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们在干什么?”纪蓉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几个做坏事的男生下意识抖了抖,手还堪堪放在郝日天那幅画上的菠萝头更是触电般收回了手。
“老师……”他想解释,却又觉得这时候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呐呐的动了动嘴,被老师逮了个正着解释还有什么用?
眼神转到郝日天身上,他眼神有一瞬间的狰狞,却又很快垂下了头。
郝日天面上依然保持着阮泽惯有的面无表情,心里却对他们的做法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他们能忍到今天已经算很不错了,他给的那条活路果然没人走。
纪蓉早已没了平时的宽容,气得脸色铁青,眼中更是满满的失望,阮泽说他觉得他那幅画还可以做点小改,她听了他的形容觉得很适合,就忍不住和阮泽一起返回来,准备亲眼看他调整,却不料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如果她没返回来,阮泽这幅画岂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张废纸?!
这要这样一想她就完全没法原谅眼前这几个学生。
带这个美术班之前,她其实是在美院当老师的,有一次她老师手里有一个很好的进修机会,只要上交一幅作品到时候审核通过就能去,她跟同期几个关系不错的同门公平竞争,最后拿下了那个机会。
可谁料到最后她那幅作品交上去被打开的时候已经糊成一坨,想都不用想那个进修机会跟她无关了,可她作品交上去的时候明明是完好无缺的,又怎么可能出那样可笑的意外?!
校方对那件事也很看重,毕竟如果以后总是发生这样的事,丢的是校方的脸,为了杜绝这种行为,那件事用了不到一个礼拜就调查清楚了。
纪蓉那幅画的确是被恶意篡改的,动手的就是跟她竞争的另一位老师,两人平时关系还挺好的,结果出来后纪蓉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提不起精神。
后来她就暂时辞职来美术班这里当老师了,说是她逃避也好,懦弱也罢,但她那段时间真的很压抑,她老师见状也就让她先放下工作先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没想到这才没过太久,就又一次让她碰到这样的事,并且这次还是她亲眼目睹到整个过程,这些学生的做法跟她那个同门又有何不同?!
铁青着脸,纪蓉向办公室走进去,见她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都下意识让开了位置,纪蓉走过去后将郝日天那幅画亲自收了起来,并对垂着头的几个男生道,“平时你们调皮捣蛋老师可以理解,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调皮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但你们做出这种事,老师却没法昧着良心觉得你们还只是调皮了,明天开始你们不要再来了,我教不起你们这样的学生。”
这就是要将他们从学习班开除的意思了。
“老师?!!”一听她这么说,几个男生都慌了。
如果不是喜欢画画,他们也不会专门来这里上补习班了,而且纪蓉的能力他们都亲自体会过了,跟着纪蓉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同时,如果运气够好就能得到很好的发展,就像阮泽这次。
可如果被她赶走,以后再想有这样的好机会就不可能了。
“老师我们错了,我们向阮泽道歉行不行?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之前在教室时就有些犹豫的男生说完立马转向阮泽,“阮泽,对不起,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有他开了这个头,其他几个人也不再扛着,全都一一妥协的道歉。
郝日天看着他们不发一语,现在知道道歉了,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他没压着他们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之前的行为是他们自己私心的驱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道歉来解决,那岂不是‘天下大公’?!
真是好笑!
“够了,你们向阮泽道歉是应该的,但没有权利逼他原谅你们,他也只是受害者。”纪蓉看不下去了,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办公室的钥匙也交出来,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从她的回答中几个男生都看出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到最后几个人上交了钥匙,狼狈的离开了这里。
锁好办公室的门,纪蓉看向郝日天叹了口气,“阮泽,这次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错,你的能力老师看在眼里,这幅画老师会带回去保管好,过几天一起交给绘画长廊那边,中间绝不会再出岔子。”
“谢谢老师。”
纪蓉心情也有些受到了影响,为什么有的人就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取胜,非要走这些歪门邪道呢,她以前想不通,现在依然想不通。
“走吧,我们去画室,你不是说要小改一下这幅画吗,之前你的想法很好,老师等你改完再带回去。”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她管不了别人,但也没必要为别人的行为负责,只要端正自己的心态就好了。
对纪蓉的处理,郝日天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他最初就只是想给这几个熊崽子一些教训,但又不想逼得太狠,毕竟他们恶作剧归恶作剧,却也没做更过分的事,如果是黄岩那样的,就不会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好。”他应了声,跟纪蓉一起去了画室,用了很短的时间将之前故意留下来的一些问题补好,当初留下这点问题就是为了在那几个熊崽子打算动手的时候当借口带着纪蓉一起回来抓现行的,现在目的也达到了。
自然不能留下缺憾。
……
从美术班回来刚进入小区不久,迎面突然走来一个很有熟悉感的人,郝日天下意识眯了眯眼。
油的好像好几天没洗过的头,邋遢的形象,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酸臭味,神色阴郁,看上去就让人想退避三舍,这熟悉的人设……
黄岩?!
别说阮泽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捂住口鼻了,他现在就想捂了,阮泽的洁癖带给他的影响前所未有的大,爱干净到令人发指只是其一,总是时不时带出一些生理反应才是最让他困扰的。
现在看到黄岩,他觉得自己胃部都要习惯性的痉挛了。
黄岩本来一直阴着脸埋头走,在感觉好像有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特别敏感的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跟郝日天来了个四目相对。
一个邋里邋遢,一个干净整洁,一起气质阴郁,一个气质清新,这样的两个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在黄岩看过来的时候,郝日天并没有收回视线,脸上有些抽搐的表情也被黄岩尽收眼底,当下就让他沉了脸。
不过他并未发作,就这么跟郝日天擦肩而过,整个人又是那副埋着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但郝日天却看出在经过自己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
郝日天一点都没有委屈自己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直接捂住了口鼻,干净清爽的皂角味进入口鼻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真的没有一点夸大的意思。
他没办法理解,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人,还是结了婚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的?!
在他还在困惑不已的时候,黄岩已经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仅仅这么一次意外的擦肩而过,谁能想到黄岩就因为阮泽的一个小举动就私底下做出那样的打击报复?!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收回视线,想着黄岩被老婆骂出来后做出的事,郝日天突然兴味的勾了勾唇。
他跟小区里的人随意打听了一下就知道黄岩夫妻俩住在哪栋楼了,毕竟这对软夫硬妻总是时不时闹出点动静出来,在小区都快要出名了。
打听好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找来纸笔,纸是8k的大纸张,字迹也写的很大,仅仅只有短短两行内容,写完后,郝日天欣赏了一下自己漂亮的字迹,觉得用来写这些内容都是玷污了他的字。
觉得没问题后,他去了黄岩夫妻俩住的楼层,将那张纸夹在门把手上,然后狠狠按了好几下门铃,又速度的闪回楼梯间躲好,看着门被打开,一个有点胖的女人走出来发现没人咒骂了几声,然后看到了门把手上的那张纸。
她以为又是发传单的,脸色拉的老长,又是几声咒骂就准备把传单当垃圾一样扔掉,但在拿起来后一下子就被上面的内容抓住了注意力,确定上面写的内容后,她脸色变得跟调色盘一样,一把将纸攥成一团,气势汹汹的换了鞋,又拿了钱包和手机后就浑身冒着杀气关了门,在电梯前面等了起来。
等看着女人的身影进入电梯后,郝日天这才送楼梯间走出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要这么‘偷鸡摸狗’的行事了?
不过这的确是他想出对付黄岩最有效的办法。
像黄岩那样的人,你不能指望用什么高大上的办法对付他,因为他本来就生活在社会底层,高大上跟他就不搭边。
结婚前黄岩最怕的是父母,结婚后最怕的却是媳妇,媳妇在他眼里就是大魔王一样的存在,尽管这样,他却连离婚的念头都没有过,因为离了他就娶不到老婆,要打光棍了,父母一直给他灌输的这个念头压在他心底,让他受到了太大的影响。
刚才郝日天那张纸条上也没写太多东西,就写了个事实——黄岩去找小姐了,又将大致位置写了上去,剩下的就看黄岩老婆的战斗力了。
黄岩本性就是怂的,唯一一次找小姐就是这次,从媳妇身上找不到一点身为男人的尊严,又被狠狠骂了一顿,黄岩一气之下摔门而出,也没有目的的乱游荡,就游荡到了红灯区。
他看到那些进入红灯区的男人也跟他没什么区别,但只要出得起钱,就会被比他媳妇好看不知道多少倍,身材也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温声软语的伺候,黄岩冲动之下就用身上仅存的现金去嫖了一次。
嫖的时候爽,嫖完了就又怂了,战战兢兢的生怕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等到自己安全之后就开始报复阮泽了。
而现在郝日天就是将黄岩会找小姐的事捅给了他媳妇,想想他被媳妇在红灯区逮个正着的场面,那一定很好看。
有了这件事,郝日天倒要看看黄岩还有没有精力去摸索阮泽过去的经历,如果他还能有精力和那个毅力,那他就大写的服气。
相比较自己去对付那样一个因为生活压迫而变得心理阴暗的人,郝日天更倾向于让他最害怕的人去收拾他,那样的效果才是最佳的。
让他自己去杠,那也太拉低他的档次了!
收拾了美术班的熊崽子,又顺带给黄岩挖了坑,郝日天心情颇为愉悦的哼着歌回去了。
……
睡到半夜的时候,郝日天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吵闹声,吵得人头疼,他摸过来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凌晨两点了,在闹什么?!
声音越闹越大,很快就响起小区其他住户的埋怨咒骂声,郝日天烦躁的坐起身,穿上拖鞋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探头往下面看。
跟他一样做法的人不在少数,本该万分寂静的时间点,这个小区亮起来的灯却越来越多,全都是被楼下的吵闹声吵起来的,小区就是普通的居民区,不怎么高档,所以管理就松散多了,闹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处理。
阮泽租的房子是在五楼,所以探头出去看的话还能看个大概,等看出是什么情况后,郝日天有点黑线,他算不算挖了个坑把自己也坑了一把?!
楼下可不就是黄岩夫妻俩么,抓个奸怎么还抓这么晚了?
黄岩一个大老爷们被媳妇掐着后脖颈不停的喷,女人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听的人不忍不住皱眉。
“你个窝囊废,我能嫁给你你不知道沾了多大的便宜,就你这个怂样,除了我谁还能看得上你?”随着骂声,女人一巴掌又朝黄岩的脸上扇了过去,被黄岩及时的躲了过去。
但这一躲就躲出问题来了,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子就带上了尖利的味道,“你还敢躲?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不说,还要照顾你这个废物,家里家外都是我在操持,你是怎么报答我的?竟然出去找小姐?你是不是要死啊你?!”
骂声夹杂着巴掌拍在身上的啪啪声让人烦不胜烦,楼下已经有人下去拉架了,同样还有人打电话找物业来处理,再这样闹下去还让不让人休息了,明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忙着呢!
黄岩被抓住的时间巧妙的有点可怕,他刚脱了裤子要提枪入阵,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家里的母老虎找到,当即一巴掌就甩到脸上,那力道大到直接将他打趴在小姐身上,后来就不用提了,一路打一路骂,都到现在了还不消停。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自己被媳妇打骂的一面,黄岩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越发摇摇欲坠,一个出神,被媳妇一脚踹坐到了地上,右手恰好撑在花坛边一块比较大的石块上,黄岩眼神变了变,攥紧那块石头,在媳妇又要再次扑过来的时候一跃而起,石头冲着女人的脑门就砸了上去。
“我让你骂,我让你打,你个臭女人,看老子不打死你!”黄岩疯了一样的砸过去,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让他砸到了好几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女人瞬间就满脸血的躺倒在地,不知死活。
刚才还劝架的几人唰的一下退出老远,生怕担上事儿,谁也不想遭这个无妄之灾!
手里还攥着染血的‘凶器’,黄岩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心里升腾而起的不是恐慌,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感觉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山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几下砸下去就倒了,没什么好怕的啊,他以前为什么要怕这个臭婆娘?!
“杀人了!!!”久不见女人起身,看着动都不动了,有人当下就尖叫出声,真要出人命可就不是小事了。
杀人了?杀谁了?谁死了?
心情激荡不已的黄岩还有点茫然。
而小区的物业在接到电话后也终于赶过来了,看到这个情况二话不说就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们比谁都不愿意看到小区里真的闹出人命。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救护车来将满脸血的女人拉走了,黄岩迷迷糊糊的跟了上去,没人跟着不行,小区其他人根本不愿意沾手这种糟心事,只能物业人员上,物业人员也是苦逼。
等闹腾的源头被带走,小区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那对夫妻经常吵吵闹闹,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哦?”
“出去找小姐的男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是个男人被老婆那样打骂也要忍受不了,不过将老婆打得满脸血生死不知就过了啊!”
“没想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发起疯来那么可怕!”
“……”
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凌晨响起低一声高一声的议论声,就这件事感叹了一会儿也就扔过头了,毕竟跟自己无关,觉还是要睡的。
目睹了一切的郝日天,“嘶——!!!”
这后续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想到过啊,连锁反应?!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黄岩两点都占全了,极大的落差之下突然做出这种反击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摸了摸下巴,他关上窗户,重新躺回床上,具体什么情况再看看吧,现在他也继续睡吧,吵得他脑仁发疼。
……
到第二天郝日天起床去美术班的时候,黄岩夫妻都还没人回来,也是,女人被黄岩砸的满脸血,能这么快回来才不可思议。
他按部就班的去了美术班,班上的同学发现今天少了五个人,还是平时最闹腾的那五个都有点意外,等纪蓉到了之后,所有人瞬间保持了安静。
“胡亮他们五人因为私人原因从退出美术班了,以后我们班上就暂时只有你们二十三位同学了,大家继续好好学习,不要受影响。”生气归生气,纪蓉还算给那五个学生留了点颜面。
她没将他们做出的事在班上公开说明,当然这也是取得过阮泽同学同意后才会这么做,将他们从美术班开除希望能让他们有所悔过才好。
简单说明后,纪蓉就敲了敲黑板,“好了,不说那些,我们继续上课。”
没了那些自以为厉害的傻瓜时不时眼神威胁他或是找时间就想堵着他占占口头上的便宜,郝日天觉得空气都美好多了,该干嘛干嘛。
他会一直留在这里就是在等陶家人主动找上门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算算时间,陶家也快找来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画作展览的这一天。
作为有作品参与展览的新人,郝日天自然是被纪蓉带着的,不止如此,纪蓉还组织了班上的同学一起来绘画长廊这里来看展,让他们见识一下更多的优秀作品,激发他们的上进心。
这里的展区分了好几块,各种风格的作品都有,同等风格的就被放置在同一个展区,每张画都有署名,郝日天那幅是水墨画,自然就在水墨画的展区。
今天是展览第一天,能来这里的不是同行就是一些有头有脸,又对画作感兴趣的人,整体气氛很是祥和,祥和中却又带着点看不见的硝烟味。
“你们都不要乱跑,更不要随便对这些展览的画作上手,只要欣赏就好了,这些都不用我再多教你们了,万一损坏的话可是要按市值进行赔偿的。”纪蓉对带进来的学生们叮嘱道。
所有人都认真的点头表示明白。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去看看了,这里的优秀作品很多,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拍了拍手,纪蓉也无意拘着他们。
二十几个人哗的一下就散开了,郝日天也随大流走开了,他随便找了一处人少的展区,眼神在挂在墙上的那些画上略过,正如纪蓉所说,这些作品都各有优点,能挂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了它们的价值。
七弯八绕的好几个区绕下来,也挺累人的,郝日天走流程一样的在绘画长廊转了好一会儿,觉得挺无聊的,确定不会有人注意他后就先离开了。
他前脚刚离开绘画长廊,后脚就有一辆加长车停在了长廊门口,车里下来好几个人,个个看上去都很是不凡。
“霍爷,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