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时间,mba班的同学已经开始约饭局了,陈达昌按照学校发的班级通讯录,把同学的电话号码一一存在了手机里。
刚存完,电话就进来了显示:ivy单善
“oscar,我是ivy,susan约了几个同学吃饭。还邀请几个男同学,我负责通知你。有空的话,明天晚上到外滩monthebund餐厅吃饭。aa制。”
“具体哪里?我还没去过外滩。这餐厅有中文名吗?”陈达昌最近英文锻炼得不错,但是这个餐厅的英文名一下没听懂。
ivy在电话里咯咯笑起来,“我真不知道中文名,就叫m,英文字母m,onthebund,bund,bund,码头那个单词。你找不到路的话,我可以先来接你。”
“真有点找不到路。不过出租车司机应该知道吧。”
“那还真不一定,算了,我来接你吧。明晚7点,我在上次你下车的小区楼下接你。”
“哦,谢谢你!不顺路就算了。”
“顺路。seeyou!”
还没等陈达昌说再见,ivy就挂了电话。
李欣那里传来好消息。
他去了香港一个电视台面试,stv,刚在上海成立了办事处,办公地点在陕西南路一栋大别墅里。
“昌娃,我今天去了stv面试,香港公司,目前刚进入上海。太气派了,大别墅是公司买的,整个公司在上海就5个人,算办事处。要拓展中国市场,面试我的是一个香港来的高级经理,我感觉挺好。”
“太好啦!功夫不负有心人!希望你能被录取。”
“如果通过这次面试,还要面试一次。也就是复式。通过的话,就可以去上班了。”
“面试都问些什么问题啊?”
“没啥问题,就是聊天。先去做了1个小时的笔试,全是一些选择题,没有对错的那种题目。例如:你很饿,现在有两份吃的,一份喜欢吃的菜,一份不喜欢的菜,你是先吃哪一碗之类的;奇奇怪怪的问题。后来和面试的经理谈了我在重庆的工作经历,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那太好了!继续等你好消息吧。”
scott也正式上班了。
在美国一家咨询公司,做咨询专员。主要是拜访客户,为不同的公司提供数据咨询服务。无论客户是哪个行业,他们公司都能根据客户的需求提供决策依据所需的数据。
卖奢侈品的,要了解中国奢侈品市场的状况、同类品牌竞争环境、门店数量、销售规模。做家电的,要了解中国家电销售渠道、消费习惯、消费能力。诸如此类的非常专业的咨询内容。简单说,就是把客户所在的市场情况,按照客户的要求,拿出一套数据。
发个邮件出去,就能收钱。
scott是做咨询专员,应该算销售岗位。主要服务一些在上海的外资企业客户,他不会中文,基本不和中国客户打交道。但在上海,英文在外资企业与合资企业中,是官方语言,即便中国员工,高级一点的职务,都倾向于用英文。
按照他的计划,最多在这里和陈达昌同居6个月,自己赚到足够的薪水,就要搬家了。但每天49元的房租他一直在计算,和陈达昌住在一起,也心安理得。
每天,晚上的美国电影时段,仍然是两人最默契和享受的时段。
这天,scott从公司吃完饭回来,准备和陈达昌一起看今天的电影。
“oscar,ourpanyaskedmeaboutmychinesenameforchineseclients.igavemychinesename“paner”tosecretaryhoisresponsiblefornamecard.sheaskedmeifiseriouslyusethenameasitdoesn’tsoundgoodandsuggestedmetothinkaboutit.iouldliketolistentoyouropinionasyougavemethename.canyougiveabettername?(奥斯卡,我们公司需要我有一个中文名字,便于和中国客户联系。你给我取的中文名字叫‘潘二’,我转告给了公司的秘书,她负责印制名片。今天,秘书问我,这个名字是不是确认,她说这个名字不太完美,建议我再想想。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取的,能再想一个更好的名字吗?)”
“panerisagoodname,isthesecretarychinese?fromhere?(潘二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公司的秘书是中国人?哪里人啊?)”陈达昌一直觉得这个名字特别适合scott。
“she’schinese,shanghainese,shesaidthenamedoesn’tsoundperfect.(她是中国人。上海人。她说这个名字可能不是很完美。)”
陈达昌想了想,“chinesenameisasymbolforforeigner,thisnameisagoodname,youhaveanyotherrequest?(中文名字对外国人来说就是个符号,这个名字挺好的,你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iishthenamecanbeeasilyrememberedbymychineseclients.that’sit!(我希望名字能加深中国客户对我的印象!仅此而已!)”
“that’seasy,iritedonyourchinesename,youcanaskthesecretarytoprintonyournamecard,yourchineseclientsouldrememberyourchinesenameforever!(那好办,我给你写下来你的中文名字,你让秘书按照这个印制名片,一定能赢得中国客户的深刻记忆!)”
“oscar,bigthanks!(奥斯卡,太感谢你啦!)”
陈达昌拿来纸笔,认真地写下了给scott的中文名字:潘二狗子
晚上7点,单善的车准时停在了田林新村陈达昌的楼下。陈达昌手机响了一声,看了是她的号码,没接,探出头对着楼下喊了一声:“来了,等一哈!”
不知道是太激动了,还是没习惯说普通话。脱口而出一句地道的四川方言。
进了车里,奇了怪了,车上还在播放那首歌《你的眼睛》。
“单善你好,上次在你车上就听的这首歌,怎么一直在听?”
“嗯,就是觉得好听。没事,听收音机吧,交通台,看看哪里不堵车。我们出发!”她的洗发水味道飘满车厢,穿的还是那件外套,换了条紧身牛仔裤,一双高跟鞋。
奔驰g55,轰隆隆开出了田林新村,向外滩驶去。
“刚才听到你说四川话了!哈哈,真亲切啊!我小时候就是外婆带大的,一直听她说四川方言。外婆去世之后,有时候我妈妈会说几句四川话。天生好感啊!哈哈。”
车很快来到外滩,餐厅就在外滩老建筑群中间,和黄浦江一路之隔。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各国的老建筑,在黄浦江边安静矗立着,每栋建筑,都藏着一个故事,等着人们讲述。
车停在餐厅楼下,单善开门下车,泊车员递过去一个取车牌,她递过去一张10元小费。泊车小伙礼貌点头致谢。陈达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
开了车门,下车。
“我想到江边看看,我这是第一次来外滩!”他对ivy说。
“真的是第一次吗?好啊,我陪你过马路去看看。”
走过马路,就是外滩步行游览区。陈达昌感叹着老建筑群的气势,“真的很美啊,资本家100多年前造的楼,现在不仅还能用,建筑依然很有特点。”
“嗯,但是这些资本却不在了。不是吗?他们造的楼,新中国成立之后,全部都拱手相送。”单善的眼神闪过一丝琢磨不透的情绪。
“是啊,都送给我们了。你看,那边是上海总工会,据说刚解放的时候,市长就是在这里办公。对了,第一任上海市长也是四川人,陈毅市长。我还记得课本上学过呐。”
“对,陈毅市长。你看,那边有他的塑像。你过去和他说说家乡话吧。哈哈哈”
黄浦江上的大小货船冒着烟,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推着满载的船在江上穿行。游览步行街上的人三五成群,相互拍照。陈达昌和单善走到江边,在铁栏杆上靠着,望着江对岸。
“陈达昌,你为什么来上海?”
“叫我达昌吧,愿意叫英文名字也行,oscar,是我的室友给我取的。我为什么来上海?大概是许文强的《上海滩》吸引我来的吧,哈哈,可能是真的。”
“我是在上海长大的,没有出过远门,特别欣赏你们这样的勇气,揣着梦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想远走高飞,又舍不得我妈。只能忍者,开辆越野车,假装自己在路上。”
“那应该买个飞机开,就对了!”
“哈哈哈,你说话真逗,对对,买飞机买越野车,都是假象。内心的写照,虚伪地表现在物质上而已。”
“先生小姐,两位来外滩旅行,拍张纪念照吗?10元,10分钟取照。”一位拿着相机配着闪光灯的摄影师,兜售自己的生意。
“不用了,我们不是来旅行的。”陈达昌有点尴尬,打发摄影师走。
“为什么不呢?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来,师傅,给我们俩拍一张吧。”单善掏出10元钱,塞到摄影师手里,把身体微微向陈达昌这边侧了一下。
陈达昌尴尬地笑了一下。
“1、2、3注意,笑一下!”咔嚓,相机拍完。
摄影师掏出笔来,“两位可以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们可以把照片邮寄给你们。也可以过一会儿到街边的冲印店取照片。”
“一会儿我们自己拿吧,谢谢。我们不急。”陈达昌接过收据。
“上去吧,同学们应该都来了。”
餐厅在外滩老洋房建筑的顶层,最顶上一层和露台都是餐厅。餐厅大多数是外国人,在老洋房里吃着西餐。露台上也放着桌子,只是天气还太冷,没人在户外就餐,大家围着桌子喝着酒。另外也就3个同学,苏珊、李小山、付佳蕾,加上陈达昌和单善,总共5人。看来大家已经早到了,桌上的面包已经吃光了。
“你们同时到啦?一个电梯上来,真巧。”苏珊话中有话。
“我顺路接陈同学一起过来的,他说没来过外滩,我担心他找不到,就去接他了。”单善落落大方地回应了苏珊的话。
“对不起,我这个大巴山来的人,真的是头一次到十里洋场来。不好意思,让同学们见笑了。辛苦单善今天接我。我今天要不请大家吃饭吧?”陈达昌坐下来,左边坐着李小山,右边坐着单善。
“陈同学,别着急请客啊,我们都是新生报到,大家说好aa制了。在上海,aa制是促进朋友间友情的最佳方案。这次你请,下次是不是就轮到我请啦?不请,多有压力啊。哈哈,来了上海,就按照上海的规矩办了。”李小山,很帅气的小伙,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一件打底淡蓝色的衬衫,一个典型的海派帅哥。
“好的好的,听大家的。”陈达昌赶紧附议。
“大家别争了,都是同学,以后有的机会请吃饭。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吃饭嘛,就是我们的主流文化。哈哈,以后男同学请客,我来者不拒。今天第一次聚餐,各点各的吧。”附佳蕾白白胖胖的,短发剪得整整齐齐,说话语速比较快。
大家各自点了主菜,菜单有中文和英文,陈达昌得益潘二狗子关于西式餐饮的教育,熟练点了一个沙拉,一个5分熟的牛排。
李小山提议请大家喝酒,大家餐费自便。得到几位女生的掌声鼓励。
一瓶智利的红葡萄酒端了上来。侍应生开了酒,李小山接过瓶塞,在鼻子上闻了闻,点点头。侍应生把酒倒进了一个像夜壶一样的透明容器里。是的,就是醒酒器。
陈达昌也不懂葡萄酒,也喝不出好坏,“我就不浪费葡萄酒了,不会喝。我喝点啤酒就可以了。你们喝吧。”
上海年轻人根本没有劝酒的习惯。
“好的。”大家各自拿着自己的酒杯,碰杯,“祝我们的友谊长青,祝我们顺利毕业!干杯”
面包、葡萄酒、沙拉、主菜、甜品…….一顿西餐吃下来,繁琐的仪式感,让陈达昌有些不适应。牛排煎得还行,但比起邱哥的豌杂面,他更愿意用牛排换那碗面。
大家更加详细地介绍了自己。
李小山年龄最大,比陈达昌年长4岁。在一家美国公司,世界500强外企做法律顾问,明年准备结婚。
苏珊也在外企工作,一家德国公司,因为公司就在徐家汇,到交大读mba,对她来说是目前最佳选择。未婚,单身。
附佳蕾,已经是孩子妈妈了,虽然和苏珊一样大,但结婚早,生了孩子,就没再工作。打算读了mba,和老公出国定居。
单善,这样介绍自己:“我是独女,家里的精神支柱,妈妈的宝贝。想结婚,结果还是单身了。读mba,不是为了找工作,就是为了读书。”
轮到陈达昌了,“我从小在大巴山下长大,喜欢数学,大学学的是数学。但是后来做了跟数学没关系的事情,做了些小生意。读mba,不是为了找工作,就是为了读书。”他一点没有学单善的意思,但就是顺着她的话,说了出来。
李小山看看他,“陈同学,今天这一桌,就你一个单身男人了,你看看苏珊和单善,两位美女同学,都是单身啊。我真后悔,马上要结婚了。哈哈,你要抓住机会啊!”
大家哈哈大笑,苏珊和单善也大方地对陈达昌说,“抓住机会啊,陈同学!哈哈哈!”
酒精很神奇,大家喝了两瓶葡萄酒之后,渐渐话越来越多,陈达昌自己越来越清醒,同学们越来越迷糊。自己的一杯啤酒碰杯碰了好几次,也还剩半杯。大家喝着葡萄酒,说着自己的故事,越说越开心。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尽兴了,各自准备回家。
单善显然是不能开车了,泊车员把车开过来时,她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陈同学,你应该会开车吧?”
“我只会开摩托车。”陈达昌和她开了玩笑。
“那我就放心了。四个轮子,比两个,稳多了!哈哈,走吧。”单善马上识破了他的玩笑。
坐进高大的越野车,视线很好。轻踩油门,推背感明显,巨大的车身,一下飞奔起来。
“我不认识路啊,你指路。”陈达昌看看边上的单善。
“我住在古北一号,沿着延安高架,一路向西开,虹许路出口下来。你随便开,我要休息一下。”单善随手拧开了音响,cd机器开始播放《你的眼睛》,她放下靠背,闭上眼睛,听着歌。
奔驰越野车在贯穿东西的延安高架行驶,陈达昌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不超车,不快不慢。高架两旁能看见上海老式建筑、新式商品房、俄罗斯尖顶建筑、静安寺的房顶,经过了九条龙环抱的立交柱子。车里的音乐重复着熊天平和许茹芸的合唱:
“爱你,忘了苏醒,我宁愿闭上眼睛,任凭,此生此世长睡不醒,你就是我的唯一……”
陈达昌看了一眼单善,借着高架上的路灯,看到她眼角的泪痕。
陈达昌下了高架,按照之前单善的指示,几个拐弯就到了古北一号小区门口。在幽静的小路上,一个高级别墅区,大门口三个保安,对着车敬礼,打开了栏杆。
“到底,右转第一栋。”单善支起靠背,“谢谢你,我今天喝多了一点。”
到了门口,陈达昌把车停进院子。这是一栋占地超过1000平米的别墅,花园里还停着一辆蓝色跑车。客厅的灯亮着,门口几级大理石台阶。
“进去坐坐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了不了,你进去吧。我打车回去了。”
“坐一下吧,我帮你叫个出租车。”
单善推开了别墅的大门,一扇实木大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单善的妈妈正好打开了房门。
“善,回来了?”
“妈,喝了点酒,同学送我回来的。帮他叫个出租车吧。”
“进来吧,先坐坐。”
客厅也是大理石地板,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一直垂到二楼中央。家里是西式装修,很简洁,沙发围着一圈,在客厅中央。墙上一副巨大的油画,是单善一家三口,父亲在中间,妈妈和她在两旁靠在父亲的两侧肩膀上。
一个佣人端上来两杯冰水,一杯递给了陈达昌,一杯给了单善。
“顾阿姨,帮我同学叫辆出租车吧,他住在田林路。”
佣人点点头,走到墙角,拿起电话,拨通了出租车公司的热线电话。
“妈,这是我mba刚认识的同学,陈达昌,也是从重庆来的。陈同学,这是我妈妈。”
“阿姨好!”
“你好,姓陈吗?那可以说四川话罗?哈哈,谢谢你送我们善善回来啊,我平时最担心就是她开车,今天喝了酒,还好有你送他回来哟。谢谢老哈!”单善妈妈说着一口流利的重庆话,“嘿久不说重庆话了,是不是有不标准啦?呵呵”
陈达昌看了看她,笑了笑,阿姨穿着一身棉袄做的旗袍,批一个羊毛披肩,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一双皮质拖鞋。穿着和气质,一时竟和重庆方言格格不入,倒是很像上海滩笔下杜月笙的太太。“很标准啊,阿姨的重庆话比我标准。我是大巴山下小城人,还不是正宗重庆人呢。”
“欢迎以后常来玩,以后你们在一起同学,相互多照顾。”
“阿姨客气了!”
强生出租车几分钟就来了,进来时,保安的电话已经打进来通知了。车到门口,陈达昌已经等在这里。
单善送他出来,“陈同学,谢谢你了。学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