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接着向生母刘贵妃请安,罢了直接坐下,压根不搭理郑国公夫人和魏檀玉。
刘贵妃笑着从中化解尴尬:“皇儿,你前不久不是还跟母妃提起玉儿吗?怎么玉儿来了你倒成了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韩王嘴角笑容讥诮,反驳的话到了舌尖又吞了回去,他站起来道:“父皇昨日给三哥、四哥和儿臣都布置了功课,儿臣一会还要去向父皇陈述课业,就不打扰母妃和郑国公夫人了。”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魏檀玉看得出来,只要自己在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多呆。她急忙站起身道:“韩王殿下等一等。”
韩王转过身,厌恶地看着她。
魏檀玉笑道:“殿下能否容臣女送殿下一程?”
郑国公夫人皱眉望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布满了疑惑的神情。
“魏小姐国公府嫡女,不会不知道男女有别吧?你一个闺中女子跟着本王,叫宫里的人看见了,传出来的闲话可不好听。”
“皇儿!”刘贵妃道,“玉儿又不是旁人,国公夫人是本宫的族姐,玉儿和你没有婚约也如同兄妹,谁敢说你们的闲话?”
魏檀玉不恼,仍是笑道:“臣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殿下说,就送殿下出昭阳殿,不会耽误殿下很长时间的。”
韩王冷哼了一声,扭头先走了出去。
魏檀玉随后跟上。
前世和韩王见面的次数,用指头都数得清,他们彼此不亲近熟悉,也算不上青梅竹马。
在魏檀玉的印象里,韩王是个极其傲慢的人,不仅在性情上随了刘贵妃的心高气傲,在长相上也随了她的美貌,是长安城里出名的美男子,但却没有拔得头筹。排第一的,是自己的兄长魏永安。兄长之后据说是太子,魏檀玉虽然在去年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可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个轮廓。
大越国男子之美的排行与女子有些不同,女子的美貌是获得多数民众的认同,而男子美貌的排行不仅依据容貌,多少参照了些出身地位。太子是皇后嫡出的长子,是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尊贵的男人。真正见过太子的人没有几个,但是长安城中却流传着他俊美无俦的说法。
韩王容貌的美带了些女人的阴柔。此刻,他站在一丛紫薇花下,竟与那花“平分秋色”。
魏檀玉见四下无人,走到他跟前说道:“殿下似乎非常讨厌臣女。”前世他见了自己只是态度冷淡,但今日他对她的态度不只是冷淡,是厌恶至极。
“哼——”韩王白了她一眼:“三哥的太子妃之位空着,四哥的秦王妃之位也空着,你何必盯着本王的王妃之位?”
魏檀玉本就没有期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第一反应是笑了。“殿下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秦王,何以见得臣女稀罕您的王妃之位?”
“你——”
“殿下说的对,与其盯着您这不起眼的韩王妃之位,臣女还不如去盯着太子妃和秦王妃的位置!”
“你果真还是一样的不知廉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本王将来要是娶了你,你这狐狸精荡\妇迟早给本王戴上绿头巾。”韩王一脸的鄙夷。
前一世,他四哥秦王褚厉最后继承了皇位,自己和她爹都被关在狱中,她把自己这个未婚夫全然抛在了脑后。登基大典第二天,她就明目张胆、迫不及待地爬上褚厉的龙床,凭着以色侍君的手段把她爹救了出来。他在流放途中还受到那些犯人私底下的嘲笑,说他未过门的王妃美色撩人,手段高明,侍寝当晚就获封贵妃,和新帝在飞霜殿里纵情纵欲三日,解救了郑国公府上百条性命。
韩王想,褚厉一直未娶王妃,她背地里指不定早就和褚厉勾搭成奸了。
魏檀玉被他这些不堪入耳的词给羞辱到了,怒道:“清者自清,臣女什么都没有做,殿下就将这些污言秽语往臣女头上扣。那殿下自己和孙家二小姐呢?殿下这类污言秽语,该说给自己和孙二小姐好好听听!”
去年皇后寿宴那日,大家都在吃席,他和孙太傅庶女孙碧滢两个胆大包天,竟偷偷躲在御花园湖堤后面的花丛里颠鸾倒凤。七公主褚楚非要拉着魏檀玉一起去找白日遗落的金钗,找到那附近,亲眼撞见了不该看的一幕,韩王和孙碧滢两人当时正热火朝天,压根没发现她们。
“你!给本王走着瞧!”韩王青着脸,甩了衣袖,扬长而去。
魏檀玉今日本是想出来和韩王好好谈谈不联姻的事情,不打算将话说得如此决绝,奈何他先出言不逊,那她也没必要给他脸。今日既然已和他撕破脸,凭他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想必是打死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方才反驳韩王时说的话属实冲动大胆了些,不过声音压得低。魏檀玉再次向四下查看,这一眼望去可不得了,紫薇花丛后面被风吹出来鹅黄色襦裙的一角。
魏檀玉的心开始咚咚跳动起来,她放轻了脚步,慢慢朝襦裙的方向移动。
“魏姐姐!”紫薇花丛后面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魏檀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
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笑容灿烂,头上的金凤步摇来回晃动,一双剪水双眸里映照出魏檀玉如释重负的脸。
“七公主怎么在昭阳殿?”
“我来找六姐姐,方才不小心听见了魏姐姐和五皇兄的对话。”褚楚说话时有个习惯,喜欢歪一下脑袋。她这一歪,步摇晃动得更加厉害,金色的钗光映在白皙的脸颊上,更显得玉雪可爱。“魏姐姐放心,我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褚楚是皇后的女儿,大越的嫡长公主,前世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喜欢上了魏檀玉的兄长魏永安,后来魏永安跟随秦王出征战死沙场,棺椁送回郑国公府,她听闻后不顾皇后的反对跑来国公府吊唁,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晕厥,被秦王抱走。
前世在见到前来吊唁的褚楚之前,魏檀玉自己已经哭晕了,醒来后继续哭,又哭晕了,到最后出殡也没机会去送。是以在兄长的葬礼上,魏檀玉没和褚楚碰面,也没和褚厉碰面。
“能把五皇兄气得说不出话的,魏姐姐可是头一人,魏姐姐的口齿是真的厉害。”褚楚眯着眼睛,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七公主可别取笑我了。”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刚刚都快被五皇兄那些侮辱的话气死了。”褚楚走近两步,附在魏檀玉耳边道:“其实,去年母后生辰那日,我是故意喊魏姐姐一起去找金钗的。我早听传言说魏姐姐将来要做我的五嫂,那日我见五皇兄和那孙小姐老眉来眼去的,后来又鬼鬼祟祟的,就派人盯着他们,所以就……所以我不希望魏姐姐嫁给五皇兄。欺骗了魏姐姐一年,对不起。”
“七公主让我看清了韩王的为人,是我应该感谢七公主才对。”
“魏姐姐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当然不生气。”
“太好了。哦对了,我有个事情要找魏姐姐帮忙,魏姐姐现在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
“恐怕不行……”魏檀玉指了指不远处的殿内,“今日我同母亲一起进的宫,打扰贵妃许久了,马上我和母亲就该出宫了。”
褚楚抓住她的手臂撒起娇,“就一会,就一会嘛!我保证在郑国公夫人出宫之前把你送回来!”
“真的不行啊公主!”
“快走啦!”褚楚连拉带拽,硬生生地把魏檀玉拖出了昭阳殿的宫苑。
她明明比自己还小一岁,怎么力气比自己还大?魏檀玉着实想不通,唯一能扯上的解释就是,她是那个“力能扛鼎”的男人的妹妹。
褚楚把她带到了御花园一座湖心亭。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残棋。一眼望去,已成了死局。
褚楚指着那棋说:“父皇给我和六姐姐出的难题,他要我们找到破解这棋局的方法,我解不了。我想着魏姐姐冰雪聪明,一定能解。”
魏檀玉看了眼,并没有找到破解的办法,脑子里却同时想起了前世褚厉曾提过他的父皇爱钻研棋局,所以,他为了迎合他父皇的爱好也下了不少功夫钻研各种刁钻的棋局。
“七公主为何不找秦——为何不找你的皇兄们帮忙解?我解不了,但我想他们一定有办法解的。”
褚楚眼珠子快速眨了几下。“父皇让我和六姐姐今天就交解题之法了,三皇兄平时都在东宫,四皇兄也在自己的秦王府里,我哪里见得着他们的面?虽说解不出来没有责罚,但若是解出来父皇会给我奖赏,我想要父皇的奖赏,求求魏姐姐了。”
魏檀玉目光重新回到那棋盘上。自己不爱下棋,前世那男人要自己陪他下棋,她在这方面从来没给过他面子,偶尔目睹过一两回他自己和自己下那些刁钻的棋局。
魏檀玉的大脑快速转动着,恍惚间感到这棋局眼熟,破解的走法竟好像自动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她伸手拈了几枚棋子,点在几处,死局便活了。
褚楚兴奋地拍掌:“魏姐姐好厉害啊,竟将这么难破的棋局都解开了,我三皇兄都解不开!”
魏檀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错愕地看着褚楚:“七公主方才不是说见不着你皇兄们的面嘛?”
“额……”褚楚正要掩饰,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楚楚,莞儿,你们可找到破解的方法了?”
“父皇!”
魏檀玉眉心一跳。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她来不及思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褚楚见了皇帝也没行礼,走过去像普通人家的女儿挽着父亲一样挽住皇帝的胳膊,笑呵呵道:“父皇,楚楚没解开,但是楚楚找人帮忙解开了!”
皇帝本以为站在褚楚身边的是六公主褚莞,但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檀玉,听见女儿在旁边抢着介绍:“这位是魏姐姐,郑国公府的。”
“臣女魏氏檀玉,参加陛下。”魏檀玉再次行了个大礼。
“檀玉……郑国公的女儿,朕从前好像见过,你起身,抬头说话。”
魏檀玉站起来,缓缓抬头。
皇帝身后还站了一个男人,他正在打量她,与她目光相汇。
紫色的常服,皂纱折上巾,腰间围着犀金玉带,悬着双佩。
看来是太子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