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宣传部座谈会的第二天,周胜利带着谢奕飞下乡搞调研。
这次,他选的是在经济上毫无特点的太平乡。
乡长曹连岳介绍了全乡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太平乡属于半平原、半丘陵地区,人均二亩多耕地,农民以种植业为主,家庭养鸡养猪也形不成规模,乡里的经济发展也是老和尚帽子——平平塌。
农村经济除了传统的种植、养殖外,就是一家一户的家庭手工业,有的是草柳编制品,有的是做豆腐,有的做粉皮、粉条甚至粉丝。
农村都是一户学一户,一家看一家,基本上是每个村都有自己的特色。
周胜利说:“去村里看看。”
乡长说:“咱们去格庄村。那一片总共八个格庄村,我们先去最近的汲家格庄村,这个村的特点是农户用绿豆、土豆淀粉生产粉丝。”
汲家格庄村距乡驻地不足五里,有四百多户人家。
农村的特点是山区村庄小,平原、丘陵地区村庄大,汲家格庄村在这个乡里是小村庄。
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主任叫汲怀亮,他家就从事粉丝生产加工。听乡长说是县长下来搞调研,又找来两个粉丝加工户汲怀广、汲玉代。
像这样的小村,多数村庄的特点是以姓为村名,这个村里的绝大多数人是同姓,都是一个老祖传下来的,本村人见面按辈份叫,或者叫名加称呼,很少带着姓叫全名。
汲玉亮介绍本村从事粉丝加工的基本情况说,全村人有三分之一户从事粉丝加工,每年就干冬仨月,加工出的粉丝销往本县的多,很少一部分销到邻近的县,多数是在农村集市上出售。
周胜利问他:“为什么只干三个月,是因为原料供应不足吗?”
汲玉亮说:“不是原料问题。不怕领导您笑话,我们的粉丝对外说是绿豆粉丝,哪里有这么多的绿豆?多数是土豆粉丝。如果按成本计算,一百元钱的土豆加工出的粉丝能卖六、七百元,自家原料不够还可以买。主要是干的时间长了卖不动。”
他指着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说:“他叫汲玉代,论辈份我喊他二叔。二叔是全村最早从事粉丝加工的,领导听他说说。”
汲玉代说道:
村里人祖辈都会用红薯淀粉做粉皮、粉条,也就是做了自已家吃,吃不了的拿到集市上卖。我年轻时常到到海边上贩虾皮到这边卖,那里家家户户会用绿豆淀粉做粉丝。我住在农户家里,有时给房东打个下手帮忙,人家免了我的住宿费。
前年冬天里我又去了当年的房东家,他家已经改成了用机器加工粉丝,还改用土豆淀粉,他家的淀粉卖得远,一年四季有销路。
我回来后也学着改成加工粉丝。加工粉条、粉皮与加工粉丝有的工艺差不多,很好改。咱们这边没有卖粉丝的,我去年干了一年,家里盖起了三间大瓦房。
村里的老少爷们看到加工粉丝挣钱,到我家学了技术,加工了到市场上卖。
一年多的功夫,就有上百户人家不做粉条做粉丝,做出的粉丝卖不出去,价格压得很低,连工钱也挣不出来。冬天没活干,劳动力不算工钱,今年只干了一个冬天。过年开春有农活了,我们就忙农活。
周胜利追问道:“你是说,你们是因为粉丝卖不出去才只干冬天三个月的?”
汲玉代说:“当然。我一户干的时候,一斤粉丝卖两块多,市场上的粉条一斤才卖五毛,现在自己压价压得一斤粉丝也只能卖五毛。”
周胜利不明白,“你当初技术不外传不可以吗?”
汲玉代道:“农村里的事领导您不知道,户户联亲,我开始只教了我几个叔辈兄弟。他们也有他们各自相好走近的,又教给了他们的亲近人。”
“你海边上的那个朋友为什么能常年生产呢?”
“他不是一家一户生产,是家里办了个粉丝厂,有人在家生产,有人在外面跑销路,粉丝都销到外省去。像我们这样忙活一个冬季卖个三千五千的,出去跑一趟销路挣的钱就赔进去了。”
周胜利给他鼓劲:“你年轻时就知道跑到海边贩虾皮,说明你头脑灵活,也进一台机器扩大生产规模,有人在家负责生产,你出去跑销路,完全可以呀。”
汲玉代说:“说出来领导您别笑话,这样的梦我晚上睡觉做了不是一回两回,但是缺钱呀。本来我头一年挣了点钱不盖屋,再出去借点能买一台机器的,可是儿子等着娶媳妇,钱晚挣几年没啥,儿子大了晚几年就说不上媳妇了。在咱农村,有了三间新瓦房找儿媳妇就好找。”
周胜利看着另一个进屋后很少说话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问道:“你叫汲怀广是吧,你们家什么情况?”
汲怀广说道:“我是村里干粉丝最晚的,刚干了不到一冬。我也与玉代二叔一样,最愁的是给儿子娶媳妇。我三个儿子,大的二十五了,小的十八,三条光棍每一天到晚在眼前晃来晃去,愁都愁死了。”
周胜利下来调研本来就带着推广股份合作的想法,听了汲家格庄三位的讲述后,对他们三人,也是对乡长介绍了临城县农民的做法,向他们分析了这种作法的好处:
首先是把几家的钱合到一起用,变手工加工为机器加工,成倍地提高了了生产效率。
再就是劳动力合理优化。家里劳动力多的可以多出劳动力,工钱参照当地临时工的工资,头脑灵活,善于跑外的负责跑市场,根据市场的需要确定生产的规模,把产品由只在家门口卖变成全国外。他们有的已经开始把产品卖到了国外市场。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避免了市场重迭,也就避免了相互压价,增加了生产者的利润。
他的介绍为汲家格庄村的三个人打开了思路。头脑灵活的汲玉代说:“我在朋友家里打听了,一台机器十万多元钱,联系五家子,每家出二万多就可以买一台机器,当年能赚回本。”
支部书记汲怀亮督促着汲玉代说:“二叔头脑灵活,一肚子生意经,你挑头,我家算一份,咱在自己家门口干,农忙干也误不了农活。”
汲玉代认真思考着,说道:“是个好路子,里面也有好多麻烦事,市场行情如大海的水一样,随时变化,令人难以把握。市场不好的时候有的户中途退股抽钱怎么办?外出跑销路花费的费用在老市场和新开发的市场是不一样的,对这些问题应当事先讲好,不然到时非打架不可。”
周胜利说:“我把他们几户签的合作协议的内容抄写了一份,让办公室打印了一部分,奕飞你给村里留几份,给乡长一份。”
汲玉代看了后,说:“他们想得很周到,我说的事情他们都写到了。”
周胜利说:“我去调研时他们说,开始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口头上达成几条协议,有的户在退股时否认了当初的的口头协议,还有的合作伙伴成了仇家。他们的这个协议也是有了深刻的教训后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