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中途换了一辆车,去了旧公寓。
小区门口的牛奶吧依然开在那里亮着灯,楚陶然看了一眼,继续步履匆匆。
本就就是打算今晚来取的,但喝了酒,不方便开车了。
开门后随手打开玄关的灯,忽然想起了江依依的别墅,楚陶然压抑着思绪的混乱。
她吻得那样轻,却此时还在他的唇上滚烫着。
那本书,他并没有从这里带走。
既然往矣帮了他一下,聊表谢意,封面上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动上一动。
只是从未读过她的作品,手上唯一有的,便是这本瞿苒送的《红禁》。
楚陶然掀开书房桌椅上的防尘布,坐在了椅子上,翻开了这本书,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日子,连灯光都觉得亲切。
这里,似乎还有她的影子在。
首页上还是那两句拜伦的诗,楚陶然停了停,缓缓翻了过去。
“是个俗人,唯爱一醉。”
这是往矣玩笑般的一句自评,戏谑自嘲,玩世不恭。
楚陶然翻过后读完了一段,手指渐渐在书页上按紧了,许久都忘记了呼吸。
他往回翻看出版年份,五年前。
五年前,五年前的文笔,还没有大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楚陶然看着书封上的赤红细线,全身涌起了一阵失重感,怪不得,那般熟悉。
他听乔惜提过那句自评,往矣出道以来,只这一点,从未变过。
————
江依依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把自己的一生回顾了几十遍,每天吃邵思琪的,喝邵思琪的,莫名其妙地心安理得。
“你是不是有病,在楚陶然眼里,你就是一个出轨的,你往上凑什么?想看看他把不把自己当个男人?”
“是我没把自己当个人。”江依依穿着睡衣喝酸奶,“而且,我确实有病。”
“‘今非昔比’这个词听过没,你和楚陶然,这辈子都没可能了。”邵思琪坚定不移地把话往重了说。
“我知道。”江依依扔了酸奶盒子,没扔进垃圾桶里,撞在了茶几边沿上,她惫懒地甩甩手,仰躺在了沙发上。
邵思琪过去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那你那天晚上是在搞什么?闲着没事就写书赚钱啊,做和赚钱有关的事情,是多么快乐。”
“嗐,大概是我贼心不死,图谋不轨了。”江依依揉了揉肚子,“我就是难以拒绝他,你懂吧,我欠他太多了。”
邵思琪品了品江依依的逻辑,说了一句在理的话:“你俩,谁欠谁,早就说不清了。”
江依依点头称是,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
镇定效力到了饱和的时候,她就犯困了。
邵思琪收拾了茶几上麻辣香锅的外卖垃圾,把江依依的药又数了一遍,确保她没有私自加量。
门铃响了起来,江依依在睡意里翻了船,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是储筱望来了。
“还是快把这只懒猪领走吧,我解约后正忙着重新起步呢,可没工夫惯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邵思琪和储筱望打了一个招呼,就去厨房收拾了。
“江祖宗,我觉得你是一个天才。”储筱望跪坐在地板上,蹭到江依依靠在沙发边角的头前,仰慕道。
江依依费力挣开眼睛,在储筱望炙热的眼睛里,看到了人民币的闪光。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病人。”
“我的小祖宗,现在风评最好的就是楚先生,而他真的答应给你画封面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你吗!楚先生第一次给人画封面诶,你知道这是何等的荣耀吗!他是……获奖无数,享有国内外声誉的知名画家啊!和他合作过的人,不是业内大佬就是艺术巨擘,天呐,小祖宗,你真成我祖宗了……”
江依依撑着手臂坐直了一点,说了两个字:“什么?”
“现在柏岛一片震惊,那些骂你顶风作案的人都闭嘴了,说不定还背地里悔恨当初没帮楚先生说话呢!”
“我开玩笑的,封面我自己设计不也挺好看的吗?”
储筱望捧着脸,意犹未尽地赞叹:“还是你眼清目明,一下就知道楚先生是被诬陷的,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江依依沉着脸盯着储筱望。
储筱望渐渐笑不出来了,舔了舔嘴唇,迟疑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要他画封面。”
“你疯了。”储筱望站了起来。
“筱望,就说我配不上吧,找个得体不伤人的理由,把他婉拒。”
“那可是楚陶然啊!他给你画封面你还不要,那你要什么!多好的机会啊,有他的加持,你的新书,必然是一番轰动,而且不仅仅是在文学圈,出版圈,更是连画家圈也打入了!话题量,宣传效果……”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真的不配,人家是真艺术,我就是个贩卖文字以糊口的。”
江依依好几天没打过电话,情绪稳定后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想打给汤小柏。她问储筱望:“汤社长回来了吗?”
她要亲自和汤小柏说,不为难储筱望,虽然也已经为难过她多次了。
储筱望瘫坐在地板上,使劲揉了揉蘑菇头,把眼镜摘了下来:“你发完微博后,汤社长就在往回赶了。”
江依依有些愧疚,如此这般,她再损及柏岛,也太糟蹋汤小柏的心血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画?”江依依暂时丢开了手机。
“说读过你的很多作品,很欣赏。”
“哪些作品?”
“提了一部《红禁》。”
江依依自认为那本处女作,是她写得最烂的,但也是经历过初次的遗憾,之后的每一部作品都在逐步上升,个人文风也愈加成熟老练。
她实在不认为那部讲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爱情小故事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当年确实卖得不错,但她自己从不愿回头再看一遍。
女主是一个盲人,而男主是一个画家。
她反复修改了多次,把悲剧结尾变成喜剧结尾,又把喜剧结尾改成悲剧结尾,最后还是定了喜剧的结尾。
但她就此不喜欢那个故事了,喜剧会让人觉得幸福,而悲剧,会让人深刻。
甚至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