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只言片语,眼眶却不争气的有了晶莹。她背过身稳住情绪,深呼一大口气,回转来道:“我叫顾宛宛,不是你们所说的长公主,大人和夫人莫不是跪错了人?”
杜寻尤其镇定,未得允许更没起身,叩首在地上诚心诚恳:“先皇身故那日,微臣见过您的真容,长公主不用再掩饰了。今日请您到府上,是有一要事相求,还请长公主答应!”
哦她怎么忘了,那日在秀灵殿上,谢怀康带着百官捉拿她,杜寻也在其中。
而回到京城重建漪春楼的时候,她便是顶着真容去找的杜寻。原来他那时就知道了。
难怪今日到府上杜寻看她的第一眼带着诧异,也解释的通亲自带路献殷勤了。
谢怀锦知道他要求什么。
“都起来吧。”她猜的没错,今日是一场鸿门宴。
杜寻和沐英纹丝未动,仿佛她不答应便绝对不会起来。谢怀锦叹气:“你知道敬则的死是我做的,对吗?”所以单单要求她。
“……是。”
在罪责书一出后,就猜到了五分。他像一个旁观者,远远看着群臣慌乱,远远看着赵安被砍头,只是没有想到,调查敬则死亡一案,竟落在他的头上。
谢怀锦亲自搀扶起沐英,语气温和:“夫人起来吧。我跟杜大人商议些事情。”
她扭头看着杜寻,似乎在寻求他的意见。杜寻点点头,沐英这才站起来再一次对着谢怀锦俯礼。
她真的很聪明,听出话里的意思,主动站在了院门口的位置,听不到他们说话。
谢怀锦内心有一点点震惊和意外,她以为万无一失,以为只有李湛看出来,原来并不是。
整理好心境,盯着杜寻头顶喃喃道:“你并不笨,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怕走错,殃及到我,是这样吗?”
一个京兆尹调查案子,不管是有头绪的还是没头绪的,都可以他一个人说了算。牢中那么多囚犯,随便找一个当替死鬼,亦或是将罪名甩到敬府其他人头上,再屈打成招,亦不是难事。
可他犹犹豫豫,纠结难定,没了主意。敬则是朝廷命官,皇上很看重此案,甚至以杜寻的官途前程杜府人的性命做抵押,查不出真相,弑九族!谢怀锦当然也知道这一层缘由,太过蹩脚的结果谢怀康是不会相信的。
“微臣知道赵安敬则皆是跟刘府走的极近之人,也知道您此次回来并没那么简单。所以,微臣不想胡乱而为乱了您的计划。”
“是吗?杜大人且说说,我有什么计划?”她冷笑着,让杜寻毛骨悚然,能轻而易举杀了两位官员而不留下痕迹,的确不好惹。
他不打算跟谢怀锦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谢怀康执掌玉玺以来,纵容刘氏一族祸乱,您看看这京城有多少人是他们的近臣?再看看京城以外的地方,皆以效忠刘氏一族为荣,如此下去,天下必将大乱!”
他是忠臣,但前提是,头顶上必须有一位英明的君主。
谢怀锦佯装不在乎:“谢怀康不是已经在暗中对付刘家了吗?你还怕什么?”
杜寻苦笑着摇头:“长公主您真的认为,刘家能轻而易举被根除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刘家的底盘到底有多稳,他们根本不清楚,区区赵安跟敬则几乎无关紧要,奈何不了刘家什么。
“杜大人认为该怎样呢?”谢怀锦不肯说出的那句话,在逼着杜寻说。
他头皮紧了紧,就算将来有砍头之罪也绝不后悔,将脸紧紧贴在地面上,忠心显而易见:“微臣以为,应当废帝,立新皇!”
废帝立新皇,是谢怀锦日日夜夜都想要做的事情。
可立谁?先皇仅仅留下她跟谢怀康两人,真有一天废了他,皇位能落在她手中吗?
不,她不想要皇位,她只想要父皇母后的死因大白于天下!还自己一个清白!
“你起来吧。敬则的事,我想想办法。”她答应了。
杜寻面上一喜:“多谢长公主!”
她道:“要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有一颗忠国的心。”
杜寻尤其感慨:“若非偶然出城视察,微臣也不会如此。京城内外,真的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长公主若是得空,也出去走一走吧。”
在京外待了整整两年,没人问她是如何过来的,世间疾苦,她比谁都清楚。
不知道他们谈论什么,沐英担心杜寻,不停看向这边。谢怀锦心里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初贿赂大人之时,为何不曾揭穿我?你选择了我,以后怕是过不上清净日子。”她啊,连自己都不是安稳的,却还有幸得到别人的帮助。
杜寻感慨几分,看向夫人所在的位置,温温的笑:“既已做了选择,何惧来日?微臣的夫人乃是塞北大将军沐罡之女,她赞同微臣的一切做法。”
跟他最亲近的人赞同,即使没有人支持也无所谓。
谢怀锦再次意外,塞北大将军沐罡,杀敌无数,胜仗更是无数,一直忠心耿耿守护边疆数十年,沐夫人居然是他的女儿?
“沐夫人身上有一种英气美,跟京城女子的婉约是不一样的。”
“杜寻,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受命于平庸之时,杜寻万分感激:“多谢长公主看重,微臣誓死守卫齐国!”
明明没有风吹来,谢怀锦却感到眼睛酸涩涩的,远处雨幕模糊,宛如她的眼眶。
父皇啊,你坚守江山的努力,有人看见了。
“我现在化名为顾宛宛,是漪春楼的老板,跟李湛有牵扯,跟刘疆有过节。如若有紧要事,我会派人找你……”
“微臣知道,微臣及夫人跟长公主并不相熟,还请公主放心!”
他知道谢怀锦想说什么,就像一开始谢怀锦知道他要求什么。
“好。”她忽然笑了,这一笑宛如云破月出,皎洁无暇。
有人并肩的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