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码头味道
6点刚过，陈达昌肚子就饿了，昨晚喝了一肚子酒，醒来就想起开半天的豌杂面，越想越饿，索性起来，坐渡船去吃面。
初夏的长江，没有了雾气，渡船开得也顺畅，早上还有些凉意。赶早去朝天门小商品市场上班的人已经在码头开始聚集，下了船，人群开始慢慢向坡上的市场移动。
一早，开半天面馆门前的人已经络绎不绝了。邱俊的小面和豌杂面，吸引了方圆几公里的老吃客，有些客人，早上宁愿走半站路，换个车站上车，也要来吃一碗面才上班。不吃这碗面，恐怕是一天也没精神。
邱俊还是自己只管煮面，菜板负责收碗筷洗碗筷扫地，老客人已经习惯了自己付钱，基本上都备好了零钱，面还没上桌，就先把零钱往盒子里一摆。等面上桌，吃完抹嘴走人。
“邱哥，三两干溜豌杂！”陈达昌想念这种感觉，在上海的油条豆浆中，永远找不到这种畅快。
邱哥应了一声，“三两豌杂干溜！坐嘛！”猛的觉得不对，抬头就喊，“昌娃？昌娃回来啦？”
“邱哥，是我。”陈达昌走到煮面的灶前。
“你这个人，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啊？”邱哥一边用长长的竹筷子搅着大铁锅里的面条，一边看着陈达昌说话。
“这不是来打招呼了吗？昨天下午回来我就来过了，晓得你去耍了，没联系你。不想耽误你的神仙日子嘛。这不是一早就来报道了啊？”
“好嘛好嘛，先坐，等我忙完。”
“你忙嘛，早上哪里忙得完。我就是想吃面，想得很了。”
大概是插了队，话音刚落，陈达昌的面就端上了桌子。“昌娃，先吃！”菜板也不管是端了谁的面，装傻，端给陈达昌就走了。
陈达昌唏哩呼噜开始吃起来，另一桌的人开始骂菜板，“你个砍脑壳的菜板，端错了，我的面，你端给别人吃了！”
菜板连忙道歉，“对不起哈，搞错了搞错了，他吃也吃了，你的面马上就来等70秒，最多70秒哈，倒计时开始，迟到了我请客，我请客……”
三两面，连渣渣都没剩。
“邱哥，我还有个朋友从上海来的。住在重庆饭店，我一会带她过来吃碗面哈。”
说完，陈达昌就去接单善。
大堂给房间去了电话，木丹接的，说知道了，稍等，梳洗一下就下来。
左等右等才下来。
虽然两人都化了妆，陈达昌能明显看到两个人发肿的眼睛，眼睛都还有红红的血丝。一定是熬夜了。
“走，去吃早饭。”
带着两个姑娘，他走在前面，两个人手牵手，走在后面。他觉得很奇怪，女人为什么一见如故之后，就可以马上牵手走路。男人一见如故，除了喝酒表达情绪，再没有其它的方法。
到了开半天面馆，陈达昌没开口，木丹已经帮单善点好了面条，“邱哥，今天来了朋友，豌杂面，少麻辣，二两。”
“要——得———！豌杂二两，少麻辣，豌杂二两正常麻辣！”邱哥用余光瞄了一眼单善，看看陈达昌，用嘴指指她，“上海朋友？”
“邱哥，这是单善，半个重庆人哈！我在上海的同学，也是公司的合伙人。这次她主要陪她妈妈回重庆。她妈妈离开重庆几十年，要找亲戚朋友。”
他把单善叫过来，“这是邱俊邱哥，我在重庆就靠他的面活着的，没有这碗面，估计要饿死了。”
“邱哥好！我是单善！我是半个重庆人，但是不会说重庆话，好遗憾啊！”单善礼貌地对着邱俊说着普通话。
“哎哟，我这个人呢，普通话不标准，只能说四川话，呵呵，不要见外哈。你和达昌是同学，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和他一起开公司啊，我要说一句。那就是你放一万个心和他做生意吧，他心底善良，不贪财，乐于助人。小声告诉你，我这个面馆，是他垫钱买来的，占了点小股份。嘿嘿，说起来，我和你都是他的合伙人嘞！哈哈，你坐你坐，面马上就好。”
单善看看陈达昌，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这人，全世界看得起的公司都是股东，没看出来啊，陈达昌同学！”虽然说得俏皮，但话语中充满了对陈达昌的敬佩和骄傲。
陈达昌懒得答话，对木丹说，“我要抽时间去永川探望一下张果，顺路去趟自贡看看专卖店，和丽珍聊聊yiboyo目前在当地的状况，她和我们比较熟，应该能听到一些真实的反馈，还有什么地方你希望我代表公司去拜访一下的，我这次一起都去看看。”
“嗯，去自贡比较有代表性。她又开了一家新店。可以去听听当地情况。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的，那我们还是自己开车去。先去看看张果，当天晚上就可以到自贡了。”
面上桌了，单善大呼好吃好吃，没想到重庆少麻辣的标准居然是上海的超级麻辣。
“我还想回一趟小城，看看奶奶和我爸妈。”
木丹也是很少听陈达昌说起自己的爸妈，奶奶说过几次，这也是头一次听他说要回去看望他们，“当然好！我陪你一起嘛，就不走回头路了，从自贡去小城，再回重庆。”
吃早饭，陈达昌来到店里，单善也随着一起到了yiboyo旗舰店。一进店门，就惊叹起来：“哇！真没想到，yiboyo的饰品做得这么精致，货品太齐全了，店面形象也非常好。这店要是在徐家汇开一家，一定火爆！”
陈达昌对她说，“单善小姐，别大惊小怪了，你是大上海来的人，以这种方式表达对我们重庆人的恭维，不真实啊。要不，你和木丹小姐就在重庆一起做yiboyo生意吧，哈哈，你们成为直接合伙人得了，不用这么间接了。我看啊，你们俩挺合适一起做生意的。”
“哟，还吃醋啦？我和木丹是挺谈得来的，但是你这个合伙人我们是没选错的。真让我做yiboyo，我真没有意见。”
“好了好了，你先把米迪亚做好，把mba读完再说吧。”
陈达昌一阵迷乱，真要是木丹和单善一起做了公司，那真是没他什么事了。
像往常一样，陈达昌泡了杯茶，就到门口抽烟去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重庆一样，抽完烟，到店里转悠一下，看看昨天的销售报表，检查一下库存，回到玻璃隔墙里的座位上。习惯性拉开抽屉找书，却发现已经塞满了琴姐的空白单据。
哦，原来已经离开半年多了。
桌子上多了电脑，每个桌子上都配了一台台式机。晓慧的电脑里qq头像一直在闪，大家也见惯qq一直闪烁，没人主动点开。店里已经有批发商来看货，店员在开始忙碌着。现在除了少数的一些地区还么有代理商，基本上在川东北地区都有代理商在负责对批发商供货。一早的批发商生意忙完一波，一天的主要业务就结束了。
单善给她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很激动，昨天住在了老邻居家里，“单善，妈妈以前住的临江门全变样了，以前的房子都找不到了，变成了商品房，一条路都没有了。好不容易通过居委会才找到以前我们的邻居阿姨，妈妈以前最困难的时候，就是阿姨一直在帮我。现在她老了，一个人住在家里，子女也不在身边，妈妈想多陪陪她。你自己忙自己的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单善知道，妈妈回来一趟不容易，家里还有些远亲在重庆，最重要的是几位在妈妈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的老邻居，老同事，妈妈要了却心愿。
“oscar，公司几个同事都在出差，你这边定的客户交易规则目前碰到一些阻力，你要不要调整一下？他们几个都给我打电话，如果现金比例能降到30%，好几个客户都能马上签约。”
“oscar？哈哈，达昌，你还有英文名字啊？”晓慧觉得比较好笑，两个都是中国人，却用英文名字称呼。
陈达昌也觉得有点穿越，“哦，是我们在学校都叫英文名字。是有点不习惯，朝天门除了我们yiboyo是英文的，再没人说英文了。哈哈，yiboyo现在其实一直被叫一包药。”
单善也笑起来，她感到了重庆文化和上海的区别，就改口，“达昌，公司几个同事在等你答复。”
米迪亚公司的几个同事分别也出差了，除了宵韵在公司留守值班接电话，另外三个人分别去了杭州南京无锡，联系好的几个酒店都很想在stv投放广告，但是之前20%的现金，现在改成了50%，酒店一时申请不下来这个钱。都很着急想签约。
“不行，50%是底线，我们目前的状况不适合用更多的酒店房间来置换。让他们和客户充分沟通，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个是短暂的自愿性生意，我们没有太多的议价能力，适可而止。”陈达昌坐在yiboyo的办公室，给米迪亚员工下着指令。
单善知道他的风格，他有很强的逻辑支撑才会发指令，一旦说好了，没人能改变他的计划。说他固执吧，但好几次都是他的坚持才有了不错的结果。她也懒得再和他啰嗦，知道没结果。然后一一给周旭、史韬、范建华回了电话，按照公司既定的策略执行。实在搞不定客户，就先保持好关系，下个投放周期再考虑。
木丹也忙着和琴姐晓慧对账，点货。碰到代理商的退换货，琴姐和晓慧还在争论比例和sku，木丹直接把陈达昌拉过去，“你给她们说说你制定这个退换货比例的初衷，现在经常有代理商来扯皮，要求多换一些货，我说了几次她们也跟着来求情。”
陈达昌也立即进入yiboyo工作模式，“代理商资格越老，退换货比例越高，其实这是良性循环，新的代理商逼迫她们必须先了解货品，了解消费者习惯，洞悉规律，才能减少她们库存。因为换货率低，必须谨慎，否则自己就要吃进，亏损。老资格的代理商，一般来说进货都比较精准，换货率反而低。好卖的商品，进货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多换货需求？所以你们不要替新代理商着急，她们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区域，自己最了解，要迫使代理商自己主动掌握货品sku和配比。你们操心越多，她们越失败。生意就是生意，不能全部由品牌方承担风险，我们品牌方垮了，所有代理商都要垮。看起来你们是在帮忙，其实在砸我们自己饭碗！”
陈达昌说完，琴姐和晓慧再不争论了，规规矩矩按照规则去处理。
木丹和单善相视一笑，对这个合伙男人的清醒的头脑感到满意。
中午还没到，王俊电话就来了，要请单善和他吃饭。老地方，七星岗蹄花汤。单善听说七星岗很多次了，这次去吃这个蹄花汤，也是她的一个计划。不由分说，拉着木丹的手就出门了。
陈达昌好像成了跟班，在后面跟着走。
到了七星岗，王俊已经点好菜，坐下就吃。桌子上多了李欣，也是被王俊叫过来的。
“嘿嘿，没想到我也来吃午饭吧？我就在重庆宾馆和客户谈stv广告档期，王俊一个电话，我就流口水了。走路过来就10分钟，不吃白不吃了。我太想念蹄花汤了。”
王俊今天上班，午休时间跑出来请客吃饭，“单善，木丹，你们两位女士很给面子，蹄花汤是大排档菜，只适合我们男生粗放型胃口，你们今天赏脸，太荣幸啦，多吃两碗！”
“他们在上海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个七星岗蹄花汤了，我这次来重庆原本就是要来吃一顿的，你这个邀约恰到好处。”
木丹给单善单独端来一碗芸豆炖蹄花，撒了点葱花，“来，吃了美颜。多吃点。虽然你已经够美了，但是yiboyo人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吃点蹄花汤，胶原蛋白质丰富，让你美上加美。”
李欣翻了白眼，“木丹，你怎么就知道关心美女啊？帅哥也不照顾一下，给我也端一碗来撒。”
“你下次把你的上海女朋友带回来，我也给她端两碗来吃。你就算了，你们三个，你难道也算帅哥？”
“单善，他们俩青梅竹马长大的，从小李欣被木丹欺负习惯了，你别差异。”
陈达昌离开重庆之后，五羊本田摩托车就给王俊骑了，王俊也省心，上下班骑摩托车也方便，不堵车，以前值班还需要开单位的车，自从有了这辆摩托车，方便了不少。
“达昌，你的摩托车我保养得很好，追水车都没问题。哈哈，你放心啊！”
除了单善没听懂，其余的人哈哈大笑。
木丹赶紧解释一下，“王俊就是骑125摩托车追陈达昌的水车才认识的，哈哈哈，反应过来他俩的梗了吧？”
单善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警匪片的两个主角，在这里碰到一起啃猪脚，哈哈，你们太有缘分了。最后匪徒还送了警察一辆摩托车！”
王俊快速吃了两碗饭，就起身走了，“下午要执勤，先走了！晚上周放已经约了，南山泉水鸡，各自前往，两江亭位置集合。泉水鸡结束，阿昭的酒吧喝酒，酒吧结束，李子坝夜排挡集合。再见！”
单善终于感受到了重庆人的热情与耿直，除了从早到晚的吃吃喝喝，朋友相伴，原本她比较担心自己和木丹是否能合得来，也烟消云散没有了任何顾虑。到了重庆，她感到了一种亲切，也深切感受到了母亲的做事风格与价值观。待人真诚耿直，为朋友两肋插刀，长江码头文化已经植根于重庆人的血液。
在母亲最困难的时代，外公外婆相继离世，国家贫弱，举目无亲，硬是靠着朋友的接济一直挺到了和父亲的相聚。重庆的火辣味道，正是映衬出了重庆人的火热情感。
这天，从一早开半天的豌杂面、中午蹄花汤、下午小滨楼吃了川北凉粉、晚饭上了南山吃泉水鸡、喝完了阿昭酒吧的啤酒、吃了李子坝的夜排挡苦荞鹅掌汤，一天尽在饕餮之中。重庆码头味道，唇齿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