”
“不算认识,是比较有印象。你女朋友很漂亮,你跟她结婚了?”
“快了。”是快乐,如果苏佳人不出事,下个月他可能就要跟她结婚。
“恭喜你们啊。”老板冲二楼叫了声,让她老婆把那件挂在柜子里的婚纱拿出来。
迟战溪有些意外:“这件衣服是婚纱?”
“怎么,你不知道?”中年男人微讶。
“她没跟我说。”迟战溪对当年那个把衣服拿来的女人产生了兴趣,“我女朋友……她当年……是什么样子?”
“那我倒记不大清楚了,我只知道她挺漂亮的。我记得那天下大雨,她拿了条婚纱裙进来,说她男朋友给她买的婚纱不小心让人弄上了油漆,问我能不能洗干净。她好像不大爱说话,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那天她哭过了,眼睛很肿。”
“那件婚纱一看就是定制的,并且价格不便宜。她怕她男朋友不高兴,挺伤心的。但这油漆我们干洗店怕是洗不了。她抱着那衣服在门槛上半天不走,我看她可怜,就答应帮她处理处理。那条婚纱下摆被泼了红色的油漆,要真洗干净根本不可能,只好帮她拆换了里衬和外纱,尽量让人看不大出来。”老板想了会说,“对了,她好像说她姓程,当年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不过衣服弄好后我打过去,电话一直不通。”
姓程?
迟战溪想了会:“那个号码她后来不用了。你能把当年她留下的号码给我看下吗?”
“我记在衣服领子上的标签上。”店老板是个爽快人。
不一会,婚纱就被老板娘取来了。
虽然距送来之期过去整三年,但可以看得出被店家保存完好,衣服簇新如昔。
简约的欧式风格,经典V领设计,素面锦缎,庄重不失典雅,让人眼前一亮。
婚纱所用的材质非常高档,胸口部位镶嵌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一般人不会把这么贵重的衣服送到这种地方来干洗,也不会把一件这么贵重的衣服放在这边三年不来取。
可是,婚纱的主人却姓程?
掩饰住胸中疑虑,迟战溪欲出钱答谢保管之力,却被老板婉言谢绝了。“钱就不必了,当年她给过洗资。不过我老婆说你女朋友长得很像一个女明星,那女明星姓程,叫什么程韵儿的,我倒不留意那些娱乐圈的新闻,我老婆很感兴趣。”
他老婆就接口说:“你女朋友比程韵儿漂亮多了,我当时就跟我老公说,这女人要是进了娱乐圈,肯定能红。”
苏佳人跟程韵儿也就眉目间是很像,但只是像而已,迟战溪一早就知道。
不过相比较前者,后者更具生动性,但无论怎么生动却显生硬,都缺乏一种那个傻子身上具备的无与伦比的美。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迟战溪没有继续追问,再追问下去也毫无意义。按理说,所有关于苏佳人的事,都该在她落入跨海大桥的那一刻打住,可如今却一切都往复杂与不可掌控的航向偏离。
翻开衣服领子,上面一张贴在上头的小标签上果然记着个陌生号码。
将装着婚纱的袋子拎起,他离开干洗店。
钻进车里,迟战溪尝试着拨打了一下那个号码,对面语音提示号码为空号。看来过去三年,电话回收后不是一直无人使用就是用了又被遗弃。
生活从来都是如一盘沙子,自以为抓住了的其实都会从指缝溜走。就譬如他本以为覆掌在握的事,如今却如雾里看花,越以为顺藤摸瓜地排查下去,却挖掘出了更多的问题。
侧过头,目光停留在放在副驾驶位的精致婚纱上——婚纱的确是不错,连一向认为自己眼光比较挑剔的他来说,对这玩意也持赞同和欣赏。
他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女人穿着婚纱的样子,高贵、迷人,眼中却无神气。
如果当年送衣服来洗的人真是苏佳人,那她为什么会变成个傻子?
再者,听店老板所说的,似乎当年她有男朋友?
发动车子,他前往博洋电商。
迟战溪开车停在博洋公司大门侧的停车位时,一辆黑色牧马人刚好驶离公司楼下。
开车的男人戴着墨镜,看得出身形魁梧。
牧马人前右侧车头毁损严重,大面积刮擦痕迹也非常明显,一般情况下,损毁成这样的车子会即刻被拉去4S店修理,而不是照常出现在路上。迟战溪凝神看着那辆车从视线里消失。这辆车的款型跟他弟弟迟战辉是一样的,昨天战辉上跨海大桥没多久,这辆车也跟着上了跨海大桥。
看来这一阵不光只有他迟战溪情绪不好,连同梁景轩也一样。先是一辆兰博基尼,再是一辆牧马人,都挂了彩。那天迟战辉开车上跨海大桥不多久,这辆车也跟着上了。
有时候,相信人,纯不如信一个用得上的死人。
想不到陈荷清这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真的把他和她之间的那一场交易做得天衣无缝。她答应他,让这个世界上他最为厌恶的两个人消失,她果然做到了。
他不管她怎么做到的,只要她做到了就行。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从来没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过鲜血。
他永远是干净的。
刚走到博洋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梁在里面和人的对话声,隔着门听不清楚,但很显然里面有个女人——除非梁景轩正在和女人电聊,并且正把电话设置成免提,他相信他不会这么傻。
迟战溪留在门口等了会。虽然梁不常去法伦集团,迟战溪却是经常来博洋电商的,所以一路上来畅通无阻。梁的秘书见他突然而至,并且直接走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神色略有慌张,请他在外头等候,被他谢绝了。
见秘书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疑心她是想传达给自己不便打扰的意思。
这种不便打扰反倒让他产生了额外的兴趣,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正事来找梁的。“你们梁总有客人在?”
“没……哦不,是有一个。”秘书眼底闪过的回避没能躲过迟战溪的眼睛。
“到底有没有?”把总经理秘书紧张成这个样子,他疑心里面的那个女人不简单。
办公室里的谈话声因为外头的动静而终止。
迟战溪不由分说推门而入。
“迟总您不能……”秘书欲来拦,可门已经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