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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警钟(1 / 1)

李宏孝将剑横起置于胸前,淡蓝色的微光中,雨滴正形成漩涡,盘绕在那冰寒无比的剑锋之上——很少有人知道他“切雨剑”的绰号是从何而来的,正如李氏一门的“冰月剑诀”也是紫桐派四大绝学中最神秘、最不为人所知的一种。

“今年早春竟这般多雨,也是我未曾预料的,”他轻声说道,“你就将这当做是你的宿命、坦然接受吧,如此,也可少受些苦楚。”

但方敬信却只是在心口涌上一股罕见的狂怒血气。“妄想!”他大吼一声,便要朝昔日的同门师兄冲去。

然而李宏孝长剑一挥,那卷成漩涡的雨滴便顷刻化成利箭,朝他齐射而来——雨水当然仍是雨水,只不过在秘术的加持下,它们能以究极之速激射,发挥出足以贯穿精钢鳞甲的力道。水流穿透了方敬信的双腿,使他猛地单膝跌跪在地,靠着将剑及时插入石砖、才没有当即扑倒。

李宏孝又自下而上挥剑,地面的积水在他秘术操纵之下形成棘刺,穿透了方敬信的双足。

紧接着第三剑,又将钢针般的雨滴打在了他肩上。

方敬信压抑地痛叫两声,终于再撑不住,手肘支着地扑倒下来,

此时凌骑们已纷纷跃上城头、将他围住。之前施法的相玄也着陆于李宏孝身侧,阴阳怪气地对后者请示道:“大人,可要给这厮下个毒咒?”

李宏孝也不答他,只挥了下手、示意不必。然后朝挣扎在痛苦中的方敬信走近了几步。“我这几招,不过是借了天时优势的微末手段罢了,凭你方家的精深气劲,未尝不能抵挡。然而你却因气力不支失去了与我抗衡的机会……”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损耗的真气里,大概有一多半是在帮我疗伤时用掉的。说到底,我欠你不少。”

“李督监言重了,你的报偿,我可当不起!”方敬信冷冷回应,因遍及周身的剧烈痛苦而导致的脸色苍白,恰好可以替他掩饰一些真相——假如对方就这样相信他内力已尽的话……

“你当得起,”李宏孝微微一笑,同时额头的青筋却也因对方提及“督监”二字而跳了一下,“很简单,我放你回去同家人团聚,这便是我的报偿。只不过,你要先把渝熙拱手奉上,再告诉我催发其力量的方法。”

“如果我拒绝呢?”方敬信觉得好笑:到这个地步,对方竟还以为他会惧怕屈服吗?

李宏孝抬头看了看阴雨连绵的夜空。“拒绝?我想你不会的。你有妻子、儿女,并且很在乎他们。假如我说我早已知悉了‘蟹爪间’的秘密,并且早已派了人去那儿抓捕他们,你还会考虑拒绝么?要明白:此刻命悬于我手的,可不止你一人而已。”

方敬信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身体渐渐开始因惊怒而微颤——他绝想不到,自己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其实早已漏洞百出;他更想不到,李宏孝,这个一度令他敬佩到五体投地的人,竟还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末了,他只能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来:

“卑鄙小人!”

再没有比这更缺乏创意的侮辱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李宏孝听在耳里,一时却未能按自己的意愿对此嗤之以鼻。就好像有把烙铁悄无声息地伸进他胸腔中,将这四个字狠狠烙在了他心口;他全身都似痛了一下,痛得他忍不住紧咬了牙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明白过来、为何这四个字会令他如此在意。

这里面有侮辱,有怨恨,有批判,但都无所谓——他对这些早就已经习惯了;然而方敬信口中的“卑鄙小人”却还带着另外一种意味,是他从未曾应对过的。

那就是“轻蔑”。

他可以承受侮辱、接纳怨恨、面对批判,但对“轻蔑”,却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怎么恨他他都无所谓,但决不允许任何人用蔑视的眼光看待他和他所做的一切!

“收回你的话!”李宏孝冷冷威胁道,手中闪着蓝光的魔剑直指向方敬信的胸膛。

但方敬信却反而轻笑了出来——从对方的威胁中,他感知到了那种愠怒,由此也更发现了李宏孝的弱点所在。他现在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而对这样的李宏孝,他只觉得更加轻蔑、更加可笑,以致连最后的那一点点敬畏之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卑琐的小人……”

他说着,又发出了一声半是咳血、半是轻嗤的冷嘲。

李宏孝被彻底激怒了。

闪着蓝色寒光的白刃向前刺进了方敬信的胸口,带来一阵刺骨奇寒,几乎冻结了他胸腔里的炽热鲜血。

我就这样……要死了吗?

冰寒的水雾从那刺穿他身体的刀刃上蒸腾而起,弥漫到了他的眼前,李宏孝、净军、警世钟……统统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反而是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妻子二十年前的模样——那是在他们初识之时,也是在汉州……他要赴京入学棣下书堂,而她却不得不回返沁南,临别时,向来不通文墨的封回雪却似无意而有意地吟出了半截诗句:

今朝忽远行,问君欲何往……

当时,他们面临的只是“生离”;但那句诗里却仍满含幽怨,令他难以决绝地割舍——此后他违抗父命、取消了进京之行,并很快迎娶封回雪为妻,说到底,大概都和那句诗有关。

而如今将近“死别”,他又想起了这诗句。只是里面的含义,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方敬信脸上突如其来的恬淡神色让李宏孝分外诧异;后者强掩着愕然、恼火和畏惧,紧咬着牙,再次对方敬信低吼:

“收回你的话!乖乖说出一切!我们还有回转的余地!”

同时他又转动剑刃。

那剑身此时已刺穿了方敬信的肺叶,令他在痛苦之余,还连连咳血不止。然而这痛苦却并未能消解方敬信的意志,反而如一剂猛药一般,使他骤然惊醒过来、力量倍增,又在一瞬间忘却了虚弱、疼痛、死亡……

李宏孝原本已料定他是耗尽了气力的——但却是料错了。

“我给你看我的余地!”

方敬信拼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大吼一声。同时左手撑地暴起,猛扑向正前方的李宏孝——这导致那寒冰魔剑在他体内又刺得更深,直至穿透肺叶、穿透肩胛骨、从后背的肌肉中穿出,剑刃的锋利此时竟成了祸害:它让寒铁与血肉间的摩擦阻力几近于无;而李宏孝大惊之下,又忘记了弃剑闪躲……于是,方敬信的双掌便笔直地拍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骤然爆发的内力仿佛出自一个毫发无伤的人手中——李宏孝绝想不到,其实早从一开始,方敬信便预留了一份内息在丹田深处;而这份内息既是未用来保护自己,那么便自然是要用在转守为攻的时机上了。

像断线风筝一般,李宏孝被推得向身后飞了出去,直至后背结结实实地与钟楼顶那口硕大无朋的青铜巨钟撞在一起。

金属的剧烈震颤催动了他的内伤,令他喷了口鲜血,但除此之外他却未感受到其他的力道——似乎方敬信的内力在他体内化作了无形,亦或是从未爆发过似的……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直到下一瞬间,钟声轰然震动了整个钟楼和钟楼外的天与地,他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警世钟响了。

原来这口该死的大钟、才是方敬信那最后气力的真正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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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舵主,这钟声……”

叶聪震惊不已,虽已劲装结束地骑在了马背上,骤然苍白的脸色还是让他的英武之气打了些折扣。而麾下五百余会众此时亦皆屏息无言,仿佛都不敢打破这钟声弥漫下的某种另类的沉寂。

施凝循声遥望向山坡下的汉州城,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是警世钟……警世钟响了!”

众人又开始面面相觑,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毕竟,上一次警世钟被敲响,还是一百年前的往事。

唯有一向很少开口的玄旗香主:空雪和尚仍气定神闲,只双手合十,对着阴雨绵绵的天空朗声道:“善哉!‘警世钟响,全城御敌’,百余年善恶果报,就在此一夜之间了却!”

没有人听不明白。红缨会等待这样的时刻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如今,警世钟声终于响彻汉州内外,那些表面英勇、实则懦弱的武夫将再也没有逃避的借口。他们只能选择站在红缨会这一边,成为红缨会“大业”的一部分!

施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确信机不可失。于是,他策马来到会众阵势之前,高举起了手中的乾坤圈。

会众因他的指令而发出呼喊,仿佛是在与那隆隆的钟声遥相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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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钟……原来那玩意儿真是会响的……”

鲁岸一身戎装地呆立在布政司衙门正堂里,听着那不停回荡的钟声,骨头里渐渐生发出一种诡异的战栗。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失神了一阵,但却不知到底有多久……

直到贴身的侍从跌撞着跑了进来。

“不、不好了,大人!”那位卢使卫相玄慌张道,“红缨贼打进城来了!”

“这怎么可能?”鲁岸忍不住想要尖叫,“无论城门还是渡口,我都已派了净军去……”

“那劳什子的大钟一响,护法们便都动不了了!”相玄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月冥卫的符妖、咱们圣卫的神侍、甚至就连碧髅卫带来的那些尸怪也在内,统统都像木头一样、动弹不得了!眼下虽已缓过神来,可红缨贼终究乘机进了城……这可如何是好啊大人?”

鲁岸手足无措,嗡嗡地回荡在他脑子里的钟声也令他无法专心思考。一怒之下,他挥拳砸碎了身边的竹案。

“浊竖就是浊竖!李宏孝那混账……终究是把我的差事给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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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钟一声一声地震响,那声音,像是直接撼动着灵魂似的,令人由内而外地颤抖、僵直,沉浸于近似冰冻的状态。

李宏孝是最先醒觉过来的——此时钟声大概已响了十多下了。

“快停下它!”他大吼,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快扯破了,冲上颅腔的血液几乎从七窍喷涌出来,但在钟声掩盖下,净族士兵们根本听不到他,一个个仍像化成了石头般呆呆地看着那缓慢摇晃的巨钟。蓦地他明白了过来:钟上是附有秘法的,而且是专门针对净族的秘法——或者还包括他这种净党。

莫名的狂怒席卷上头顶。他提气纵身,飞扑向钟壁,在巨钟朝他摆来时运足内息、出掌相格。当双掌与钟身撞击的瞬间,一股超乎他想象的力道立时通过手臂传遍他全身,让他气血翻涌、更加重了内伤。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仍死死抱住钟身不放,同时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强制钟身逐渐稳定。

待他终于成功时,钟摆的敲击已经让他苦不堪言了。

也许是因为钟上附着的秘术,也许是因为天上密布的层云,钟声回荡在汉州城上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仍未散去。而净军则在这余音袅袅中逐个清醒过来,一时之间,又为尴尬、沮丧和惊惶而怔在原地。

“李大人,”作为副官的相玄凑近李宏孝,“这该怎么……”

李宏孝挥手打断了他的请示。

面前,方敬信正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地面,他的胸口已经被镶宝秘术剑从前至后贯穿了,但看来还余下一口气息,甚至神智也很清楚。由于一直低着头,他的脸色无人看清;然而不知为何,李宏孝就是觉得那里挂着的是一张满是讥讽的笑脸,正在用最轻蔑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的失败的嘲弄。

这引起了他新一轮的怒火。他朝方敬信大步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最后一次机会,”李宏孝像是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交出渝熙!告诉我渝熙的秘密!”

方敬信想开口——其实只是想笑一下——却只是咳出了血沫。一片肺叶已经被刺穿了,他现在连呼吸也困难。

“死了心吧……你……根本不配……”

仍是该死的轻蔑!

李宏孝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镶宝剑的剑柄,将剑从方敬信胸前拔出。只见鲜血冲天喷溅,沾染了他一身,也铺洒到钟楼台的地面,渗进了砖石的缝隙里。

方敬信无力地栽倒在地。

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溶解,又像变成了一注火热的泉,从他体内奔涌而出,留一片深沉的黑暗在原来残破的躯壳内外逐渐凝固……他试着最后一次回想妻子儿女的面容,可在那一瞬间,眼里却只有一片初始浑浊的光。那光一层层变得清澈明净,直到幻化成他家乡的老宅,坐落在春天的草绿色间,宁静、可爱,里面是他一切的往昔,也是所有等待他回去的人。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原来,却只是回归而已……

光芒转瞬即逝、化为永恒。

留在黑暗中的方敬信双眼凝视漆黑夜空,仿佛能看穿层云,看到苍穹之海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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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方璘的胸口也猛然一痛——就好像叫人猛地抽去了一根肋骨、或是摘下了心脏似的,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汩汩流血。

他猛地停住脚步,回首、失神,眼眶里突然有泪水泉涌而出,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师兄?”玲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不禁上前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两下。

方璘回过神来,却也不知该如何向玲烟解释刚才的感觉,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唯一显而易见的是:有什么宝贵的事物永远消失了!而他却既无能为力,又注定要为此悔恨终生……

他就这样呆立着凝视暗夜的彼端,生平第一次沉浸在犹豫与挣扎里、久久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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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州城中,至少有一半的街区陷入了战乱。

尽管作为这座城市的象征,警世钟在其建立的一百年里其实从未被敲响过,但当钟声真的震响在江口上空,满城武人还是立即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毕竟早从他们刚懂事起,他们的父母便已经将有关的一切都灌输进他们的脑海里了。

钟声振奋着整座城市的勇锐之士;面对净军的侵逼,武夫们纷纷冲上街头,做好了对抗外敌的准备。

巷战在每条街道、每列房顶上打响;没有人指挥全局,因而也就没有人能把握到全局的形势。外围城区的人远远可以听到交击声、惨叫声、还有血滴子的哭号声,似乎净军在各处都有所行动。不时地,还会有几柱火光伴随巨响擎天而起,将大片房屋罩在烈火之中,不及躲避的市民便在这烨玄卫的得意火器肆虐下怒吼哀叫;而另一边又有赤镝卫的鸣镝嗤嗤作响,万弩齐发之处,仿佛连夜风都是帮凶的猛兽。

城西的安和街,五个骑乘黑马的“冲旅”飞驰而过,意图与城东的大军会合。此前他们已经打败过四批试图拦截他们的汉州武人了,因此当第五批人出现时、这几个净军并未感到十分惊讶。

“打起精神!挡住阉狗!”

一个胡须半白、却袒露着半边健壮胸膛的老汉挥刀指挥道。

他手下只有子弟九人,且均已受伤,另有七人已经躺在了脚边染满鲜血的马路上——而与之相伴的净军尸体却只有一具。实力的悬殊早就让这些年轻子弟丧失了斗志,眼见黑色死神越逼越近,其中最年幼的一个便突然扔下朴刀,纵身跃向了一侧的民房屋顶、想抛弃同伴自己逃掉。老武师见状气得差点流出泪来。

但还不等他怒骂出声,一支蜂弩弩矢已经划破空气,追上了那年轻人。后者怪叫着跌落,坠地当时便已断绝了气息。

余下同门中人怒火中烧,均随着老者一声喝令、莽撞地朝净军冲去。

于是,又是一场屠杀展开。

蝉翼飞舞,断肢四溅,血滴子鬼哭之处,人头被一颗颗切了下来、扔到了一边,五个凌骑显然很享受杀戮弱者的快感,因此即便敌人只有九个,他们仍然全力应对,以压倒性的优势进行着残酷的追猎。

直到街道尽头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飞鹫!”凌骑领队尖声叫道——这是净军的暗语,意为“新敌人”;“刀障!”这句则是“截杀”的意思。

三骑冲旅脱阵而出。也许是从新敌人飞奔而至的卓越身法上,他们已推测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临时决定不再轻敌,派出的先锋人数也是一一对等的。

然而他们还是轻敌了。

面对刀口滴血的凌骑,薛铭的怒火隐藏在冷静的理智之下。他轻声发了一句简短的命令:“千山暮雪!”两个弟弟便心领神会,配合长兄施展起这四个字所代表的“雁丘剑阵”的招式。只见他们霎时分成三股,凌空甩出同样的剑花,封住了彼此间的缝隙,共同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寒光铁墙。凌骑们只有也展开刀法、回应对方攻势,然而薛门三侠的剑阵实在精妙无双,虽只三人,净军却像应对着六个人一样,每个凌骑都在同一时间面临着两个薛氏的剑势——双方瞬间拆了五招。五招后,两个凌骑身首分离,一个凌骑胸口中剑、被切开了心脉,颓然摔落马下。

“月冥卫的凌骑就是废物!”第四个净军低吼道,随即策马横冲向前——此人与先前的净军不同,身材高大健壮、犹如铁塔,且身上的装备也非轻薄的浸法玄衣,而是沉重的血炼钢甲——寻常的净族是没有体力承受如此重量的,这说明他隶属于“苏屠卫”,一支只将战士阉割一半、以保留其完整男性体力的特殊净军部队。其额头的“盲虎首”徽记正可印证此特殊身份。

面对强敌,雁丘剑阵再次变幻。

只见薛钊打出头阵、箭步直冲向前,一剑直指苏屠卫凌骑的面门;后者连忙挥刀格挡,正要趁薛钊以起跃身姿立足未稳之时再补一刀,眼前却一花,第二阵的薛铳已经欺近了。

凌骑久经战场考验,当然无惧于前后夹击之势。当即运起“罗睺塑体神功”的心法、使玄阴气劲灌注刀锋,劲道十足地反攻回去。

然而眼前又是一花——薛铳也在拆了一招之后便闪身消失。

薛铭紧随其后,剑舞银蛇,趁着凌骑招式使老的空隙接连猛攻,一丝内力也没用、便将对方逼入了绝境。

与此同时,其余二薛本该联手攻敌肋侧、以期瞬间制敌的,但第五名凌骑也尾随攻了上来,牵制了他们二人的剑——看头上“怀蟾朔月”的徽记,这一位凌骑似乎也属于月冥卫;他在与二薛交手之前,便使用了该卫人人配备的一张“护咒乘灵符”,以秘法护盾护住了全身,是以虽刀法不及二薛剑术精妙,却也可以毫不顾忌对方的利刃;双方由是稍稍僵持。

但另一边却先分了胜负:薛铭一连串猛攻,终让失之精巧的苏屠卫凌骑招架不住,被一剑断了右手——要切开坚固的护臂钢甲、也着实费了薛铭不少内气。

忍耐力极强的凌骑还欲以左手放出修罗弩矢(比蜂弩稍大、稍强),但行动过于迟缓;薛铭轻而易举回身平削,便又斩断了他护在坚固铁板下的颈项。

苏屠卫无头的尸体就在最后那凌骑的眼前颓然坠落马下。后者再无恋战之勇,忙借着灵符之力、开始全力突围。然而薛钊却抢先斩断了他坐骑的一条后腿。黑马嘶鸣着栽倒。凌骑虽毫发无伤,却也被完全压在了马身下面。

薛铭收剑上前,候在他旁边,待咒符效力一过,便立即一剑结果了他。

而趁此时间,薛铳已迅速查看过了老武师等人的状况。“大哥……这几位都……都过去了。”

“汉州多义士。”薛铭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只是过了今晚,义士之血,怕是都要流干了。”

他话音未落,二弟薛钊突然指向街角。“那不是冰衣吗?”

果然,从街道另一边,玲烟的贴身侍女正匆匆跑来。因着一地的尸首,这女孩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你们可来了!”还未站稳,冰衣便颤抖着嗓音倾诉道,“姑娘她也没个消息!人人都说是她害死了舅老爷,弄得靖安府人把我们几个自家来的下人当囚犯似的看着,刚刚才松懈了一些……”

“你说玲烟还没消息?”薛铳急切问道。

“是,三老爷……如今我就知道姑娘她是和锦西方家的大少爷在一处,其他的便不知了。或许方家那边会了解的更多一些……”

忽然一大团东西自天而降,打断了婢女的话。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铁灰色的大鸟,身上至少有两处箭矢的擦伤,模样甚是狼狈。它的尾羽中夹杂着几缕耀目的金翎,这说明它是渺南省所特有的一种知路鸟——月尾枭。

只有薛铭认出了这只鸟。“是须已前辈!”

于是将绑在鸟爪上的字条利落地解下,再将鸟儿交给了冰衣去照顾。兄弟三人往街边走出一段距离,才将书信打开,就着玄武之玉的蓝光迅速分辨了其上的字迹:

汉州士人皆在“同路”,唯待盟主!

“大哥!这……”薛钊极力压低声音以防冰衣听见,但语气里的惊喜却是压抑不住的。

薛铭僵硬的嘴角竟也展露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不愧是‘江山如梦’的老前辈,总能未雨绸缪!”

唯有三弟薛铳不安地看着他。“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到玲烟……”

“须已前辈已受我之托暗中保护她,若前辈不提此事,则必定是玲烟已脱离危险,不必过多担心!”薛铭斩钉截铁道,“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两个弟弟没有追问是什么事,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如果大哥觉得可以说,总是会自己说明的。

只见薛铭凝视着一地惨酷的尸体,似乎出了神,随即又以极轻的声音、极重的语气,缓缓说道:

“——是一些身为‘江山如梦’的同路,唯一能做、也不得不做的事!”

****************

城里每升起一柱火光,都瞒不过钟楼顶上某人的眼睛。而根据这些火光,李宏孝甚至可以想象巷战的局势,并以此推测最终的胜负划分。

对这场仗,他站在净族的立场、是一点希望也不抱的。

此番内翊司暗中入侵汉州的计划,他作为司内官员,打一开始便心存反对,只因鲁岸、及其背后的内阁首辅李长鹤急功近利,想尽早拿下淮宁省作为自己派系的禁脔,他才收起意见,假装迎合。之后他又打算趁此机会将“武林盟主”之位弄到手,如此,内翊司武力夺城的计划便有望取消,而他也可迈出自己野心的第一步;这原是个两全其美的良策,只不过……

只不过,他低估了淮宁各派的实力,也低估了他那位同门师弟的智谋。就在他对一切——紫铜掌门之位、武林盟主之位、渝熙宝剑及其特殊的神力——都唾手可得之时,他却被方敬信骗了一把。

他骗了这单纯的书呆子那么多次,却在这最关键的一次,反过来被对方给骗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涌上无限的仇恨。

方敬信的尸身已被平整摆好,虽血污未净,到底也有了几分体面。他瘦削的脸上生前总像是忧心忡忡,如今却仿佛终于得以安眠、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可这永恒的平静,却是用李宏孝此后半生的不平静换来的……

“大人,”唯一留守楼顶的月冥卫相玄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此时低声请示着,“靖安府的人马快到下面了。”

“知道了……”李宏孝叹息一声。

他老早便已劝说净军离开钟楼、往布政司衙门那边进攻,因此,只要汉州人有意重整旗鼓,他们要攻到钟楼这边、也不会太困难。这其实是他亡羊补牢的计划的一部分……假如一切都能顺利起来的话,他或许还有些许赢的希望。

这样盘算着,他忽然转向相玄。“你过来,听我吩咐。”

相玄毫无防备地朝他凑近——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百密一疏,这实在是屡试不爽的真理。

李宏孝的剑轻而易举便刺穿了那净人的心脏。在咽气前半秒,相玄似乎还想挣扎着施放个什么秘法,可惜李宏孝早有准备地握住了他的指头,没让他把那咒符画完。

……

如此,当一群手持兵刃的武夫在龙异昇的带领下登上钟楼时,楼顶便有了两具尸体——以及一个泪流满面的李宏孝。

“李掌门,”身着甲胄的龙异昇看起来更是器宇轩昂,但脸上的颓败之气,却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方前辈他……”

“为了掩护我去敲那警世钟,师弟挨了致命的暗算。”李宏孝似乎是强忍着悲痛般地回答,“他是我们紫桐派最出色的英雄,以后……永远都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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