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和师兄弟们站在一起,伸长了头颈,四处张望。身后一名姓童的年轻弟子伸过头来打趣道:“五师哥,我们都在这里啊,你在找谁?要不要我去跟陆师姐说一声,要她帮忙找找?”
叶枫神态忸怩,急忙分辩道:“没有没有,哪有这回事!”那个姓童的小师弟伸了伸舌头,同几个年轻的男女弟子压低了声音吃吃嬉笑。
这时只听唐铁泉说道:“这两封书信确实是师父亲手所写,这个是不错的。按理说师父在信中已经答应你们上山后就把玄修功拿出来,大家一起参详研究,我们做徒弟的就不应该阻止……”
上官鹏与花赛李听到这里,甚感惊惋,互相对望了一眼,满脸都是喜出望外的神情。
唐铁泉续道:“只是现在有一桩极大的难处……”
上官鹏等得不耐烦,说道:“老弟有甚难处,就请明白言讲,大家都是武林一脉,尽可一同商量定策。”
唐铁泉这才说道:“是。师父一死,就少了个领头的,就算我有心要按师父说的办,只怕师弟们不服。”
上官鹏哈哈一笑,说道:“老夫痴长几岁,与陆掌门又是多年的交情,颇知他的心意。唐师兄入门最早,又是这般的,呃……如能继任掌门一职,定能将括苍派发扬光大,陆掌门在天之灵,也必定是极为欣慰的了。”
花赛李接口道:“不错,唐师兄乃是聪明之人,日后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一代高手,侠名播于江湖。我与上官兄都是陆掌门多年的好友,代友传功,乃是我们份所当为。倘若有半点私心杂念,于友道有亏,就叫我们天诛地灭,死于刀剑之下!”上官鹏点头称是,唐铁泉抱拳称谢,神色之间甚是志得意满。
那姓童的年轻弟子这时却又忍不住低声道:“明明是二师兄入门最早,还说什么多年老友……”
话声虽低,唐铁泉还是回过头来,双眉一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师兄积威之下,那姓童的弟子吐了吐舌头,躲进人群中,不敢再言语。
花赛李耳目特灵,也听到了这番言语,顿时神态忸怩,甚是尴尬。偏偏那姓卫的绿衣女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将口中含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花赛李更加气恼,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位姑娘好闲适啊,请再饮一杯吧!”
说罢,左手袍袖一挥,桌上那杯碧绿的春茶飞快地向着那女子飘去。快则快矣,可杯中满满的茶水一滴也没有倾泻出来,站在他身后的双绝门弟子轰然叫好。
眼看茶水就要泼洒在绿衣女子身上,站在她身后的灰袍人端木笔伸出一只手掌,虚托住茶碗,那茶碗便立时在空中端凝不动,碗上裹挟的内力与端木笔掌中极强的吸力相互激荡,滴溜溜地飞速旋转,发出兹兹声响。此时绿衣女子正用左手轻托着自己的茶碗,右手捻着碗盖,闲雅舒徐,用嘴轻轻吹去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对身周发生的一切宛若不闻不问。
过不多时,茶碗越转越慢,终于静止不动,端木笔双手捧住,将它安放在桌上,碗里的茶水仍是涓滴不漏。双绝门弟子发现情形不对,早已噤口不言,花赛李更是羞愤难当,涨得脸都红了。
那绿衣女子慢慢地啜了一口茶,转头问端木砚道:“为什么我们面前都有香茶,只有花大掌门没的茶喝?他是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吗?”
端木砚忍笑道:“回小姐,现下还不曾偷,不过我看很快就要下手了。”
绿衣女子说道:“既然还不曾偷,你就把这杯茶给他喝吧!你看他脸泛红潮,定是口渴得很了。”
端木砚含笑应了一声,端起端木笔截下的茶碗来到花赛李面前,说道:“花师兄,请喝茶。”
花赛李见其势不能不接,只好屏息凝气,将内力都运到双掌之上,稳稳地将茶碗接了过去,谁知全都一无异状。
端木砚说道:“花师兄多心了,我等虽是乡鄙之人,但这等落井下石的事,也是不做的。”说罢转身走开。花赛李忌惮他们武功了得,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碧茶,不知是应该上前索战还是就此偃旗息鼓。
叶枫虽然不知道那姓卫女子的来历,但他们是本派的帮手决无可疑,他看到花赛李惶惑失措的神情,心中感到一阵痛快,若有意若无意的嘿嘿嘿低笑出声。花赛李、上官鹏和双绝门弟子数道目光立时逼视了过来。叶枫被他们盯得心中发毛,但仍是强自镇定,奋力冷笑。
就在此时,陆府一个家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唐铁泉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唐铁泉皱眉道:“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到?”那家人嗫嗫嚅嚅,退了下去。
唐铁泉无奈,站起来说道:“信州五龙帮马青龙马师傅到了,我们出去迎他一迎。”众人一齐站起来,随着唐铁泉来到厅门口,只见陆府几个家人搀着一位弓腰曲背、形貌落拓的小老头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弟子,俱都带泥被雨,狼狈不堪。这个小老头儿,叶枫却是识得的,正是信州五龙帮帮主马青龙。
上官鹏奇道:“马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小老头儿马青龙摇头道:“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众人把马青龙让到东首就座,家人端上清茶点心,马青龙拣着吃了两块,喝了一杯茶,脸色才舒缓了些,身后的弟子却有如风卷残云般将端上来的两碟点心吃得涓滴不剩,周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吃喝毕,唐铁泉方才向马青龙介绍大家。上官鹏与马青龙早已认识,花赛李以及括苍派诸人见他来时情状颇为狼狈颟顸,暗暗地都有些瞧他不起,言语之中也冷淡了不少。马青龙神色如常,佯作不知,与众人一一见礼。
待见到西首那位绿衣女子时,马青龙忽然僵立在地,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表情疑惑不定。叶枫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些年青弟子也在不怀好意的吃吃偷笑。
那绿衣女子笑道:“马老爷子,你不认得我了吗?”
马青龙听到话音才恍然大悟,立时圆睁双目,怒道:“果然是你!你……你……究竟是男是女?为何一路上屡次戏耍于我?”
那女子嘻嘻一笑,说道:“马老爷子好生无趣!黄岩山奇岩众多、山清水秀,乃是风光绝佳之处,三春时节,恣意一游,岂不快哉?”
马青龙不怒反笑,说道:“你是女子,那么你是叫卫盈莹,不是叫什么胡尺了?”那绿衣女子卫盈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马青龙接着说道:“陆掌门的那封书信想必也是姑娘借去的,就请赐还吧。”
卫盈莹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封信,上面写了些什么久仰丰姿、如雷贯耳,还有什么意欲妄攀风雅,就正于各位方家什么的,酸不拉几的,全无用处,我早就将它丢在黄岩山了。马老爷子如若不信,不妨再去黄岩山找找,反正这几日你早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摸熟了,要找回那封书信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青龙气得髡须翘动,哼了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将长衣下摆撩起塞在腰间,束了束腰带,来到前堂正中,说道:“原来姑娘让我们在渺无人迹的空谷中观赏风景,好,好得很。不过老夫不识好歹,亟盼知道姑娘的师承来历,只好拿几根老骨头,来挨挨姑娘的粉拳,这就请下场赐教吧!”
卫盈莹尚未答话,从她身后闪出端木砚,上前两步,满面堆欢,拱手说道:“我来陪老爷子过招如何?”
马青龙认出端木砚的声音,不知之前结下了什么仇怨,咬牙道:“再好没有,请接招吧!”话音刚落,呼地一拳,径袭脸面,端木砚沉肩滑步,躲开这一拳,还了一招,霎时之间,二人各展拳法,已拆了十余招。
马青龙是信州五龙帮帮主,向来以腿法和鞭法见长,但此时只见他身如箭飞,只用双手钩拿拍打,招数飘忽灵动、变幻无方。端木砚则是凝神斜立,只将掌力一掌掌极缓慢地推送出去,仿佛每一掌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远不如马青龙那般轻翔灵动。周围众人大多只看了端木砚两眼,就都将目光集中在马青龙身上,看他犹如彩蝶穿花般越打越快,都在心中暗暗称赞不已,早已将先前轻视他的心收了起来。
两人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端木砚出掌越来越慢,但掌风森然逼人,破空声劲急凛冽,有如云卷雾涌,将马青龙迫得越来越远。
马青龙见势不妙,突然轻叱一声,瞅准端木砚两掌之间的间隙,斜身侧闪,身子蓦地飞腾,向着端木砚的面目和胸腹接连不断地踢出,一脚紧似一脚,极是凌厉狠辣,刹那间就已将端木砚的上盘全都罩住。
端木砚在二十招之前就在等马青龙这一踢,这时只见他不慌不忙,身随势转,全身上下毫不受力,将马青龙的全部力气让到一边,双手拆扭送挡,乘暇抵隙,在电光火石间往空中一抓,不知怎地竟抓住了马青龙的双足足踝向外一甩。
马青龙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地上,正待上前再战,就觉腹中饥饿,全身气力不济,自知刚才那一甩已是对方手下留情,今日再难取胜。过了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脸上神情甚是不忿。
这时端木砚已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抱拳说道:“马师傅承让了,若不是在下先前曾两次见你使过这招‘缠拦连环腿’,又倘若马师傅现下神完气足、身子无恙,我断乎不是您的对手。马师傅武功高强,在下十分钦仰敬佩。”
马青龙心知假如两人平手过招,那么谁胜谁负,殊难预料。只是听他自承不及,总算在众人面前保全了自己这张老脸,倘若再上前纠缠不休,倒有点近似无赖的形迹了。
上官鹏记挂着玄修功,生怕马青龙不服,又要与端木砚争斗,急忙说道:“马老弟,这里不是你们讲论私人恩怨的地方,不妨忍一时之气,还是以括苍派立新掌门之事为重。”
马青龙果然噢了一声,转身问道:“不错,哪一位是括苍派新任掌门,玄修功呢?能否借在下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