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长发青年一声闷哼!不过,却是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娇柔的少女方才那一声惊喊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有些提不起千斤重的眼帘。恍惚看到青年胸前滴血的剑尖,悲痛、震惊!青年轻轻摇头,而后伸出右手,掌心对准了胸前滴血的剑尖,缓缓的向后推了出去,只是他的双眼从未离开少女丝毫。
少女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这个相思甚久的人,只是力已不从心。青年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之上。
世间最美的一笑永远的停留在她那娇嫩的脸颊上。
她,缓缓的闭起了双眸……
‘哥,你会一直这样抱着我么?’
‘嗯,哥会一直抱着你。’
哥哥来了,下辈子,我还是一直疼着你、抱着你的哥哥!
“丫头!”
……
突然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宁九儿大叫一声。
睁开双眼,只见三个乞丐对自己拳打脚踢,口中更是不断谩骂:“兔崽子,睡个觉你大吼大叫个鬼啊!”
又是一脚踢在身上,“吵的人连个觉都睡不好!”
宁九儿方从睡梦中醒来,脑中浆糊一片:‘自己何时大叫了?’
三人只是为吵醒他们琼浆美梦而教训自己,却也并未下得狠手。拳打几下,脚踢几次也就回头继续睡了。
只是自己何时吼叫,为何吼叫?难道自己睡觉还有梦行症不成?
‘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杀人,梦到丫头倒在自己怀中。’摇摇头,‘梦中之人好像并不是自己,自己似乎只为一个看客。不过,丫头确实是丫头,只是将她抱在怀中的又是谁?’
‘丫头,丫头怎么了,好像说好想自己。’宁九儿眉头深皱,思索良久都是不能记得梦中境况究竟如何。些许气愤,好不容易梦中见到丫头,却被这三人搅了清梦!更是记不起梦中丫头到底如何!这三人着实可恶!
有心想要上前教训一番,奈何看着另一墙角四仰八躺的三人,此时他们鼾声已起。叹息一声,微微摇头:“算了,终是自己有错在先。”
躺在脏乱的草席之上,仰头看着这座四壁通风破旧的庙宇,宁九儿摇摇头,‘那老骗子可是将自己害惨了!’
胡思乱想约有一炷香时间,无奈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睡。断剑宗,路程已是不远,索性继续上路吧。
轻声而起,蹑手蹑脚走出庙门,生怕再次将屋中之人乱醒,无意便罢,倘若故意为之却是有失德行了。
走出庙门,一股寒气袭遍全身,宁九儿紧了一下领口裹了一下腰间长衫。此时为冬末寅时,不仅冷风入骨,若非尚有将落的半月,怕是伸手定见五指。
昨日临近黄昏之时,宁九儿已是在此小城中游荡一番,只因城中并未寻得安身之处,这才退回城外庙宇歇息。
此刻小城褪去了昨日繁华,今日嚣杂尚未升起,处处笼罩一片寂静之色。
街道之旁虽偶有几户人家灯笼散发少许光辉,路面却不是清楚。深夜又是地生之处,外加宁九儿也不急得赶路,一步做三步,当真是难得的悠闲。
宁九儿悠闲,有人却比他更加的‘悠闲’。
一身夜行之衣,矮小但却玲珑身材,年纪估计不大一身飞檐走壁功夫却是炉火纯青。零散的月光下,矫健如同黑猫。
‘女飞贼。’
宁九儿退身黑暗之中,既然无事,索性看上一刻。住步停留,除去无事最多的当是宁九儿想要看清此人是否昨日那人。
昨日宁九儿初入城中,虽时已尽黄昏,不过繁华之象却是毫无暮歇之意。四下观望之际,宁九儿却是见一十四五年纪的少女穿梭人群之中。
宁九儿路走许多,算的阅人不少,一眼便已看穿此少女是一‘偷’。果不其然,盯梢许久之后,这偷故意撞在一富绅之上,趁其不备,腰间钱袋自是进入这偷囊中。
时机之巧,出手之快,着实令宁九儿刮目相看。
“没长眼啊!”
只见这少女‘神偷’双眼朦胧,似是被富绅恶语吓坏,颇有些梨花带雨模样,楚楚可怜道:“对不起,大叔,小女子不是有意冲撞大叔的,只是自己被行人推搡,险些摔了一跤。”
少女可怜之相令人大生怜爱,碎语一片。在这许多人间,富绅也是不想给人添了笑话。虽然仍是怒意不减,但终究挥挥手厌恶道:“快滚!”
“小女子多谢大叔。”
正当‘神偷’转身后退之际,却是见一身褴褛的宁九儿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无怪宁九儿如此失神,少女这般演技着实令他叹为观止!虽然偷窃不齿,但心中却很是为这半刻言行所折服,当真处处皆学问!
走进前来,这少女生的却是如花似玉,不过方才那可怜之相已是不见。少女见宁九儿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嘴角微微一瞥,明亮的美眸深深剐了他一眼。
可爱模样令人生醉。
与他擦肩而过,少女忽然转身看着依然盯着自己的宁九儿,“呶,分你一些。”
……
想到此处,宁九儿将昨日钱财拿到手中,微微一掂:‘却是不知她是为自己看破其偷窃之行给了封口‘脏’银,还是见自己污浊鹑衣百结的长衫,令她心中起怜?’
突然,一声犬吠之声打破这宁静之夜,紧接着灯火升起。
‘莫非被人发现?’
不知为何,宁九儿此时忘记了寺中偷盗是为大戒,心中只是担心那女飞贼能否得以逃脱。
约莫半刻,宁九儿轻‘嘘’一声。终是见那飞贼翻墙而出,只是尚未等她行至几步,她所偷盗之家大门轰然打开,瞬间冲出四五大汉,各个手持棍棒!
‘也是真够贪心,尽找大门大户下手!’
飞贼虽然身轻如燕铜墙铁壁如同摆设,奈何这打架斗殴如同虾脚,尽是胡乱踢打。宁九儿微微摇头,却是不知应不应当前去帮忙。
“啊!”
一声娇喝,那飞贼不备之际右臂却是被人着实打了一记!痛出声来。
宁九儿再不论其他,急忙飞身上前。
好在几名大汉均是身强力壮,并无修为在身。宁九儿以乱打乱,逼退两人之后得出空隙一把将飞贼抓住,转身便跑!
“包裹之中是何物,为何他们紧追不舍?”
疾行两条街道之后,宁九儿不禁有些恼怒。‘来人紧追不舍,你将手中包裹扔掉便是,外物哪有性命重要!’
虽然国之律法不得随意杀人,但作为被抓之贼,更是偷盗大门大户,倘若真被抓了回去难保不会被剥皮抽筋。
“就是一些钱财,谁知他们会紧追不弃!”飞贼受伤的右手将包裹握的跟紧了一些。
宁九儿已是听出此飞贼便是那昨日少女,虽然她心性估摸不错,但这般不知轻重着实令宁九儿气愤不已!
“还不扔掉!”
少女支支吾吾,显然对于宁九儿提议心中不愿。
宁九儿却是管不了这许多,虽然紧追之人三五之下便可撂倒,但帮她已是破戒更莫要说‘助纣为虐’。宁九儿伸手抢过包裹,随即扔向身后。
‘啊,你!’
少女只欲挣脱宁九儿手臂回去捡那包裹,奈何力不及他,被宁九儿用力抓着,强行拉走。
少女看着已经捡起包裹的大汉,愤‘哼’一声,只得跟随宁九儿退走。
……
“姐姐。”
“姐姐。”
原来少女偷盗只为还有七八个弟、妹。宁九儿知晓这般境况,孩童乞讨,有如寒风中小鸟,彼此挤在一起,还有她这个‘大姐头’照顾,这样才能感到一些温暖。
天下间乞丐多不胜数,没有漫画册中令人神往的侠义‘丐帮’,有的只是持强凌弱,靠着威逼毒打孩童而生财的恶棍!每日中不论乞讨上缴的钱财有多少,吃的永远都是糟糠烂菜,睡的都是比不得猪圈的草棚,冬日中寒风刮骨,夏日里蝇虫满地。不顺人心意,或是乞讨纹银太少,这便是一顿毒打。宁九儿乞讨三年之中虽侥幸逃脱这种境况,但是见多了由此丧生的孩童,令人发指!奈何虽有悲天悯人之心,却无翻云覆雨之能,唯一声长叹淹没在这滚滚红尘浪涛之中。
看着走进破旧内屋包扎伤口的少女,再看向这七八孩童,他们便是曾经的自己。只是自己没有他们这般幸运,能有一个如姐如母的亲人照顾。
微微摇摇头:‘当今之世有着太多的苦难!’
……
“你当真带着头发去念经?”
虽然宁九儿答应穿上僧衣,但绝不会再次剃成光头!
昨日宁九儿知晓那偷来的银子是为几个孩童的下顿之粥,惭愧之余有心挽回一二,这才答应了少女为人作‘法事’的请求。答应再次穿上僧衣已是不易,若要秃头那便免谈了,毕竟这般行事有辱佛祖不说,单单心中那份虔诚之心也是不能违背。
佛家、佛法、佛对自己有着再生之恩。
少女一身道袍,青丝高笼。宁九儿深知她清晨着实打扮一番方才有此时的中年之相,当真心灵手巧的紧。看她轻车熟路安排着各种事宜,想来这已不是她初次而为了。
“敢问小师傅修的哪座庙,拜的哪座佛?”
正当宁九儿诵经之时,忽然见一矮胖中年男人近身前来,开口便是一副哲理之道。
宁九儿心中起疑,死者为大,怎样都不能想到在这法事之上为何还有这般询问。
“这是我凤山之下,卧龙谷中之修,不知兄台有何见教?”少女嘴上如此说道,却是在趁人稍不注意之时低头细语道:“这是专门找茬的,要是被他寻了破绽肯定是要少了银子。”
宁九儿想不到灵堂在前,却也有这般吝啬之事。
微微皱眉,心中略有不快,不知此人与逝者是何关系,突的惹人生厌!
“不知仙子与这小师傅是何关系,怎的可以代小师傅回话?”
正当少女开口预言之时,宁九儿拍拍衣袖,引的少女注意后缓缓起身。
“阿弥陀佛,仙子既是小和尚,小和尚既是仙子,看施主双目炯神竟然也分不得你我之身么?”
我虽不得佛修,但修得佛典万千!今日我便在这灵堂之前修剪一下你的不敬之枝!
“小师傅有理。”说完之后微行一礼。此‘有理’一为答辩有理,再为礼数之‘礼’。
“阿弥陀佛,理非理,而又非礼,敢问施主可是有理?”可是有理一为此话是否有理,二为你在这灵堂之前不重先人可是有礼。
“小师傅佛法通惠聪明绝顶,只是不知小师傅修的哪座庙,拜的哪座佛?”
“小和尚进庙拜佛,拜佛进庙,修的是佛庙拜的是庙佛。”
“小师傅有礼。”说完又是微微行礼。
“施主有礼。”
“不知道小师傅为何脚踏布鞋,袈裟之中藏布衣?”
宁九儿此时穿的是翘头麻葛布履,为平常百姓所穿。清晨之时少女也是想着找一双罗汉鞋给宁九儿替换,只是一时间没能寻到。袈裟藏布衣只是因为少女手中只有这一件袈裟,并无僧衣、内衣。
“阿弥陀佛,小和尚食百家五谷杂粮,当然踏百家之鞋。小和尚食百家五谷杂粮,当然穿百家之衣。”这句话说白了就是:‘我身无分文,就是一个要饭的,有人给我吃的我就吃,有人给我穿的我就穿。’佛家苦行僧便是如此,宁九儿这句话阐明自己一心修行,不论外物,好比苦行僧。
“敢问小师傅为何头顶三千烦恼丝,岂不是有如食鱼悲鱼?”
“阿弥陀佛,小和尚头顶之丝在小和尚眼中是菩提,施主心中尽皆烦恼自然将这青丝化作烦恼。”
“佛家不是本来无一物吗?何来菩提与烦恼?”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心如明镜台?”
‘可是心如明镜台?’矮胖中年男人口中喃喃自语,片刻后突然深鞠一躬,道:“师傅当真佛法高深!请受弟子一拜!”
待中年男人礼毕,宁九儿轻声道:“虽然看似小和尚在此地受拜,但受拜的不是小和尚,礼拜的亦不是施主。”
中年男人深思片刻又行礼道:“不知师傅何处修行,弟子愿遁入空门,虔心跟随师傅左右,了却这一世之苦。”
“爹!”
宁九儿一时目怔:‘这结局似乎有些偏远!’本来宁九儿想着自己与他交流一下佛法,最后心善了,如数支付纹银,兴许在多添一些,好让身后这群乞儿吃一顿饱饭穿一件暖衣。只是不曾想过,自己一番胡说竟令他看破红尘!
这,这玩笑有些大了!
虽然他心中早有出家之念,此次亦不是故意刁难吝啬,更多的是为寻一个出家借口。只是旁边一名少女愁容之相,着实令宁九儿心中不安。
中年男人有些不舍,慈爱的看了少女一眼,最终仍是看向宁九儿。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心中有佛,又何必多此一举。”
破他人之家,这也是一种戒。
“嗯?请师傅明言。”
“我为佛,你为佛,众生皆为佛。家为庙,城为庙,天下亦为庙。施主既然已在庙中拜佛又何必寻那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