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帝后一开口,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打嘴皮子架还有什么意义,”她威慑住众人,冷脸走出帘后。
帝后也并不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捏着齐秋珏不放,自讨苦吃。见人都安静了,便就坡下驴,“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西龄树群枯败的缘由,以及如何重建西龄树群,你们这群人吵了这么半天,可有提到过半分?”
无人回答。
班主任照例强行点名:“白季国师?”
白季低着头,“昨夜地动,又有灵气冲天,或许是与龙脉本源之力外溢有关。至于西龄树为何会在灵气泉中枯损……”他顿了顿道,“或许是因为西龄树乃是大道所不容之邪物,与本源之力相抗吧。”
鹿见溪眉一挑,对师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十分佩服。
他本是无责任猜想,在帝后点名之下,给毫无头绪的众人提供一个思路。暗搓搓地夹带私货,将西龄树打为了邪物,给众人警醒。
在座之人皆沉默了。
他们只是贪,并不是蠢且瞎,皆能看到西龄树的弊端,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被白季这么一点,忽有种当头棒喝的错觉。
但这么无根据的猜想,是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的。
帝后淡淡哼了声:“若真相抗,皇城西苑西龄树也不会安然存活了十年之久,连接成林。”
“臣以为,白季国师所言并非无道理。”有人冒头进言,正是齐秋珏门下的大弟子云升,“皇室西苑正居于龙脉之上,为了规避风险,不再适合再种植西龄树。若要再建西龄树群,臣以为,还是移去大周山得好。”
大周山,正是齐秋珏的闭关之所。
是北境除却皇城之外,灵气最为丰富之地。
齐珩脸色变了又变,“国之重宝,如何能远移外地!”
“可养在皇城之内的重宝,现下已经成了废墟。殿下以为,西龄树放在齐秋珏国师、您的亲叔叔领地之中,还不如变成一堆废墟来得划算吗?”
“你这是诡辩!”
“是殿下提防太甚了罢。”
他两眼红脖子粗,当庭辩论起来。
“都给我住口!”
云升咄咄逼人,能言巧辩叫帝后气得不轻,猛一拍王座,质问道,“齐秋珏难道还想霸占西龄树群?”
云升不卑不亢,“回帝后,国师只是想要为您分忧罢了。省得重蹈覆辙,再出今日之灾乱,过了整整一日,仍寻不到具体缘由。”
这话简直是在指着帝后的鼻梁骂,她脸面尽失,也不必顾忌表面的体面了,咬着后牙:“可笑,齐秋珏他哪来那么大的底气,敢让你如此与我叫板?”
云升施施然一笑。
背后轰然一声,雷光乍现。
浓厚的积云不知何时遮掩住了阳光,室内的光线也因此变得尤为的黯淡。
那一闪电骤然亮起之时,天外猛然亮如白昼。
云升恰好逆着光站在门口,
雷光映衬之下,他那怡然的笑容带着两分道不出的玩味。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了,惊讶奔走起来,跑到廊下仰头看。
“劫云,是帝君劫云!”
“渡劫了,有人要渡劫了!”
“难道是齐大国师?我们皇城终于要出第二位帝君了吗?”
劫雷滚滚,声音沉闷,直击心灵,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慌震颤。
突变起,
有人欢喜有人忧,万生万相,杂糅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帝后的面容在雷光之中若隐若现,苍白如纸。
鹿见溪略略向后靠了靠,手指抚摸着温竹小狐狸的耳朵,传音问:“若他渡劫成功了,能打得过吗?”
温竹哼了一声,以表不屑。
鹿见溪便笑了,夸赞道,“小山竹真厉害。”
……
帝君境的统治力与号召力是绝对的,尤其齐秋珏有皇室血脉,若是能在乱世之中成功晋级,可谓是众望所归的“救世主。”
盘旋在皇城之上的雷云成为苦难之人的救赎,
城民们跪地伏拜,口中喃喃地祈愿。
劫雷轰然坠落,
于万众瞩目之下,重击在琅琊台,齐秋珏的身上。
耀眼的雷光闪烁,引发众人惊呼。
像极了一场盛大的表演,以一种最瞩目的方式,迎来最巅峰的权利的变更。
帝后看见齐秋珏在雷光之中的面色平稳,一幅从容不迫,晋级有望的模样,便知大势已去。
皇族已失了西龄树群,绝不能再失去一位尊神,沉着嗓子:“着人看守好宫门,给齐国师护法,迎接……未来帝君!”
……
帝君劫雷共有九九八十一道。
前七十道有惊无险,齐秋珏既有兄长渡劫的经验探路,又有皇室无数资源供给后援,一路扛下来几乎没有多大的损耗。
直等到第七十一道雷降下来之后,突然出了岔子。
外人谁都瞧不出来,他的心口倏然冒出了一根木刺。
尖芽一般,只指甲盖一般的大小,却叫他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劫雷粹体,本该可以涤荡一切污浊,可那西龄浊气竟然不惧劫雷!
反而潜藏至深,只等到最后关键的时刻突然冒了头。
齐秋珏几乎没有多想,一声暴喝,眸底渐次染上血红:“速叫鹿见溪过来!”
此刻服用清宁液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救他性命的只有她。
……
云升与鹿见溪离得颇近,
闻言第一时间反应,抓住了鹿见溪的胳膊,欲将人送去琅琊台。
白季却伸手按住了鹿见溪另一只肩膀,回眸看向帝后和齐珩。
沉着脸,不觉惊恐只觉寒心:“帝后,那是帝君境渡劫的雷云。我这弟子若是去,必死无疑!”
帝后高居在主座之上冷眼旁观:“我已一败涂地,自顾不暇,如何保得住她?”
白季蹙了下没,又很快地放开了。
他多说这一句,原不是为了“救”鹿见溪,而是为了“救”帝后和齐珩。
但凡他们有一点回护麾下之人的意思,他日后也好为他们求情。
可惜,虚伪的仁慈宽和,随着从指尖漏出去的权利一起崩塌了。
她装都不想再装,露出了凉薄的本性。
……
白季松开了手。
云升不敢耽误,立时提着鹿见溪的胳膊便往琅琊台御空而去。
见她没有丝毫挣扎惊慌的意思,反倒眉眼淡漠,不由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想。
声音沉重,在空中扩散而开:“鹿姑娘,一人之性命,与天下苍生之性命,孰轻,孰重?天道赐予你净化西龄浊气之能,便是在此刻发挥作用的。”
“好家伙。”
鹿见溪笑了笑,“可真把自己当盘菜。”
云升因她非同寻常的反应而窒了一下,好不容易维持住正剧的强调,肃然道:“……若帝君得以成就大业,你必然是名垂千古的功臣,姑娘何必贪生怕死,不放手一搏?”
“帝君不帝君的,叫早了吧。”
鹿见溪懒得同人打口水仗,干脆抬起一掌,震开云升。
云升始料未及,直被打得跌下云头。
人群骚动起来,似乎没人料到当此关头,竟然会有人拒绝投靠未来的帝君。哪怕这会要了她一条性命,也好过皇族秋后算账,祸及亲朋。
给齐秋珏护法的七十二将士噌噌刀剑出鞘,直指鹿见溪。
鹿见溪站在雷团之外,凭虚御空,淡淡看向不远处琅琊台上的齐秋珏。
“没有人可以走捷径登上帝君的至高之位。哪怕你体内只存余了一丁点儿西龄浊气,劫雷驱散不了它,反会助长它滋生,让它变得无可抑制。我已经瞧见了它在你的心口萌发,齐大国师会像是那些被皇族圈养的树人一般,用血肉心脏养成活枝,最终被栽种在皇族西苑之内,周而复始。”
除了护法的将士没有挪动,
远远赶来围观齐秋珏渡劫的世族之人纷纷将眸光转移到他的心口。
齐秋珏不愧是最靠近帝君之位的人,心性坚定,竟然没有被动摇分毫。
森然地看着她,嘴皮子动了动:“妖言惑众!”
轰然一道劫雷再降,
粗壮的的雷电撞击在琅琊台的玉面之上,炸开一般,张牙舞爪地朝外延伸着无数细小的触须。范围之广,几乎都要触碰到鹿见溪的面颊,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飘飘地隔档,拨开了。
因为那动作太过轻微,而未有人能察觉。
……
这一道雷光湮灭之后。
齐秋珏远不如方才的体面,浑身浴血不说,双目赤红,一株三寸长的西龄木枝从他的胸口破体而出。
“嘶……”
在场之人皆是见过树人的,瞥见此情此景,纷纷倒吸凉气:活枝自心脏生长而出,这分明就是树人“成熟”的征兆!
靠西龄果登帝竟然是一条死路。
无数世家之人吓得脸色发白,而他们已经服用西龄果数年之久!
……
鹿见溪垂眸:“现下信了?”
齐秋珏不肯接受功败垂成的结果,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鹿见溪,陪着那张血淋淋的面容,无端瘆人:“可你能替我净化。”
“没错,我能。”
齐秋珏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只要你肯出手帮我,我必护你性命,许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齐大国师当我是傻的吧。”鹿见溪朝后退去,“若我还存活一天,便意味着往后还会有无数人依靠西龄树与破境丹突破成帝君境。届时已经成了帝君的你,岂会容人挑战你巅峰的位置?自然是杀了我,永绝后患为好。”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了。
八方响起无数破空之声,便是各方势力要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抢夺护下鹿见溪,不让她落入齐秋珏的掌控之中。
人家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了:只有她能做到帮助帝君渡劫做最后的净化,否则,但凡体内还剩一点儿西龄浊气,便是绝路一条。
而有了她,就能创造出无数帝君来!
世家之人疯狂了,
七十二护卫利剑出鞘,动手拦人,也挡不住八方合围。
局势混乱,
鹿见溪处在最中心,反倒成为了最清闲的那个人,冷眼旁观着世家贵族们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疯狂模样。
总要有人做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付出沉重的代价,让这些罔顾他人苦痛的贵族们也疼一疼。看到贪念的后果,西龄之乱才会最终慢慢平息。
……
雷光散乱,一道比一道粗沉。
齐秋珏苦苦支撑,一遍遍折断胸口的枝桠,换来的却是木枝更迅速的生长。像是一柄长剑,将他贯穿。
连眼白最终化为血红的那一刻,他恨毒的眸光落在了鹿见溪的身上。
琅琊台本是上一位帝君特制的法器,一可冲减劫雷的威能,二可控制劫雷避免波及无辜。
在第七十九道天雷坠下之前,齐秋珏蓦然自琅琊台上消失了。
几乎是同时,围在鹿见溪身边不远的世家贵族都感觉到了一股自头顶到脚趾、灌溉倾泻下来的寒意。
鹿见溪仰头,看到了几乎不成人形,浑身长满木刺的齐秋珏。
他的皮肤正寸寸皲裂,仿佛正在被什么从内而外蚕食一般,就要崩毁殆尽。
尊神级的修者或许不会畏惧穷途末路的齐秋珏,却惊惧于头顶垂垂欲落的劫雷。
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无人敢挡。
齐秋珏眸底尽是被戾气侵染之后,疯狂的恨意:“既然你不肯救我,便陪着我一起死吧!”
鹿见溪面容平静道:“你的大弟子方才问我,一人之性命,与天下苍生之性命,孰轻,孰重?”
骤降的雷光吞没了齐秋珏的身体。
鹿见溪怀中,突然显现的雪衣少年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了那团无坚不摧、躁动的劫雷,像握住了一团棉花。
轻轻一捏,便溃散了。
齐秋珏灰飞烟灭,只留下一株莹碧、生机盎然的活枝,跌下云端。
冬日里的寒风萧条寂寥,吹干了琅琊台上新鲜的血痕。
“自然是苍生重要。”
……
苍茫的皇城之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之人都看见了那貌美的少年轻松接下帝君级劫雷的举动,瞪大了双眸,定在原处。
鹿见溪像是没看到他们惊恐的眸光定格在温竹的脸上。
一场意外的戏曲唱完,总得有人出来点题。这样登高一呼的招摇事,她可不想要在做第二次,最好一步到位。
“齐大国师的下场诸位也瞧见了,我奉劝诸位还是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省得得不偿失。”
人之贪欲,宜疏不宜堵。
让他们知道所贪之物最终是不可得的,要好过手段强硬的镇压,这世上总有一些不怕死的狂徒,将利益看得高于生命,是怎么也打杀不完的。
一位鹤发童颜的华服长者上前,瞧着是个辈分身份极高的,眼睛盯着温竹,却是恭敬地同两人拱了拱手,措辞谨慎道:“不知小友方才所言,可以帮忙净化一时,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我等……”
鹿见溪挑眉,“若是无意误服毒药,该救当得救;可是有人却是有意多次自行服用毒药,到头来还要怪人不肯救命?命是自个的,自个珍惜着,比指望着别人来救要强。”
华服长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底下之人开始隐约的躁动,似是跃跃欲试,想要说服鹿见溪“恩济天下”。
“可是我们从前也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
“对啊,我们也是受害者。”
温竹忽然侧目,拉住鹿见溪的手。
轻声:“姐姐恼了吗?”
分明是再低微不过的声音与动静,在场之人却都听见了,纷乱一静。
鹿见溪冷着脸,道:“是有点烦了。”
她本不是多耐心的人,也懒得去操心别人的事,若不是这群权贵要搞得位面崩塌,害得她无处养老,也不会出来多此一举。
温竹揉了揉她的手,柔柔道:“别气。”
方圆十里的空间一瞬被禁锢住了。
围拢在鹿见溪的近处的空间,像是被打碎的镜子,突然切割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每一个碎片里,都装着一个惊恐失措的世家之人。
那不规则的牢笼是由空间裂缝围起来的,触之即死。
温竹微微低头,亲昵地在她鬓边蹭了蹭,讨好着,“我教训他们替姐姐出气。”
有人当场瘫坐,吓傻了。
鹿见溪:“……”
虽然知道温竹这是帮她做震慑,加重话语权,给一蜜枣再加一棍棒。
可她险些没绷住。
这啥?!
还能这么玩?
睫毛颤了颤,面上还崩出见过世面的模样,冷冷道:“那便请诸位大人在里头反思两日,分清楚利弊,再自行决断罢。”
温竹靠在她的肩上忍笑忍得直抖。
……
两位神仙人物无视碎裂的空间,翩然离去。
留下一堆说出去名号震天的人物,呆若木鸡地蜷缩在碎片空间之内,冷汗如雨下,不敢挪动分毫。
帝君境,
那位少年确然是帝君境无误了。
众人领悟到这个现实,早前仅存的一点,从鹿见溪身上下手的念头也被生生掐灭了。
谁也看得出来,那少年的眸光始终落在鹿见溪的身上。堂堂帝君,同她说话时软和地不像话,必然是一对道侣。
世上谁人敢动帝君心爱的道侣?
皇族的西龄树群被毁,也许就是征兆,齐秋珏的身死更是给世人敲响了警钟。
看来自此往后,世上无人再敢服用西龄果了……
……
一月之后,
白季辞别帝后,同鹿见溪温竹一伙回到了闲意山。
缓解已存西龄浊气的清宁水一概会由丹城提炼,他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了。
回家时正是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日子。
玉泉谷的药田灵气充沛,连解铃树似乎也拔高了许多。
鹿见溪好奇地拿手丈量,左右探看。
温竹看她琢磨那树琢磨好一会儿,想起当年为了这株树,鹿见溪还要赶他走的事儿,不由有些吃味地蹭上去。
“姐姐在看什么?”
鹿见溪没察觉他的异样,拨弄了一番解铃树寥寥无几的树叶,“你看,它终于多长了几片叶子,也高了三分之一。”全因它本来就矮小,同西龄树一对比就像个小豆丁,那点变化就不容易给人瞧出来。
“解铃树本就是受世人信仰之力生长的。从前世人只信奉西龄树做修炼捷径,它自然不太生长。等世人解除对西龄树的依赖,解铃树便可长成,彻底修复西龄浊气对位面所造成的损伤,净化龙脉本源。”
鹿见溪恍然,天道原来是如此给人以自救之法的。
说到底,都是**的一念之差。
温竹拉过鹿见溪抚摸着叶片的手,捧到自己脸上,温顺凝着她道,
“此次拯救位面,我也出了力,姐姐怎么都不奖励我?”
鹿见溪失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
鹿见溪蓦然踮脚,偏头吻了一下他的唇。
“我不擅长说肉麻的话,所以,咳咳咳,就说这一次。”
“温竹,”短短几个字,让她瞬间脸颊通红,“我爱你。”
温竹眼眶泛红,怔住片刻之后,热情回吻着她,呢喃道,“我更爱你!”
“我擅长这个,我以后天天给姐姐说~~
鹿见溪好笑地躲着他,木木道,“……少来。”,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