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非晚收拾妥当了,才起身悠闲地和西凉娴一起朝大宅走去。
不紧不慢进了萱晖堂,她扫了一眼。
果然余鸳鸯陪侍,红着眼圈站在小韩氏身旁,下面还有西凉嬿,想必是来向小韩氏与花如雪求助的。
不过今日的规模有点大。
不仅大房三房人都到齐,竟连西凉姝和桂宝泰也都在座。
满满一屋子人,却都阴沉着脸,俨然三堂会审。
四周下人们垂着头,屏气敛声。
上首的小韩氏虎着脸,见她姊妹二人进来,那冰冷的视线便一路死死地盯着,早已等得不耐烦。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连声音都似冒着寒气。
非晚打了个哆嗦,拿绢帕掩着咳嗽了几下。
“咳咳咳。”
小韩氏的脸裂开了。
“你、”
正要发怒,不料余鸳鸯急得拉着她手臂,低声下气地央告:“老太太,正事要紧。”
小韩氏换了换气,登时黑着脸训斥。
“不要得了个伯爵,一家子都成伯爵了,连奚贵妃都敢得罪起来。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呵一口气就能立刻叫你们的爵位化成水,你们俩都该学着南街,好好地捧着……”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有下人回禀:“老太太,太太,三老爷叫人递消息进来,吴侍郎的夫人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就连非晚也奇怪,这没头没脑地,怎的又冒出个吴侍郎?
“吴侍郎?”
小韩氏也是一头雾水,可视线刚落到花如雪,又很快调转头,换到对面客座。
桂宝泰皱了下眉头,突然眼前一亮:“是新晋升的工部侍郎。”
旋即含糊地解释:“原来的钱侍郎被降级了。”
说着,朝旁边的花如静觑了眼,花如静登时目光黯然,若有所失。
下人又紧跟着回禀:“三老爷请大姑爷前去招呼吴侍郎府上的爷们。”
桂宝泰登时腰杆一直,脸上扬起喜色来,连忙告退起身,大步而去。
他座旁的西凉姝登时由惊转喜,当下连问都不问小韩氏,便立刻起身:“母亲,快。”
说着,便春风满面地扶着花如雪,急急地前去迎候。
“吴侍郎夫人怎么来了?”
上首的小韩氏脸色微变,到底有些坐不住了,不禁露出一丝狐疑。
“难道是因为奚贵妃?”
花如静异想天开地说,又羡慕地朝余鸳鸯觑过去,瞳孔微缩,竟透出些许怯意来。
余鸳鸯面色一喜,有些不敢置信,目光亮了亮,心怀侥幸地朝门口张望。
小韩氏立刻郑重起来,抬头整理发髻衣饰:“快,快给我瞧瞧,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丫鬟们连忙奉承:“老太太威风沉重,就是老寿星本星了。”
小韩氏又叫人赶紧拾掇摆设,屋子里登时团团转起来,换花瓶的,吩咐下去换茶水的,又将穿戴寒素的丫鬟给赶下去,乱哄哄一阵。
而小韩氏换了一脸喜气洋洋,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模样,伸长了脖子等候着。
转眼只见软帘缓缓揭起,花如雪走在前头引路:“老太太,您快看是谁来了?难怪今儿清早,我听见喜鹊叫个不停呢。”
“吴夫人,您小心脚下。”
后面西凉姝双手小心搀扶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那吴夫人珠翠满头,华服在身,慢悠悠地走进来,气度非凡。
“老寿星好呀。”
吴夫人笑盈盈地,略欠了欠身。
她有诰命在身,不过是看小韩氏上了年纪,如此已是格外敬重了。
“贵客临门,我这小破屋蓬荜生辉啊。”
小韩氏从妾侍扶正,根本没有诰命,她激动地起身下榻,颤巍巍向吴夫人行礼,吴夫人待她行了半礼,连忙上前搀扶。
“这半礼是您老人家敬皇上的,我不敢不受。”
吴夫人笑得如春风和煦。
小韩氏立刻让座,礼让了半晌,最后在小韩氏执意之下,吴夫人坐在了上首。
花如雪便领着花如静几个上去见礼,余鸳鸯特意站在近身,花如雪站得拘谨,竟略有些羞涩,笑呵呵地向吴夫人介绍。
“吴夫人,这是我们南街的太太。”
余鸳鸯连忙上前深深行礼:“吴夫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但似乎太过紧张,脸笑得有些僵硬,身姿也很不自然。
“哦,你好呀。”
但奇怪的是吴夫人却并没有特别多看她一眼。
这下,就连喜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韩氏也愣了愣。
只见吴夫人的目光含笑看向下面:“老寿星,这几位是你家的姑娘们吧!”
小韩氏立刻又抖擞起来,连忙先将西凉媚唤过去:“媚儿,来,娇儿,你也来。”
“哎哟,真正是老寿星会调、教人,西凉家的姑娘名不虚传。这一个个都跟水葱儿似地,我真是夸不过来了。”
吴夫人牵着她们手儿,细细端详,含笑问了些话,每个人分送了两枚金戒指做见面礼。
可目光最后却落在非晚姊妹俩身上:“这二位是……”
非晚与西凉娴站在地下,一直没有被小韩氏叫到。
小韩氏这才淡淡地道:“你们俩也来见一见吴夫人。”
非晚跟着西凉娴上前,盈盈行礼。
西凉姝在旁边察言观色,见小韩氏没有介绍的意思,大约觉得不妥,于是笑道:“这是我家五妹妹和七妹妹。”
原本打算含糊支应过去,不料吴夫人抬眼,竟拉着她们的手细细地打量。
“我瞧这形容身段,难道就是嘉楚伯府的两位姑娘?”
她问的是小韩氏。
小韩氏忙欠身笑笑:“正是我那两个不才的孙女,让吴夫人您见笑了。她姊妹俩受了些风寒,还未好全。”
西凉姝连忙道:“五妹妹七妹妹,老太太已经派人替你们请医生去了,你们回去好生将养着,后面几日的请安也都免了吧。”
非晚与西凉娴正要告退,吴夫人却露出慈祥的目光,紧紧拉着她们不放,眼睛竟舍不得移开一般。
“哎哟哟,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了。怪道外头人人夸赞,今儿一瞧,只后悔我竟来得迟了。”
一语落下,满屋寂静。
竟似落针可闻。
不说小韩氏的脸抽住了,余鸳鸯被撇在一旁,这下就像脸被人突然重重霍了一巴掌似地,别提多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