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是暗暗窃喜,但不能暴露自己的喜怒,不能叫人揣测到他的心理,所以杜文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皱皱眉说:“你们大汗留着乌翰做什么呢?他是我父汗的罪人,是我们大燕的罪人!这个人……”
使臣忙道:“这里头想必是有误会。”
又压低声音说:“大燕大汗,彼此还是留些余地吧。我们大汗最疼爱的女儿都嫁给他了,你带着母亲回平城治理大燕的国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乌翰一颗人头又有什么用呢?”
好!忽律,这就是你的软肋!
杜文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是胸口起伏,很不情愿的模样。最后说:“你把闾太妃送回,我就帮你处置檀檀,如其不然,檀檀便是我射向菟园水的一支利箭,定叫你们大汗从此寝食难安!”
送走来使,休整了一天,又迎来了檀檀的光临。
翟思静看杜文在御幄里,拿起重剑,又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一会儿又放了下来。
“你要对付那个栗水王?”翟思静问。
杜文不瞒她,点点头说:“要换回我阿娘,这个人肯定不能留了。但是我有点犹豫,若是杀了他,忽律却又食言,掉了的脑袋是装不回去的。我虽然可以再次调兵攻打菟园水,但是戈壁茫茫,有了准备的忽律也可以不要一切,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以后伺机东山再起。我心里不甘。”
还是关心则乱。若是以前遇到的其他事,杜文绝不会这样纠结,甚至连主意都拿不定。
翟思静说:“不仅是怕他食言,而且,他一片诚心到你这儿来,你却转而——”
她瞥了一眼那柄重剑,顿了顿才又说:“日后谁还敢和你密谋?名声被自己坏掉了。”
杜文不服气,说:“你不懂!尔虞我诈,适者生存,咱们草原上的狼,就是这样生存的。”
翟思静柔柔道:“生存是这样,可是这样并不好。同样的目标,难道不能冠之以他名?难道除了在这里杀,你就别无对付檀檀的法子?难道除了兑现与柔然汗的暗室之谋,你就别无个堂皇的理由了?”
杜文简直对她刮目相看。忖度了一会儿他已经有了主意,不由咧嘴笑道:“一语点醒了我!”
然后居然作了个大揖:“谨受教!”
翟思静对他媚然一笑:“若是策略可用,大汗可赏我?”
杜文顿时腻上来,在她身上一顿乱抚:“这个怎么能不赏?肯定要赏的!要不今儿姿势你选?”
“别闹!”翟思静推推他,“谁跟你要这个?你看,掳掠来的那么多柔然女子,马上你要和柔然汗讲和,面子上也做得好些。人家已经嫁人的妇人,还是不要侮辱了;若是未嫁的女孩儿,要赏给你手下得力的将官,好歹给个名分给人家女儿家。别弄得像羯族那帮子禽兽似的。”
杜文挑一挑眉,未置可否。
翟思静接着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你卖命,有功要厚赏,原也是正理儿。但是,以往的赏,就是谁抢到算谁,大家积极性虽然高,打赢之后就只顾得抢人抢东西,就不大听话了。若是制度订立,按功行赏,你的威令更强过现在。”
她最后转回到原话题上:“我知道,你想要的是更大的疆域,更稳定的政局,更好带的一支人马,今日稍许护一些弱女子们,绝不损你的威望,反而叫人口口相传你的德政。”
杜文笑道:“好大一篇德政文章!你和我阿娘不一样。”
翟思静低下头,好久才说:“你实在不听,就算了。”
杜文踟蹰着没有应答。
翟思静也过了好久才又说了一句:“我有一件心悸的往事,感同身受女子的不容易,被强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身为男人大概是感受不到的——疼痛和心里的折磨会持续一生,一旦有了一次开始,终身都是噩梦。”
杜文好一会儿说:“容我想想。”
“嗯。”她低垂着头,低声说。没有看他,也能感觉他的目光一道道在她脸上扫视过去。有的话,或许不说,一辈子就藏住了;但是藏住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痛、她们的痛,没有人晓得。上一世的他,自以为对她恩宠已极,一直弄不明白她为何要协助长越造反,更弄不明白,他从身到心、到外在的一切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为何始终视他如仇雠。
第二日,亲征在柔然的北燕皇帝发下敕令,大战在即,将士们均要收心。俘获的柔然女子全数发还回自己父母或丈夫身边,参领以上军官,确实有看上的无夫的女子,可以许以信物为凭,得胜后再行纳娶。
皇帝杜文指着壁垒外数十万马匹、牛羊和骆驼,大笑道:“这些行军打仗有用的,都归你们!我们获得的柔然的土地,都归你们!为朕卖命的人,都有重赏!那么,这几日肚脐下头痒痒,能不能熬一熬?!”
下头轰然大笑,然后声如雷动:“能熬!”
“不能熬,就去骑马,一样的!”他的鞭子指了指外头的群马,正在草原上一群一群地奔驰着,壮阔无比。
皇帝带头骑着御马在壁垒外打猎,半天下来,一车的收获,他在马背上昂然屹立,在阳光下神一样高大俊朗,使得无数人为他折腰,连同被俘的柔然人,也出神地远望着大燕汗王的身影,虔诚地敬服。
杜文额角的汗珠闪着秋阳的光芒,进了御幄先脱衣衫:“热死我了!打水!”
翟思静已经穿上了丝绵絮的夹袄夹裙,犹自觉得寒飕飕的,缩着肩膀过来给他宽衣,说:“热吗?我怎么感觉太阳一落山就冷得不行?诗中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虽然没有下雪,但是……”
杜文伸手握了握翟思静的手,果然小手凉凉的如一块象牙。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这么冷?还是要活动活动才是。”他歪着头想了想:“我知道你擅长打秋千,但是这里可找不到大树给你搭秋千架子。要不你跟我骑一圈马,回来保证你热乎。”
他想到就说,说到就做,顿时拉着那凉浸浸、象牙雕就一般的小手往外而去,嘴里喊:“朕的马牵来,马身上的披甲全部卸掉。”
他不由分说,翟思静在力气上完全挣不过他,只能被拉着跑。
杜文的坐骑是一匹极骏的黑马,额角一团白毛,眼睛又大又亮,性格倒又聪明又温顺。见主子牵着一个女子过来,它只喷了一下响鼻,就继续温驯地站好不动。
翟思静还穿着家居的裙子,小夹袄是窄褃的,活动还算便当。杜文把她一抬,直接送到了马背上,黑马身上坐了一个陌生人,而且东倒西歪完全不熟悉马性的样子,黑马“咴咴”两声,杜文只轻轻拍拍它的面颊,说了声“乖”,黑马就又乖乖不动了。
接着,杜文也飞身上了马,两个人一个鞍子,有点挤,几乎紧紧地贴在一起。翟思静靠着他,觉得背上像有个小火炉一样暖暖的。旋即,杜文的手引导着她的手去抓马缰:“别只捏着马鞍子呀!缰绳要掌握方向,你朝左拉,马就知道要向左转向,你朝右,马也跟着你的指挥朝右。”
他带着翟思静试了一试,小女郎尖叫了两声,又“咯咯咯”地笑。杜文马鞭子空甩了一下,发出震耳的破风声,那马惯熟的,顿时扬起四蹄跑了起来。翟思静马车坐过不少,骑马生平第一回,又尖叫了一声,抓着马缰只觉得前头到处着空,忍不住还是撒了缰绳去抓马鬃。
杜文嘲笑道:“太没用了。”伸手爱怜地拍了她屁股一下,鞭子又是一声空响,那通人性的马儿稍稍慢了一些,朝草原最壮丽的地方而去。
速度降下来,翟思静没那么害怕了。她虽然跟着杜文的大部队行军,大部分时候只能从马车的窗户里瞟瞟外头,四面都是人,也看不清楚;一旦驻扎,更是禁脔一样,哪儿都去不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帐篷里,好在她从小受的教育和管制就是“静能生慧”,所以耐得住性子,读读书、刺刺绣,足以打发时间。
但今天,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所见所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空,像个巨大的穹隆,一朵朵云柔软地飘在上面,时不时翱翔过一只鹰,发出高亢的声音。草原并不是一平如镜,而是有山、有河,有起伏的。可是因为它太大了!那些起伏的山,只是壮阔世界的一点点而已,起伏根本不易觉察;那些银色的河,宛如一条条玉带盘曲在地面上,远望仿佛浮起来了一样。
草地已经开始变黄,但野花和草籽依然五彩缤纷地高高昂着头,给这色泽单一的原野时不时带来一些惊喜。
远处的祁连山峰顶积着雪,此刻夕阳西下,山峰变作郁紫而峰顶变作粉红,与暖融融的天、红扑扑的霞交相辉映。河流也变化了颜色,藏在草丛间犹如长长的金帛。
“美不美?”杜文在她耳边问。
“美!”翟思静已经看呆了。原来江山,还有这个样子的!
“做我的女人,要学骑马。”杜文笑嘻嘻说,把她的双手重新放到马缰上,又说,“腰别太直,屁股坐稳,两条腿要用力的,夹着马肚子,要夹到腿酸才算。身子不要僵,跟着马蹄的动作起伏,不然半天下来,屁股上的皮就磨掉了。”他觉得她哪里没做到位,就抬手抽她屁股,自然而然的,好像没觉得打人不合适一样。
这么多要领,翟思静还在紧张,怎么学得会?粗暴的“师父”把她的臀部打得火辣辣痛,她含着眼泪说:“不学了……我不学了……”
“这就打退堂鼓了?”他在后面含着她的耳垂,又温柔地笑,“噫,换做我学骑射这么不努力,要给打脱一层皮呢!”
翟思静暗暗生气,板着脸说:“我要回去。”
无奈的“师父”只好说:“好吧,我也饿了。”又问:“是快马加鞭回去,还是慢慢晃回去,看看风景?”
“慢慢回去。”
一路风光是看不完。杜文三天两头巡视、出猎、打仗,早看腻了,此刻看她抖抖索索骑马的背影,倒是觉得分外有趣,勒着马缰叫马儿慢慢走,他在后头口舌轻薄,把她的后颈上吮出一片又一片红花瓣。
到了营帐,天已经暗了,他一路亲吻她香喷喷的脖颈,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匆匆吃了些饭食,见翟思静还在慢悠悠用餐,不由说:“你这点饭,我几倍的数量都吃下去了。”
翟思静瞥了他一眼,抗声说:“食不言!”
杜文半句话噎了下去,只能托腮看她慢悠悠吃饭。
好容易吃完了,她新要下的侍女朵珠,腿上缠着铁链子,进来收拾食案,又退了出去。
杜文要水洗了澡,然后把翟思静扑到榻上,笑着说:“快叫我瞧瞧,皮磨掉没有?”伸手解她的裙带。
“没有。”少不得是挣扎,但也挣不过,挡不住,一会儿就被他娴熟地褪干净了。翟思静拧了他两把,生气地说:“但是被你打得好疼!哪有这样的师父,教不清爽只会打!”
杜文看她身上几个粉红的手指印,笑着边揉边说:“我根本没用劲,是你太白皙了,不禁打。”
揉出滋味了又去亲她,在她耳边说:“我五岁就开始骑马了。我阿娘可是拿着鞭子在我旁边跟着骑,瞧我哪里不对,她上来就是一鞭子——比我哪个师父都凶——我身上经常是横一道竖一道的鞭痕,还不敢哭,哭了回去还要跪半天。你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他看翟思静诧异的眼神飘过来,又笑道:“男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呀!我阿娘打我是打我,也对我好啊,天下最好的阿娘莫过于她了!”
她见过一面闾妃,真正是又美又端庄,说话行事,一看就是滴水不漏的厉害人。倒不意她对儿子时才是一副草原母亲的模样。
杜文这般的努力,就是为了救回母亲,而且现在八字已经有了一撇,她和闾妃大概又要见面了。只是这次,心里格外惴惴。
翟思静轻声说:“还是春风化雨比较好吧?”
小狼已经坏坏地笑着凑过来,伸手分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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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看看小狼所受的暴力教育,就知道上一世他为啥那么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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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为嘛评论越来越少了?嘤嘤嘤,要是写的不好一定要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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