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冰冷的晨露,沾湿了斗篷。晨曦点燃了地平线,金色的太阳从大地之后,缓缓升起,饥饿的阿卡尼斯看着它,想到了蛋黄饼,又想到了追兵的圆盾牌。
她的胃,再一次有力地蠕动着,催促她要进食。阿卡尼斯眼色复杂地看着被落叶包裹的雁屎。自从被追兵追到了荒野中之后,她已经差不多一周没有进食了。逃亡之路,困难得超乎她想象。感谢百塔之都的魔法塔,几乎是一夜之间,通缉令就传遍了全帝国。
断臂,脸上的伤疤,哪个不是引人注目的标记?除了处于商路上的小镇,哪个村镇不警惕着外来者?更何况她还带着半身人提姆。除非她会变形,否则化妆术再高也没用。
他们在逃亡的三天中,便遇到了两拨追兵。在非常艰难地情况下,她与提姆商量好,在帝国边境的拉罗尔森林见面。
现在阿卡尼斯开始后悔了。
若我们一路,或许我能吃他的尸体?这个可怕的想法一出现在她被饥饿冲晕的脑子中时,吓得她赶紧摇了摇头,手中的雁屎也跌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要吃下雁屎的?恐怕是饥饿控制了她。
阿卡尼斯艰难地将目光从雁青绿色的那一截移开,记忆告诉她,那里可以吃。
不,我还能猎杀到小动物。她拼命安抚着蠕动的胃。
天气大冷后,大雁绝迹,连屎都吃不到。记忆再度告诉她。
“喵~~”
饥饿的杂种猫,叫着,从兜帽跳了下来,走向雁屎。嗅了嗅雁屎,酝酿了一下,张口就吃了起来,为她解决了****难题。
“呼。”
这声叹息,不知道是难题被解决,还是吃不着东西。阿卡尼斯把梅莉放回了兜帽,抱着一丝希望,在布满落叶的森林里走着。
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连一只虫子都找不着。大地好像是被无形的筛子筛过一般,没有任何可以吃的。
搞不好真的是被筛过,连梅莉什么都没有抓到。
阿卡尼斯检查着,一棵被扒光树皮的大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虽然她逃到了荒野,但是人类活动的痕迹却越来越多。翻开的石头、篝火、吃剩的骨头碎末、干干的人屎,她甚至还看到了几块人骨头,上面有人类的咬痕。
一个可怕的词,出现在她脑海中:
******。
过去的记忆,隐约表示她经历过饥荒。它们告诉她,打饥荒十分可怕。
阿卡尼斯在地上检查了下,循着明显不过的脚印向前走。有人的地方,就有食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混入难民群中,隐藏一滴水的最好方法,是融入大海中。断臂或许有些显眼,但是难民不一定四肢健全,路上的土匪、抢夺粮食爆发的冲突,通常会给他们留下终生纪念物。断肢,算不了太罕见。
而伤疤,她已经完全摒弃爱美之心,把自己打扮得就像一个从“麻子病”晚期挺过来的病人。
人类的痕迹越来越多,当太阳悬挂在半空中时。阿卡尼斯终于发现了人影,她爬到一棵枯树上,手饿得直打抖,与饥饿感相比,腰间上的伤口算不了什么。她远眺着远处,看到在大道上一群群难民群,好像是蝗虫一般,在枯黄的大地上行走着。
没有任何活着的畜生,带轮子的载物,都是人拉着的,人群间飞扬的黄尘好像绝望的情绪。即使在远方,白发少女也能感受到人群中,浓重的死亡气息与饥饿。
如何从他们身上弄到食物?很简单,靠暴力。
在饥荒中,饥民完全遵守着大自然母亲最残酷也是最基本的法则——强者生存。在饥饿面前,什么道德,什么善良,什么秩序,都脆弱得就像一张纸一样。虽然也有人坚持着人类的良知与道德,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失去食物,失去重要的东西,最后被大自然淘汰掉。
但是阿卡尼斯并不打算抢,她布满麻子脸上的碧绿眼眸,闪烁着怜悯的光芒。
即使法则再冷酷,她也不打算抛弃文明的底线,去当一名强盗。
“喵呜~~”
兜帽里的猫,又发出饥饿的叫声。梅莉对她忠心耿耿,就像是她的亲人般,她难道要活活把它饿死?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
“交易吧。”卡兹卡兹的声音又响起,“蠢脑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会审时度势呢?贷款,长出一条手臂,你就可以混进城镇,就不必饱受饥饿折磨。你甚至还能给自己换一张脸。”
“滚吧。”每当阿卡尼斯动心时,她就会想到杰洛特的尸体。某种交易夺走了他的魂灵,他灵魂的惨叫声,时不时在脑中回响着,让她汗毛直立。
“你难道要饿死一直跟着你的梅莉吗?它原本可以弃你而去,随便找一个主人,过上好日子。”
“不必了。”阿卡尼斯眉毛愉快地挑起,“我找到办法了。”
帝国东部地势平缓,高山少有。
难民行走的大道,充其量就是没有树与草的荒野。在大道旁,几个小山丘突兀得就像秃头上的跳蚤。几位强盗,藏在山丘后,小山丘勉强能帮他们遮蔽难民的视野,却将他们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阿卡尼斯视线里。
白发少女悄悄接近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她在阴影中观察了下强盗们。不多,八位,七位靠在山丘后,一言不发,紧张地等着观察难民群“哨兵”的指令。
没有铠甲,只有粗笨打满补丁的粗棉袄,武器是生锈的斧头,弯曲的长矛,裹铁的木棍,寒酸得可怜。看上去,即使丢进活塞榨油机里,也榨不出一滴油水。
不过,有吃的就行。
阿卡尼斯耐心等待,她要等着强盗们进攻时才袭击。这样,难民或许能感谢她,给她一些食物,她也能更好的混入难民群里,大家也能互相帮助....
就在她胡想时,藏在枯草堆下的哨兵,忽然站了起来,大喊着:“都给我们站住!”
山丘后的七位强盗,就像饿狼一般,飞快地跑向山丘两边,意图包围小山丘之后的难民群。阿卡尼斯疾步向前,一刀,从背后插入了一名强盗的心脏中。没有人注意她,她追上前面的强盗,人人背后一刀,简单得就像切开黄油块一般。
阿卡尼斯放倒第七名强盗时,听到山丘之后传来一阵惊恐之声。她充满正义感,提着依旧雪亮的弯刀,冲到山丘顶。看到第八名强盗,如同一名疯子,挥舞着裹铁的木棍,驱赶人群,直接冲向向一个小推车,车上绑着几个灰色的麻袋。他狠狠地打了推车的妇女,迫使她放下推车。
“兄弟们,有吃的了!”
他高兴地大叫着,头都不转,拿起小刀,朝着上面狠狠一划。划口露出黄色的炒小麦,他不顾一切,扑向漏口上去,咬了一口炒小麦,用力咀嚼着。
站在山丘上的阿卡尼斯,看着这一幕,口中的正义之词,一时吐不出来。
难民们没跑,也没攻击强盗,他们望向山丘上白发手持弯刀的麻子女人,眼睛中混杂着恐慌与侥幸。
“强盗已经被我杀了。”她有气无力地喊道,
强盗立刻被四双手拉走,他一边咀嚼着炒小麦,一边大喊着:“我...我..兄弟就在...旁边,...等下...就杀了你...们!”
一只手要把嘴中炒麦抠出来,
他瞪红着眼,凶狠地喊道:“杀了..你,杀了..”
裹铁的锄头敲在他头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第八名强盗死了,难民们抬起头,望向阿卡尼斯。饥饿的她,来不及为强盗的死震撼多少,渴望的目光望向手推车上的炒麦。
又一次安静,难民们目光中多了害怕,推车的妇女赶紧把一块粗布盖上布袋的口子。
没有人发声,没有人把一点食物给她作为报酬,也没有人夸赞她。
“你们给食物给我,我能保护你们。”阿卡尼斯有气无力地提议道。
没有人回答,几名难民站在小推车前,挡住她目光。其余的,则手捂着藏在棉袄最深处的粮食,弯着腰,后退几步,生怕有人抢走一般。
“好心人,发发善心吧,我们没有多少吃的了。”
一位看起来是这三十多名难民带头的,跑出来,跪倒在地。他面黄肌瘦,脸颊凹下,颧骨高耸,看起来更像鬼。
“战利品是我的,你们走吧。”她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路途漫漫,他们居然不肯多承担一份口粮,再遇到强盗怎么办?
既然那么蠢,阿卡尼斯就懒得和他们讲道理,她认为强盗身上一定会有些食物。
然而,她在八具尸体上,找了十五分钟,有铜币,一些小玩意,就是没有一点点吃的。
没有吃的。
她看向靠近的难民群,眼眸中充满了饥饿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