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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产妇终于被医生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艾里雅娜为她庆幸,也为她难过。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抗议活动之后,艾里雅娜很想找个人谈谈,于是拨通了闺蜜纳尔玛的电话,两人约好在服装街见面。纳尔玛给艾里雅娜和自己各买了一份英式圣代,两人托着纸碟子,一边吃,一边在各家店铺里闲逛。由于过度的吼叫,艾里雅娜的嗓子十分沙哑,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在那场冲突中的经历,菲拉斯的鲁莽行为,记者们的惊慌狼狈,众人如何雨点般地扔石头,以色列直升机射出的子弹怎样贴着头皮飞过去,纳尔玛听得津津有味。

“可是,这些都是白费劲儿!”艾里雅娜叹了口气,说:“我们那么多人,拼命砸了半天,嗓子都吼破了,人也快散架了,可是连以色列兵的一根头发也动不了。他们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坐在军车里,像看杂耍一样看着我们。”她回想起军车里的以色列士兵那平静悠闲的表情,心中忽然充满了被蔑视的感觉,一阵隐隐的愤怒如波纹般掠过全身。

纳尔玛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只有石头,他们的力量胜过我们百倍,这种较量本来就是完全不相称的,只能说,一方有足够的勇气,而另一方有足够的耐心。”艾里雅娜喘了一口粗气,说:“我们当时真的气坏了!如果我是男孩,我也会抱着煤气罐往前面冲。”“呸,你吹牛,我借个胆子给你你也不敢。”“我肯定敢!”艾里雅娜想了想,说:“不过,我们的示威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它至少可以证明,我们这些巴勒斯坦年轻人还是很勇敢,不怕他们。它还能鼓舞我们的士气,让我们更团结。”

纳尔玛说:“团结?我们什么时候真正地团结过?如果几个大的派别真的团结了,巴勒斯坦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看,我们是缺少一个雄才大略、能把各方面力量凝聚在一起的大英雄。”“好让你嫁给他,是吧?”艾里雅娜笑道。纳尔玛说:“嫁给英雄有什么不对?做他的爱人,在他失意的时候鼓励他,在他受伤的时候呵护他,用爱情点燃他全身的血液,用温柔溶化他的钢筋钢骨,哼!我就是要嫁一个大英雄,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艾里雅娜说:“但愿能有个大英雄出现,你长得这么迷人,他一定会看上你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艾里雅娜说:“那天你是没看见,直升机的机关炮到处扫射,场面可怕极了,光是扫射的声音就能吓死人。我当时吓坏了。你知道我耳朵有毛病,当时我一害怕,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幸好,后来很快就恢复了。唉,纳尔玛,我真为那些参加示威小伙子们担心,可能将来有一天,他们都会拿起武器,奔向战场。到了那时候,人家的机关炮一扫射,他们当中有几个能活下来?不是我多愁善感,恐怕任何一个目睹了这次示威的人都会这样想。”纳尔玛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咬着红樱桃。艾里雅娜也忽然有些伤感,不愿再说下去。

在花台边上坐了一会儿,艾里雅娜的手机响了,是奥斯打来的电话,他问艾里雅娜,阿那耶明天去不去学校。艾里雅娜最近又收了奥斯不少贿赂,自然得帮帮忙,于是告诉他,姐姐明天要去学校。她问奥斯想要做什么,奥斯嘿嘿一笑,说只是问问,没什么事。艾里雅娜心里却不相信,因为,这已是两天以来奥斯第三次打听姐姐的行踪了。

放下手机,艾里雅娜说:“是奥斯,他打听我姐去不去学校。”纳尔玛说:“奥斯追你姐追得挺辛苦的,我觉得他最近人都追瘦了。”艾里雅娜说:“可不是,我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答应。”纳尔玛说:“替我提醒阿那耶,奥斯是个老实人,别把他逼急了,他这种人逼急了会做傻事,万一他做了什么傻事害了自己,阿那耶后悔都来不及。”艾里雅娜说:“可不是,上次他在那栋随时会垮的楼上,就是那藤条楼上撒花瓣的事,我和姐姐想起来都后怕,我姐还为这事生了好几天的气呢。”

纳尔玛说:“好了,不说他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优努斯分手了。”艾里雅娜一愣,脑海中迅速闪现出纳尔玛和优努斯在表姐家热吻的画面。她的脸微微有点烫,说:“你们早该分手了,他那副窝囊样子,根本配不上你,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吵翻了吗?”“没有,我们是和平分手。我倒不是嫌弃他的长相,他并不难看。只是他太不懂得关心别人了,只想到他自己,好像别人都是为他活着,都得顺从他的心意,确保他的快乐。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只是一个男孩儿,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

艾里雅娜眨眨眼,问纳尔玛:“那你说说,怎么才算真正的男人?”纳尔玛说:“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有很强的责任感,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保护别人,把它视为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视为一种崇高而纯洁的荣誉。他可能不懂得体贴,不懂得温柔,也不够细心,但当惊涛骇浪袭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的面前-----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男人。而且,无论为你做出多大的牺牲,他也不会故意让你知道,不会掰着手指,把他的付出一项一项数给你听。可是,有的男人偏偏能把这个帐本写得仔仔细细,背得滚瓜烂熟。”

艾里雅娜说:“你可别指望每个男人都这样,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纳尔玛笑了笑,说:“我总结出一个道理,你可接受男人的追求,但不能接受他的帮助和好处,否则,你和他相处得越久,久他就越多。等将来你觉得不适合,想要分手,人家就有话说,说你忘恩负义,占人便宜。”艾里雅娜说:“精辟,从优努斯那儿总结出来的?”纳尔玛笑着摇摇头,问:“你姐姐和奥斯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艾里雅娜说:“其实,我姐现在也喜欢他,我看得出来,她只是不说。”“这样钟情的男人可不多,你告诉阿那耶,别错过了,我们女人要懂得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该犹豫的时候,就不要犹豫。”“我猜她可能是担心爸爸反对。爸爸一直想把她嫁给另外一个小伙子,他和那小伙子的父亲已经谈了很久了。不过也怪,最近这段时间,爸爸没有再提那家人。另外,家里实在是有些困难,姐姐可能想留在家里,多给爸妈帮些忙。姐姐现在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里织毯子。她能挣不少钱,挣的钱全交给爸爸妈妈了,她自己一分都没有留。姐姐那天还悄悄跟我说,几个兄弟将来想娶亲会有些困难,因为家里拿不出彩礼钱。我爸妈也在为这事儿发愁呢。”纳尔玛叹了口气,忽然又笑着说:“有什么好愁的,你和你姐姐嫁出去,你家不就有了两份彩礼钱了吗,那时你的兄弟就有钱娶媳妇了。”艾里雅娜低下头,没说话。

街角有一排卖各种油炸甜食的小摊,逛完服装街,两人来到小摊前,选了几样好吃的各买了一丁点儿,然后又拐进隔壁那条只有五十米长的首饰街。纳尔玛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在明亮的玻璃橱窗中央,有一个紫红色的木架,架子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红色绒垫,上面摆着一对打造得十分精美的花朵形黄金耳坠,每只耳坠下面,还挂着长长的金质流苏。两个姑娘一下子被这对耳坠吸引住了,她们在橱窗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舍不得离开。“你们好!”有人在背后打招呼。两人连忙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他戴着眼镜,眉目、口鼻的线条很细很柔和,流露出一种敏感而温柔的气质。艾里雅娜觉得这人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纳尔玛却大方地说:“你好,阿卜杜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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