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一打便是两天三夜!待黎明来临时,满城都是血腥的气息,到处都是残缺破败的尸体,仿佛人间地狱!
左煦举兵十五万讨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胶州城守将高宣率三十万大军仓促迎战,又是暗夜之中人困马乏之时,战败简直是理所当然——
高宣率领几万残部向东而去,左煦一鼓作气占领胶州,追敌数十里,直追到长岭城下,才将将止步。
这一仗,打得左弘元气大伤,如果不向外求援,他再也没有能力在短期内发动一场大的战事。左煦知道,那个位子,将在不久之后顺利回到他的手中。
意料之中的事,本没有什么可兴奋的。
胶州城上,左煦木然地看着城下的寸寸焦土,视线终是望向太阳的方向,彼时正是午后,烈日再不复往时的耀眼,想来秋日近在眼前了。
一别一年有余,她还好吗?之前得到消息说她染了伤寒,如今不知是否痊愈?是否吃的好,睡的香?是否又为了旁人而伤到了自己?
“老臣叩见皇上!”身后,左数和左哲的声音双双响起。
左煦转身,眼中的温情已然散去,他淡淡地道,“如何了?”
左数答,“回皇上,城中的尸体都已经清理完了,我们的士兵也已经清算,伤兵四万,亡五万余人,抚恤事宜已在筹备当中。”
左哲眼中尽是意气风发之气,当年穷途末路时的狼狈早已散去,他道,“皇上睿智!利用奈良城内的势力,先发制人,又制造皇后娘娘归来的假象,让华景误传消息,让高宣放松警惕,而我们则潜伏在胶州城外,以逸待劳!这般良策,这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将来必可名垂青史!”
左哲的钦佩和恭维都未能入左煦的眼,他的视线在左哲身上扫了一圈,便又望向他处。
“皇上有心事?可是在担心皇后娘娘?”左数问道,他虽为武将,心思却比同为粗人的左哲细腻的多。
“皇后娘娘乃多福之人,又聪颖过人,定可逢凶化吉的。”左数安抚道,见左煦眉目间仍无开怀之色,便试探道,“臣可率兵亲自赴金,寻皇后娘娘下落,不找到皇后娘娘,绝不还朝!”
“不必!”左煦回答,眼睛仍就望着正南方向,那里是祁国的方位,若他猜得不错,想来顾婉卿早已落入祁人之手。
从顾婉卿率三千轻骑阻拦祁国五万大军开始,他就已经有此猜测,他不担心祁人会对顾婉卿有所苛责,他只是担心她会为了回来不惜以命相搏。
“下令全军休整一个月!这期间,将朕的身份以告示形式张贴整个安国,告示中需言明,朕其他势力投诚,但凡与朕共同讨伐逆贼有功者,不论身份背景,皆有大赏!”左煦朗声道。
只要他坐稳了皇位,只要他重新掌控与祁国谈判的资本,顾婉卿自会出现。
祁国皇帝向来以利益为先,不是吗?
“派兵去接在金国的顾青城和长阳回国,顾青城是员悍将,如今用他的时候到了!”
“是!”左数与左哲大声道。
直到两人离去,左煦仍就在城墙上站了许久,天边露出火烧云,映照着他的脸颊和双眸也是一片通红。他的脑中不断想起那无人过问、安然静谧的五年,他曾以为那会是他们的一生。
“皇上,天凉了,回去休息吧!整个安国还要靠皇上,皇上务必保重身体!”身后,玉芝为左煦披上衣衫。
玉芝一直潜伏在奈良城里,左煦未出现前,她就在寻找着机会,意图为夫报仇。左煦出现后,是她暗中与顾婉卿留在奈良城的势力联合,为左煦的人打开了城门,迫使华景混乱中仓皇逃窜。这一仗可以如此顺利的打赢,玉芝功不可没!
对待玉芝,左煦的目光难得露出少许温和,他道,“这五年来,你们夫妇一直在为朕和皇后尽心尽力,如今为了夺权,展奇又遭此难,委屈你了,终是我们有负于你。”
玉芝自入宫便跟在清荷身边,自然也识得左煦多年。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见皇上对下人如此温声细语过,古语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他伴顾婉卿多年,也终究被她的性情所染。
玉芝摇着头,泪水潸然,“皇上言重了!我们夫妇二人自小身沐皇恩,皇后娘娘又对我二人百般照拂,我们是自愿追随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展奇……他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能为皇上的大业而死,他也算求仁得仁。如今皇上替奴婢杀了仇人,奴婢无以为报,只愿终身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她既如此想,左煦便不再就此事多言,这世间,有战争,便有杀戮,他已经看得很开。他只是问道,“嫣儿呢?”
玉芝回道,“小公主睡着了,临睡前吵着见娘亲,说起来,小公主已经一年多未见到皇后娘娘了,定也是想念极了吧?”
左煦闭上眼,耳边似又响起顾婉卿如泉水般清丽柔软的声音,那般娓娓动听,让他每每午夜梦回之际,总是因此而惊醒!
真是想她啊!
“左煦!”
一声呼唤让顾婉卿恍然惊醒,那两个字的余音在空中仍为消散,顾婉卿愣怔许久,方才察觉自己喉咙生疼,她抿了抿唇,视线望向他处。
头顶上方,并不是房子,倒像是行军的营帐,顾婉卿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已猜到自己应是在祁军营帐中,她幽幽叹气,无论如何,她到底也算罗宝半个长姐,他竟当真不念及当年的那点交情。
视线右转,**榻一侧与顾婉卿尺寸之距的人影蓦然映入眼帘,她几乎惊呼出声,她没想到**榻旁边居然一直有人,然而,视线网上落在那人脸上时,顾婉卿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皱着眉,讶然道,“怎么会是你?”
面前之人,正是凌亦辰。
他一直看着顾婉卿,好像已经看了许久许久,她还是那个样子,不,准确的是,是比从前更增一抹柔婉清丽的神色,远胜当年。
二十五岁以前,一个人的长相受之父母,二十五岁以后,相由心生,代表着一个的心地与性情。
面对这样的她,凌亦辰这才发现,纵然他的鬓角已生华发,他的心境却仍就是当年模样。明明已过了那么多年,明明他已再不是从前那个羸弱到不敢与世界抗衡的祁皇,可是面对顾婉卿,他的心意仍就是卑微的。
谁说过,两个人里,最在乎的那个人总是输的一方,凌亦辰这般在意,面对顾婉卿的全不上心,他输得也算彻彻底底。
凌亦辰苦笑着,“七年了!顾婉卿,我已提前实现了我当年的承诺。”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从她出现在他面前那天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等着,好像这样,七年前他丢掉的底气便可以寻回一样。
等她醒来,告诉她,他终究未负当年之约。
“什么?”顾婉卿皱眉道,眸间尽是茫然之色。她用手抚着脑袋,挣扎着起身,“这是哪里?是祁国吗?”
凌亦辰的心瞬间沉入万丈深渊里,身上积攒多年的力气就那般散尽,他甚至没有抽出手来自救的力气!
她竟不记得!她竟半点也未曾放在心上过!
那是他坚持了七年的信念!为了她,这七年,他殚精竭虑,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他努力重振着祁国,努力扩大着祁国的领地,只为有朝一日站在她面前时,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他不仅信守承诺,还提早实现了诺言!
可是如今,这算什么?
心底冰寒,连带着凌亦辰的身上也是止不住的颤抖,他抓住顾婉卿的肩膀,确认道,“我答应过你,十年之内,我必让祁国强盛,到那时,我定接回你,你忘了吗?”
“我做到了!只用了七年!”
顾婉卿重病未愈,被凌亦辰这么一使力,身体又是一番猛咳,即便如此,她仍就努力避开凌亦辰的碰触,秀眉紧蹙,“祁皇,请自重!”
“本宫从未与祁皇有过约定,想来祁皇是记错了吧!”顾婉卿回答,用两个人的称呼提醒着彼此的身份。
七年,实在已经过了太久,许多事,顾婉卿自然是记不得了。顾婉卿向来便有这样的习惯,不重要的事,她几乎很少上心。
凌亦辰僵硬在原地,是了,如果说约定,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约定而已。
顾婉卿昏睡了五日,她的身体,凌亦辰自是清楚的,他不敢再冒犯于她,只后退几步,对顾婉卿道,“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饿了吗?要吃些什么东西吗?”那语气,竟是预料之外的慌乱无措。
这哪里还像当年那个明明无力依然清冷孤傲的祁皇?
顾婉卿不知他为何如此做派,心中自是压下一份提防,她四处看了看,道,“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如今是在哪里?莫非已经到了祁国?”
左煦倒上一盏茶,茶水滚烫,他便用两个茶杯周转着,等待着茶水冷却。
他回道,“此处,仍就是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