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银钩巷是上京最大的销金窟。

月上柳梢头,这条巷子的才真正开始它的一天。达官显贵,高门子弟,脱下官服,他们便是这街巷的一处背景。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真或假的笑意,虚与委蛇,话藏机锋,各自为利。

楚瑜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秦峥。

内务府与不类属于六部,却无论哪个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茶、盐、铁、马匹、布帛,无论哪一项都是国之命脉,七司三院全权由内务府统筹管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内务府的物资置办皆是分给国内各地的皇商来做,两相得利,这叫双赢。

楚瑜没想过自己会坐到这个位子上,很小的时候他也跟兄长一起族学开蒙,以为自己会像兄长那样,入仕登阁。可是后来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心意?是看到那风雨飘摇的侯府,是迫切想要手握权杖撑起那片天,还是想要好好的保护那人一回,就像曾经他保护自己那样……

微微抬起手腕,金樽中的酒顺着喉咙入了腹,眼前本就颓唐的莺歌燕舞变得更加模糊。楚瑜身上穿的不是官服,而是一件朱红云纹团花蜀锦广袖长袍,里面玄色刻丝月华锦深衣,头上未着簪缨,任由一头青丝沿着脊背直垂腰下,挑耳鬓两缕细细缠了一指宽的金丝锦编在脑后。

楚瑜容貌本就是姝丽无双,这样一番随意又不失清贵的打扮愈发衬得如盛世牡丹般绝艳无匹。周围几个斟酒的侍女都忍不住面带薄红,小心翼翼窥视着这位楚二爷。

他并不陌生于这样应酬的场面,反而是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是不经意扯散几寸领口,唇角沾着酒珠,单手支着额头,那宽大的衣袖顺势滑落一截,露出白皙却不过分瘦弱的手臂,遥遥举杯的模样像极了上京那些纨绔子弟。

当年那个站在朝堂上被自诩元老的朝臣怼得满面羞红,哑口无言的楚家二公子早已经死的连飞灰都不剩。

“二爷,我敬你一杯。”宁伯爷带着几分醉意踉跄着过去,似真的不胜酒力般险些摔过去。楚瑜伸手虚虚去扶,却被一把握住手腕,接着宁伯爷已经端着金樽贴在他眼前了。

楚瑜笑了,任由宁伯爷握住自己一只手,空出来的手去接他手里的酒。

“哎……”宁伯爷却没有将杯子给他的意思,捏杯的手又往前凑了凑,贴在楚瑜唇上。

楚瑜眼神里并无太大波动,垂头就着宁伯爷的手将酒饮尽。

宁伯爷笑了起来,周围人都跟着起哄或真或假赞楚二爷好酒量。

是宁伯爷一双上挑的凤眼端详着面前显得对任何场面都游刃有余的美人,俯下身去,贴在他耳畔低声道:“二爷……您就行行好,给透个底,今年那盐道多少个数能拿下?”

楚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明镜似得,眼瞅着要年底,这回招标项目都是陛下亲定的,个个都是稳赚不赔的进项,不少人眼巴巴盯着,里里外外想从这里套出点消息来。

自然也有不少明里暗里送礼的,那眼前这位宁伯爷又想用什么套他的话?

宁伯爷似乎瞧出楚瑜心里头这点疑问,轻笑一声,仗着衣袍宽大挡住众人视线,指尖不轻不重的在楚瑜耳垂上捏了一下:“倾城倾国,见之忘俗。”

楚瑜扬了扬眉梢,心里冷笑连连,不知道宁致远是哪来的自信,敢拿他那点姿色来勾引自己。

心里恶心归恶心,宁伯府还是不能轻易撕破脸的,楚瑜伸出手,五指张开,像是穿花蝴蝶一般,每一个微微摆动都叫人挪不开眼睛。

宁伯爷心里头漏了两拍,不知道究竟是激动于那个即将透漏出的数字,还是被那如玉琢磨般的手撩拨得神魂颠倒。

楚瑜忽的一扬唇角,五指大开,不轻不重按在宁伯爷心口上,失笑道:“宁伯爷真是有趣,楚某哪里会提前知道呢?这玩笑倒是吓了在下一跳。”

宁伯爷脸上的笑意一僵,正想要说什么,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丝竹声戛然而止。

写意楼的东家满头是汗地赶来,一把拉住门口的人,求爷爷告奶奶似的:“秦侯爷!您可不能这么乱来啊!”

秦峥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喷着酒气抱着酒坛摇摇晃晃进来,带着醉意呵斥道:“放、放开本侯!本侯倒要看看谁这么大手笔,写意楼色艺双绝的姑娘给全包了,嗯?怎么着?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做人……做人不能这么霸道,对不对?”说着扯住一旁的大东家:“你就说,对不对!”

“对对,侯爷说的是,可是今个儿……”大东家进退两难地朝里头看了一眼。

秦峥也跟着顺势看去,主座上的人也正好望向他。

屋子里诡秘的安静下来,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愣住了。

大东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算是哪门子的事?两口子在青楼碰了头。

这他妈就尴尬了。

秦峥嗤笑一声,摸摸索索从腰间掏出一柄折扇,敲着脑门晃过去,一脚踏上楚瑜面前的桌案。

楚瑜跟宁伯爷方才还姿势暧昧的靠在一处,眼下两人各自分开。宁伯爷扯了扯唇角,没事人一样,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这俩人。

秦峥身子向前倾了倾手里扇子一端抵在楚瑜下颌,挑起他下巴左右端详一番,大着舌头道:“呦,二爷陪客呢?”

屋子里在座的要么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就是家财万贯的皇商,听见这话没有一个敢吭声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这秦家的事更是难掰扯。

楚瑜微微侧过脸去,避开那扇柄,轻声道:“侯爷,您醉了。”

秦峥忽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二爷会玩啊,您这一来不当紧,我们这些人都没得玩了。”

楚瑜端着金樽起身,冲众人举杯道:“今日瑜怕是要扫大家兴了,有些家事要处理,下次瑜做东,再来给诸位赔不是。”

这台阶摆了出来,众人自是赶紧寒暄道:“二爷客气。”想要散场子。

秦峥忽然将手里的酒坛一砸:“谁敢走!”

众人顿住脚步。

秦峥冷笑一声,斜斜扫了眼楚瑜:“我秦峥算什么东西,嗯?怎么能毁了诸位的兴致,该吃吃,该玩玩,继续啊继续!二爷您和宁伯爷也继续啊,怎么了?方才不是正……正……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干柴烈火?”

楚瑜身形晃了晃,脸色冷了下来。

宁伯爷没想到秦峥会直接撕开脸面,只得出言打圆场道:“秦侯爷误会了……”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一重,秦峥竟是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宁伯爷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秦峥武将出身,就算是醉成一滩烂泥也比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强上百倍,他抹了把嘴上的酒渍,不解气地一脚踹过去,骂道:“你宁致远是什么东西,我秦峥再不算东西也轮不到你对老子的人动手动脚!”

楚瑜原本怒极,想要拉开秦峥,闻言怔住,扯住秦峥的袖子竟是没了反应。

身后的部曲忙过去扶起宁伯爷,又将秦峥拉开,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秦峥胸膛剧烈起伏着,还不曾解气就被强行拉开,扭头瞧见楚瑜正拽着他的袖口,傻呆呆的没有反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傻啊!宁致远靠哪门子发的家,你不知道?朝廷里的人都死光了死绝了?就他妈可着你来跟这玩意儿周旋?放他娘的屁,不干了!”

冲楚瑜发完火,秦峥直接拽着他扭头就走。

楚瑜任由他扯着踉踉跄跄跟了一路,被他从这家秦楼拖到那家楚馆,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一扬眉,感情这家就是秦峥平日里的“窝点”了。

秦峥借着七八分醉意把楚瑜往房里一扔,砰地关上门。

楚瑜甩得趔趄一下,稳住身子,回过味来,不知道秦峥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秦峥一步步逼近楚瑜,歪歪斜斜地看着他:“宁致远那玩意儿不是个东西,你知道他在床上玩死过多少人……你今个儿上了他的床,明个就得横着出来。”

楚瑜揉了揉被秦峥捏痛的手腕,闻言冷冷道:“又干侯爷何事?”

秦峥脸色有些阴沉,抿紧唇看着面前的楚瑜。许是方才一番闹腾,楚瑜衣衫有几分散乱,眼睑微阖时,长长的睫毛便投下阴影一片,叫人瞧不出情绪来。

秦峥觉得方才喝的酒忽然在身子里炸开了一般,烧得浑身滚烫,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带着七分酒意,三分怒意道:“二爷还要怪本侯搅了你的好事?还是说二爷当真是干柴烈火里那急不可耐的干柴?”

楚瑜心里有些恼,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跟秦峥这个酒鬼掰扯,写意楼里的烂摊子还没收拾,他应该立刻回去,先稳住宁伯爷那边才是。脑子里转的飞快,可脚上像扎了根一样,没有动弹的意思。

比起处理宁伯爷那边的事,他更想知道秦峥究竟是如何想的。

秦峥见楚瑜不说话,当他是被点中心事恼羞成怒,无话可说。就像是往里头又添了一把火,秦峥伸手一把将楚瑜甩回身后的床榻上。

楚瑜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被猝不及防推倒,头狠狠磕在床沿上,闷哼一声,眼前都跟着黑了黑。

秦峥长袍一褪,一手将楚瑜直接按在床上:“干柴?本侯瞧瞧二爷是干到哪种地步了。”

楚瑜脸色白了白,咬牙反手给了秦峥一巴掌:“滚。”

秦峥偏了偏脸,脑子一热,直接撕开了楚瑜身上的衣袍,笑里带刺:“楚二爷当初不是死活要嫁给本侯吗?老爷子走的时候,您那说辞可是一套一套的,怎么了?这老爷子骨头渣子还没化呢,二爷就变卦了?”

楚瑜挣不过秦峥,被他反剪了双手,只得抬脚去踹:“秦峥!爷不想跟你上床,你滚!”

秦峥冷笑一声,轻松制住挣扎的楚瑜,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捏住楚瑜的下巴:“二爷跟宁致远你来我往的一瞧就是老手,怎么着?在本侯这装起贞烈了?”

楚瑜脑子一阵阵发昏,有些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撞在床沿那一下,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动静。

秦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看见楚瑜跟宁伯爷厮混一处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剁了宁致远那狗东西。而如今瞧见楚瑜在身下宁死不从的模样,倒愈发烦躁起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难以蔽体,灯火昏黄,两人的身影被映在床幔上,瞧过去影子好似已经亲密无间地叠在一起。酒香已经酝酿到了最恰当的时机,有些难以言喻的绵长。

秦峥看着身下的楚瑜,方才一番拉扯,楚瑜束发的缎带已经不知丢落何处,长发遮住半边脸颊,苍白的脸上一双长眉紧皱,双眸阖着,睫毛不住颤抖。秦峥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鬼使神差地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

楚瑜脑子一阵阵的疼,低低呻吟起来,半晌又咬住下唇咽回了低吟。

秦峥感觉眼前已经瞧不清东西了,指尖一寸寸抚过身下人的每一寸,稍稍用力那原本白皙的皮肤就被划出道道红痕。

楚瑜打了个哆嗦,脑子愈发昏沉。

秦峥低头狠狠吻住楚瑜,唇舌交缠一如行军打仗,攻城略地,咄咄逼人。

楚瑜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被秦峥按在头顶,挣扎不得。不知过了多久,那压迫骤然一松,他猛地抽了口气,呛咳起来,脸色已经憋得绯红。

秦峥按住楚瑜肩头将人反压在身下,沿着脊线一寸寸揉捏下去,指尖探入臀缝里,惹得身下人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高于体温的灼热,又是格外的柔嫩,叫人不禁意乱情迷。

楚瑜攥紧了身下的床褥,呜咽两声,断断续续道:“混账东西……嗯,啊……别动我,你……唔!”

秦峥醉得厉害,听不进去半个字,仗着心底那一两分酸意一鼓作气直接抽身就上。

楚瑜脸色一白,咬牙将一声脱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半晌匀过来一口气,心底有恼恨、有羞耻、有不甘,身体却渐渐屈服在秦峥粗暴的撩拨下。

楚瑜想起他们第一次圆房,秦峥当时比现在醉得还要厉害,口中一遍遍念着孟寒衣的名字,把他恶心得够呛,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当时把房子险些拆了,砸得一片狼藉,到底还是滚在地上狠狠做了一回。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回倒是没有唤孟寒衣。

秦峥的动作并不温柔,楚瑜觉得自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每一次惊涛都想要将他拍得粉身碎骨。粘白的浊液沿着他的腿蜿蜒流下,夹着细细血色,一片狼藉。

也不知是折腾多久,楚瑜身子已经没了动静,眼皮子沉得睁都睁不开,脑子在昏昏沉沉间还反反复复转着一个念头。

为什么要生气呢?秦峥看到他与那宁伯爷往来亲密为什么要生气?是面子上挂不住,还是……他有那么一点点在乎自己的?

楚瑜眼睛发酸,扯紧被褥的手缓缓脱了力,滑落床外。无端想抽自己一巴掌,都被作践成这样了,做什么还念念不忘那一丁点旧情。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日楚瑜醒来的时候,秦峥还睡得正沉,许是摸不到身边人了,伸手捞了个枕头揽在怀里,兀自翻了个身。

楚瑜让人送了水和衣裳,默不吭声地将自己打理好,这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甚至还特意让人送了一碗避子汤眼也不眨就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秦峥才睁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起来,看见衣冠楚楚的楚瑜先是一怔,带想起昨晚的一切,脸色像开了染坊一样变幻莫测。

楚瑜放下手中喝光的药碗,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接过巾帕擦了唇角,这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朝秦峥走过去。

“你……”秦峥刚开口,就被楚瑜砸了一脸银票。

十万两银票纷纷扬扬落了一榻,隔着雪花似的银票,秦峥看见楚瑜眼底的讥讽。

“十万两,买的是侯爷的姿色。”楚瑜从袖中摸出两块小碎银子,扔到地上:“至于侯爷床上的表现,两钱,不能再多了。”

言罢,楚瑜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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