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洲脸上泄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慕岚,你不过是慕家的私生子而已,你充其量不过是被慕家人驱使的一条狗,你算什么玩意?拿霍家的名声来威胁我?”
霍之洲十分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生来就是站在云巅的人。
在他眼里,慕岚和江满月这些人都是蝼蚁,和南少宸一样的低贱之人。
不怪霍之洲过分,他最是看不惯私生子!
所以不管慕岚有多优秀,他倒还宁愿和慕湛那种废物多说几句话。
不过慕湛太没用了,死都死了,现在消息居然还没闹出去。
“在你眼里我这种出身如此不堪的人都能够威胁你,那又怎么样呢?”慕岚眉宇之间满是冰冷的锐利,气场愈发的强大。
霍之洲骂的话很难听,但是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慕岚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了。
傅庭凌也冷声道:“之洲,不要在胡闹了。放开她,让婚礼继续下去。”
霍之洲拽着顾绮罗的手腕不断的收紧,他依旧不肯松开她的手,但傅庭凌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沉痛,他心底涌出一丝尖锐的疼。
他苦心积虑的做这么多,如今还是要放手吗?
可是不可以,他知道错了,他只是想留下顾绮罗而已。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绮罗好,难道他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顾绮罗去死吗?
霍之洲不想松手,一点都不想。
但是当他回头看到顾绮罗脸上的泪痕,他的心也跟着开始抽痛。
留在他身边,就这么让她痛苦吗?
他只是想要她活着而已,他以后都会对她好的。
可是顾绮罗鼻尖泛酸,眼眶发红,泪水把妆容都弄花了。
“霍之洲,你知道我有多么期盼今天这一场婚礼,你要是想带走我,那我只能告诉你,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顾绮罗没在挣扎了,平静下来之后,用很淡漠的语气说话。
霍之洲觉得这样的她陌生极了,他的心情愈发的沉闷紧张,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顾绮罗,我知道我错了。”霍之洲倏然松开她的手,堂堂霍家继承人,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弯了他的腿。
他挺拔的身躯慢慢地弯下去,从未屈膝过的膝盖,一点点的麻木僵硬。
最终,他单腿跪在她的面前。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顾绮罗全身一震,几乎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单膝下跪的霍之洲。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霍之洲居然给她下跪!
他以前多么的狂妄不羁啊,他从小就离经叛道,挨的打比吃的饭都多。
可他除了跪霍老太爷之外,他从未对任何人屈膝过他的双腿。
顾绮罗突然就觉得,霍之洲这一跪,让她心底铸造起来的铜墙铁壁迅速地崩塌。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能够相信你,是我伤害了你。可是顾绮罗,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你留在我身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下去,我会用我的所有来补偿你。你不要放弃自己,不要嫁给他……跟我回去吧。”他脸色煞白,声音粗沙得要命,深深的阴暗和疲惫笼罩在他的眼底,他仿佛悬崖上被狂风吹得发抖的藤蔓。
顾绮罗低下眸子,她发现她可以对强取豪夺的霍之洲无情,可是看着这个单膝下跪的男人,她竟发现她会有一丝……不忍。
尘封在她脑海里的记忆,被拉扯出一条伤口,温热的鲜血汨汨的往外流淌。
她一步一步的后退,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她的声音苦涩而喑哑。
“霍之洲,我不会跟你走的。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丝愧疚,你就该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反正我都不在乎你过去对我的伤害了,你就不能当作行善积德,放我一马吗?”
听到她的拒绝,一瞬间涌来的阴寒彻骨,让霍之洲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是嗡嗡的声音。
而他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顾绮罗单薄的身影在阳光里渐渐走远。
她终于如风般消逝在他指尖。
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可他仿佛觉得,顾绮罗穿着婚纱嫁给他人的画面,比看到躺在血泊里的顾掌珠,都还要让他痛苦,绝望。
顾绮罗终于成了别人的新娘,他已经万念俱灰。
那些过去的往事都被烧成了灰烬,风一吹就飘逝了。
他的眼眶里满是酸涩,“如果我说我爱你呢?”
顾绮罗哭着笑了,含泪的双眸里尽是讥诮。
她提起婚纱的裙摆,迈着颠簸生涩的步伐走到他身边,她微微弯腰,似笑非笑的道:“霍之洲,你懂什么是爱吗?”
他懂什么是爱吗?
他不懂。
他是一个不配拥有爱的人。
霍之洲执着的看着她,顾绮罗的眼里容下了这天地万物,却未曾有他的一抹影子。
渐渐地,霍之洲的眼底就只剩下灰暗的空洞。
顾绮罗迎风浅笑,婚纱被风吹起一角,她满头的青丝凌乱。
“霍之洲,你根本就不懂爱。你不要玷污爱这个字眼。”
“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喝杯喜酒吧。”
“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恍然间,顾绮罗的裙摆扫过他手臂。
他蓦地醒悟过来,五根手指收拢着,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只有冰冷虚无的空气从他指尖滑过。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抓住。
而她优雅的挽着江云谦的手臂,留给他的是一抹纤瘦的背影。
她和江云谦亲密的挽在一起,一起走过红毯,一起走到牧师面前。
他的耳朵里只剩下顾绮罗清冷淡漠的声音,他想他或许是疯了,不然他怎么没能带着自己的人冲进去,把顾绮罗抢走呢?
至始至终,他只能像个傀儡一样,无力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不是没有能力带走顾绮罗,不是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可他只是突然间醒悟了。
因为,他在顾绮罗的眼里连一丝恨意都看不到了。
她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对未来的期许和向往。
甚至他单膝下跪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多看一眼。
就好像是,纠缠了这么大一辈子,他真的就成了顾绮罗眼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也不知道牧师问了什么,他只听到了顾绮罗清脆坚定的声音。
“顾绮罗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江先生为妻……”
“我愿意。”
不等牧师问完,顾绮罗就干脆的回应了。
一句简单的我愿意,彻底把霍之洲和这喧嚣的婚礼现场隔绝开来。
明明都站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他却再也触摸不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堂的,只觉得好冷啊,好累,他好想睡一觉……
他突然就厌倦了这一切,眼底都是近乎漠然的死灰。
他努力这么久,设想过许多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只要他想,这场婚礼就绝不可能继续下去。
可是顾绮罗看着他,说他根本就不懂得爱……
那一秒,霍之洲承认他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教堂,阳光依旧炽烈,晒在脸上甚至让人觉得刺痛。
他站在烈日里,好像不懂得疼痛了一样。
他慢慢地仰起头,眼眶里都是赤红的血色。
毫无预兆的,一个陌生的画面窜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仿佛看到了那年雪夜里的小姑娘,她穿着红色的小裙子,脸蛋像石榴花一样粉嫩可爱。
她看到他跪在雪地里。
她偷偷地向他扔了一个雪球。
“顾掌珠,你给我滚过来!胆子见长了啊!”他本就被责罚了,这会又被一个小不点挑衅,他气得就要收拾她一顿。
而那个小女孩,在他发怒的时候,悄悄的从身后摸出一根烟花棒递给他。
“霍哥哥,陪我玩烟花棒。”她拉着他冻僵的手指,轻轻地摇晃着。
她笑眯眯的,看上去就想让人捏一下,可爱得紧。
他当时说了什么呢?他有些记不得了。
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顾掌珠,那一晚上他这么叫着,她也是应了的。
可是恍然之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个小女孩根本就不是生性安静的顾掌珠……
顾掌珠怎么会有烟火棒这种小东西呢?顾掌珠从小身体不好,所以被顾家父母照顾得很好,是个娇娇大小姐。
只有顾绮罗才有那样肆意明媚的笑容!只有顾绮罗和他一样混!只有顾绮罗才会翻霍家的墙……
他想起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失神间,一缕热风吹过他的脸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她拉着他的手指在摇晃。
霍哥哥,陪我玩烟火棒……
他的喉咙动了动,眼底满是刻骨的悲凉。
他望着虚无的空气,狭长的双眸里是死寂地灰暗,耳边小女孩的声音,交织在炽烈明媚的光线里。
霍哥哥,陪我玩啊!
雪球砸疼了你吧?疼不疼啊霍哥哥?
你要是真的疼,那你砸回来吧!
最后,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顾绮罗,我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