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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五章(中)(1 / 1)

法图买太太纪念日到了。阿迪莱把艾里雅娜单独叫到东屋里,还关上了门,一脸严肃。艾里雅娜担心自己凌晨偷偷出门的事给妈妈知道了,不由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妈,什么事?”阿迪莱问:“你知道法图买太太纪念日的意义吗?”艾里雅娜松了一口气,说:“知道,纪念女中圣贤法图买。”“为什么要纪念她呢?”“因为她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儿,很有名啊。”阿迪莱说:“雅娜,我要好好给你请讲一讲其中的道理。我们纪念法图买,不仅是因为她的地位和名望,更是因为她一生的光辉事业和高尚品德。”阿迪莱开始仔细地给女儿讲述法图买为*教所做出的卓越贡献,并对女儿反复强调,法图买树立了*妇女的榜样,所有的*妇女都应该模仿她的言行,学习她高尚的德性,热衷圣教事业,同时做一个贤妻良母。

阿迪莱很崇拜法图买,滔滔不绝地讲了近一个钟头。她很希望女儿也能和自己一样,以法图买为终身榜样。这个小女儿比大女儿任性多了,胆子也大,阿迪莱一直暗暗为她担心。所以,趁着今天是纪念日,她想要好好教导女儿一番。阿迪莱讲完了,她殷切地望着女儿,希望她能有所感悟。艾里雅娜发现离重获自由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说:“妈,你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要以法图买太太为榜样。”阿迪莱语重心长地说:“要把她的德性印在心上,自己的言行要以她的言行为标准。”艾里雅娜嬉皮笑脸地说:“妈,要我偶尔想想还可以,但要我天天都想着她,实在是太累了。好妈妈,我现在就很累,我想睡觉。”她拉着妈妈的手臂转圈儿,想要伺机溜掉,谁知,阿迪莱忽然对她生气地喝道:“你怎么是这个态度!我刚才都白讲啦!”

艾里雅娜很少看见妈妈发火,吓了一跳。阿迪莱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苦口婆心地讲了半天,女儿不但没有听进去,居然还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心头火起,立刻声色俱厉地教训了女儿一顿,然后又对她宣布,在今天斋戒结束之前,不许跨出东屋的门。艾里雅娜自知理亏,伤了妈妈的心,心甘情愿地待在东屋里受罚。所幸手机和电脑都在东屋,她和纳尔玛、表姐沃菲雅、法哈勒的姐姐塞日娅几个人在网上聊天,后来又给姐姐和拜哈艾丁打电话,一点儿都不觉得寂寞。

日落了,远处的宣礼塔上传来召唤人们开斋的声音,电视里也播放了开斋的通知。艾里雅娜走进厨房,愧疚地向妈妈道歉,换来妈妈一个温暖的拥抱。阿迪莱告诉她,爸爸今晚临时加班,不能回来。艾里雅娜端着盘子,到外屋桌子上切黄瓜片。大弟哈希姆正坐在桌边照镜子梳头,他头发上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油,亮得能在山上发求救信号。梳完头,哈希姆在窗户边站了几分钟,然后悄悄地掐了掐手背,就离开了窗口。他找到他在墙角的老位置,后背紧挨着两面墙壁,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哈希姆以前有个毛病,只要看到窗口,不管在几楼,心里总会生出一股翻窗逃跑的冲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翻窗逃跑。后来,每当心里产生这个念头,他就会狠狠地掐自己一下,渐渐地,这个毛病就减轻了。

艾里雅娜在一旁切着黄瓜,把大弟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就连他偷偷掐手背也看见了。其实,这一招还是她以前教大弟的,另一招是用膝盖狠劲儿顶墙,那种疼痛足以祛除翻窗逃跑的怪念头。她想分散大弟的注意力,就问:“今天厂里来了什么好车?”哈希姆说:“今天没有,前几天倒是来了一辆宝马跑车,顶级配置,漂亮极了。”艾里雅娜问:“谁的车?”哈希姆说:“那个开车来的司机不肯说,肯定是个富翁的,我猜是做走私生意的,现在也只有他们才买得起这么贵重的车,连车漆都是定制的。”

大哥扎科特下工回家了,还带回来一大块新鲜羊肉。看到这么大一块羊肉,阿迪莱十分开心,决定要把今晚的开斋饭变成一顿盛宴。她先把大米淘净煮至八成熟,然后取出来,往里面加羊油和盐,再放进蒸锅内蒸熟。接着,阿迪莱把葡萄干、杏仁、洋葱丁、胡萝卜丁、煮鹰嘴豆、羊肉末、鸡蛋、孜然粉和米饭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再开大火炒,一直炒到鸡蛋飘出清清的蛋香,洋葱爆出浓浓的葱香,米饭变成迷人的金黄色。阿迪莱把炒好的饭放进一只半米长的大盘子里,把又鲜又香的羊肉汤淋在了炒饭上。于是,一盘无比美味的手抓饭就大功告成了。一家人从日出饿到日落,连水都没沾过一滴,当纳蒂娅隆重地端出细嫩松软的羊肉、阿迪莱捧出一大盘香气四溢的手抓饭时,大家无不满脸喜色,馋涎欲滴。接着,油炸小饼、蜜枣、甜水、脆嫩的黄瓜片、青翠欲滴的生菜、剁得细细的拌茴香、腌辣椒、腌蚕豆、奶酪一样酸中带咸的鹰嘴豆泥,以及由蒸熟捣碎的茄子加上大蒜、芝麻酱、柠檬汁搅拌成的醇香可口的茄子泥,一样接一样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端了上来。哈希姆惊奇地问:“妈,今天是过大节还是过生日,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阿迪莱笑着说:“今天是法图买太太纪念日,当然要隆重一点。”

全家做完了祈祷,就开始吃开斋饭。大伙儿先吃了些椰枣,然后一个个捋起袖子、伸长右手,把油亮亮的米饭撮成小团,美滋滋地吃了起来。接着,全家人开始围攻那盆羊肉。羊肉很烫,但家里人没一个是怕烫的,他们飞快地从肉块上撕下一条条羊肉,手指半弹半推,轻巧地把肉条送进嘴里。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菲拉斯甚至舔光了装茄子泥的碟子。老老少少一个个吃得满面红光,喜笑颜开。

吃完饭,一家人乐呵呵地坐在一块儿闲聊。菲拉斯满嘴都是油,他摸着肚子,叹了口气,说:“我长大了,要挣很多钱,我要天天这样吃。我每天要在床上放一块烤羊肉,一只烤鸽子,不用起床,一翻身就能吃到。”哈希姆把身子紧贴在墙角里,笑道:“那你就多动脑子,想想怎么才能挣到钱。我以前就找到过一种挣钱的好法子,轻轻松松挣过不少钱呢。”

贾比尔最近喜欢上了玩儿刀,一把红柄腰刀片刻不离地插在他的腰间,听了哈希姆的话,他忽然把带刀鞘的刀抵在哈希姆的脖子上,问:“什么时候?有钱挣为什么不告诉老大?”阿迪莱连忙喝道:“贾比尔!谁让你在家耍刀,快收起来!”贾比尔一心想炫耀腰刀,又拿着它舞了两个刀花,这才不情愿地把刀塞回腰间,对哈希姆说:“小鬼头,老实交待,怎么捞的?捞了多少?”哈希姆得意地说:“这个办法挣钱不费吹灰之力,哥,你把刀给我,我就告诉你。”贾比尔说:“你做梦!”艾里雅娜感兴趣地催促道:“哈希姆,快讲讲。”纳蒂娅笑着说:“他骗人的,哪有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的。”

哈希姆说:“我可没骗人。你们一定还记得,几年前,如果要坐车沿公路一直往南到埃及,就需要从一座供以色列人专用的桥下面穿过。那桥墩上挂了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什么‘不准拍照、不准停留’,桥旁边有一个以色列哨所。以前有人想开车撞这个哨所,还有人想炸桥,但都没有成功。后来,以色列人就规定,我们巴勒斯坦人开车从这座桥下面穿过时,必须有两人以上同车,如果你一个人开车过去,哨所里的士兵说不定会直接朝你开枪。我就靠这个挣钱。”他卖了个关子,不说话了。扎科特问:“到底怎么挣钱?”哈希姆说:“奥秘就在这儿了。”他得意地摇晃着脑袋,猴子似的用手在身上挠。

艾里雅娜催促道:“你快说呀,再不说,我要替你挠了。”哈希姆忙说:“别,二姐,我怕。”他又挠了挠,这才说:“要过路的很多车上都只有一个人,他们要办事,要赶路,要接人,可是又不敢穿过那座桥。怎么办呢?”菲拉斯说:“那换一条路呗。”哈希姆笑道:“如果有路可换就好了。”贾比尔说:“可以突然加速冲过去。”阿迪莱说:“你总是想着蛮干,贾比尔,这样想迟早要出事的。”哈希姆说:“二哥,硬闯非挨子弹不可,你别总是玩儿刀,还是要像正常人一样思考一下嘛。”贾比尔说:“好,我这就思考。”说着,突然一拳打在哈希姆的肚皮上。阿迪莱喝道:“贾比尔!”哈希姆有母亲撑腰,毫不客气,一拳打回到贾比尔身上。扎科特用手拦着,说:“好了好了,别闹,接着说。”

哈希姆缩回墙角,继续说道:“很简单啊,他们只要临时找一个人上车,车上不就凑够两个人了吗?穿过桥以后,再让那个人下车就是了。”纳蒂娅笑着说:“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临时上车的人。”哈希姆摸了摸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得意地说:“对了,还是嫂子聪明,胜过二哥两倍……到五倍。那段时间我每天一有空就等在桥边,如果有人要开车过桥洞,又是单独一人,他就会雇我上他的车,等过了桥洞,我就下车,一次可以挣到两个谢克尔(以色列货币)。有时车多,半天要挣几十个谢克尔呢。”

阿迪莱皱着眉头问:“这事你怎么不告诉家里?”哈希姆说:“妈,我那年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就是那条带金丝的头巾,就是用这钱买的。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不会让我去。”菲拉斯说:“我也想去。”艾里雅娜说道:“不许去,你去了我拧掉你的耳朵信不信?”哈希姆笑着说:“前年以色列人就把这条公路还给我们了,从那以后,一个人就可以开车过桥洞了。”艾里雅娜说:“哈希姆,你真胆大,谁敢保证两个人在车上他们就不开枪?”哈希姆说:“他们没事儿开枪干什么?”

扎科特一向沉闷,今天却特别兴奋,他给大家讲起了自己如何帮助老板躲过同行倾轧惹出的麻烦,最后得到一大块羊肉作为奖励的事。贾比尔也快活地给大家讲他和朋友们在海滩上飙车、玩特技的趣事,后来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他那帮朋友都喜欢吃曲马多。

阿迪莱问道:“你没有吃那东西吧?”贾比尔忙说:“我怎么会吃那个,它会让我的肌肉萎缩的。”艾里雅娜笑着说:“妈你别担心,二哥要练健美,才不会去吃曲马多呢。”贾比尔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阿迪莱严肃地说:“贾比尔,少和你那些吃毒品的狐朋狗友往来,他们迟早会把你拖下水,明白吗?”贾比尔连连点头。阿迪莱说:“你们几兄弟要多交几个像诺基亚这样的朋友,跟好的才能学好的。”

扎科特点点头,说:“诺基亚是好样的。”哈希姆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取了个手机的名字?”艾里雅娜说:“我问过,他只是笑,就是不说。”贾比尔说:“我也问过,他没说。”哈希姆说:“我知道。诺基亚四岁那年,有一天晚上,他在工地的吊车上面玩儿,一不小心摔了下来,伤得很重,送到医院后立刻就上了手术台,但手术做到后半截时,忽然停电了,连煤油灯都找不到,医生是靠两个诺基亚手机的光和一支蜡烛给他完成手术的。后来他爸就说,是诺基亚手机救了他的命。他爸还说,诺基亚手机很皮实,可以用来砸核桃,砸完核桃照样能打电话------所以出院过后,他爸就给他改了名,叫诺基亚。这都是他亲口跟我讲的。”艾里雅娜笑道:“原来这名字是这样来的,他爸真有意思。”阿迪莱说:“诺基亚这孩子太好了,他比哈希姆只大一点儿,就一个人撑起全家的生活。又勤快,又能干,还从不惹事。你们四兄弟谁都比不上他,都要向他学习。”

哈希姆说:“诺基亚也是没办法,总得养活一家老小吧。他家里老弱病残太多了,爸爸瘫痪,妈妈是个半疯子,那五个弟弟妹妹都还小,除了要吃的什么也不会。诺基亚今年娶的那个媳妇才十四岁,只能带带弟弟妹妹,其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岳父还经常来烦他。他不拼命挣钱又能怎么办?”纳蒂娅说:“可怜啊,才这点儿年纪,身上的担子就这么重。不过,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小时候越勤快,吃的苦越多,将来出息就越大。”阿迪莱说:“我们哈希姆也是很勤快的。”纳蒂娅脸一红,忙辩解道:“我没说哈希姆不勤快。”阿迪莱笑了笑,说:“谁说你说他不勤快了。”菲拉斯坐得不耐烦了,对贾比尔说:“二哥,咱们出去逛夜市吧。”贾比尔说:“再坐会儿,我吃撑了,不想动。”

哈希姆说:“诺基亚虽然拼命挣钱,但从来不挣昧良心的钱,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你们知道,修车的时候,有很多机会可以蒙顾客,他们根本搞不懂。我们老板以前就让他蒙顾客的钱,给他提成,但他就是不干。要是换个人,老板早把他给炒了,但诺基亚修车技术好,一个人能干两三个人的活儿,老板舍不得撵走,只好让其他的人干这些坏事。其他的人要是不干,就会被开除。不过,其他的人都愿意干,老板给的提成高嘛。”艾里雅娜说:“你们老板真坏。”扎科特说:“现实就这样,越守道德就越吃亏,越违背道德就越占便宜。就像这些工人,骗顾客就有提成,不骗顾客就要丢饭碗。”阿迪莱说:“你们老板不是个好东西,他迟早会受到真主的惩罚。穆圣说过:‘引人行善如同自己行善,诱人作恶如同自己做恶。’他骗的人越多,将来受到的惩罚就会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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