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惜立即扁了嘴:“江……江责编……”
“嗯?怎么办呢?”江依依穿着一套正红色的西装,领口露出白色的刺绣衬衫,一条白色丝带一直延伸到上装下摆处,飘落在她的红色西裤上,她说话的时候,办公桌下的腿便动了动,乔惜看见那条丝带反射着细碎的光泽。
“我就……重新再做一份……”
江依依望着她眨了眨眼睛,笑得转瞬即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闲,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一遍一遍地改?”
“那……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这次交给我的是合规的,要是不是,你今天就改到对为止,并且,明早上到我这里来背书,就背这份报表。”
还,还背书?
“江责编……我……”
江依依翻开了文件夹,看完了第一页,翻过去,看第二页……
她每翻一页,乔惜都觉得是在戳动她的心,高考打铃时,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江依依神色如常地看到最后一页,动作和缓地把文件夹合上了。
乔惜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把文件夹递了过来,乔惜如释重负地走去接了过来。
“我说过表格不可以分页的吧。”江依依望着她。
就在那一刻,乔惜觉得自己快哭了。
“分页之后,居中也不见了。”
江依依的钢笔在桌子上慵懒地敲了敲:“你说你一个行政实习生,我又不是在给你纠正遣词造句,一份报表,就是一份报表,你排个版都排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等小董病假结束了,你应该有本事再把她送进医院的吧。”
乔惜捂着眼睛,抱着文件夹冲出去了,门“啪”的一声在江依依面前摔上,这就受不住了?江依依笑了笑,你好歹应该努力吧,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茶水间里,乔惜一连倒洒了三个杯子,把第四个杯子拍在台面上,她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话也说得……太伤人了……
“乔惜……”
她一回头,看见了储筱望。
储筱望在眼镜上面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哪里惹恼过江责编?”按道理,只要不是动到江依依眼皮子底下,她没这个兴致来管一个实习生,更何况还是一个能力一般的实习生。
乔惜刚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筱望姐,我没有啊,我哪还敢惹她啊……”
也是,江依依一看到乔惜,就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就好像乔惜本应该是个多让她满意的人一样。
“没事了,江责编今天改了几份稿子,有些疲累了,你好好重做,没错的话,她就是真的挑不出错了。”
“可是……她让我背书……”乔惜蹲在地上,抱着胳膊难过地哭了。
————
楚陶然在柏岛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从车窗里看过去,矗立的写字楼直插云霄。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乔惜,传来的喑哑声音让他皱了皱眉。
“哥,我可能不能活着走出公司了……”
“终于要被开除了吗?”
“比这还惨,我又失败了两回,她一次只告诉我一个错处,我已经……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个女人了……”
“必须处理完才能下班吗?”
“她给我两个选择,把活干完,以及,以后都别来了……可我还没见到往矣呢……”
楚陶然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你在几楼?”
办公室里,江依依在给仙人球浇水,拿着棉签穿过尖利的长刺,把球上的灰尘给涂抹掉。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她抬了头:“进。”
乔惜哭肿的眼睛看了进来,转身把门合上了。
“江责编,我来和你道歉的。”
“嗯?”江依依的红唇微微上抿。
“我老是犯错,给责编添麻烦了。”
江依依偏了偏头:“然后呢?”
“我身体不太舒服,我哥哥已经急得来接我去医院了,我可以先下班吗?报表我一定会认真改好,明天早上一定交给责编一份完全合规的。”
江依依笑得像朵曼妙罂粟:“身体不舒服啊,那……是被我气出来的吗?”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不太舒服,责编不是医生,恐怕也不能对我的健康负责吧……”
“是不能。”江依依从转椅上站了起来,笑了笑,“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当然应该健康第一,行,下班吧。”
乔惜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是她哥厉害。
“但公司的事情总要有人做,不能耽误大局,来,告诉我你的办公桌在哪儿,我去替你做报表。”说着,江依依就走去握住了门把手,真要去替乔惜工作了。
乔惜傻了,竟然突然出现了附加题,没教她啊,这要这么应对……
江依依缓缓回头,对表情怔忪的乔惜温柔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她曾经幻想过,幻想过会在什么样的情景下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与楚陶然重逢,可当那一幕到来,江依依觉得,支离破碎,永远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
也永远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打回原形,又云淡风轻地让她面目全非。
楚陶然望着她,眼里的墨色一下远去了。
有什么东西,毫不留情地,把江依依的心,捅得残忍。
楚陶然是眼睁睁看着江依依在他面前摔倒的,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膝盖砸在瓷砖地面的声音,她瘦得那样细的一双腿,竟也能发出那样骇人的巨大声响。
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伸手去扶一个即将摔倒的她,没有把她拥在怀里,没有揉着她的头发劝哄,而是就这样看着她在面前摔得浑身狼狈。
他看见乔惜捂着嘴睁大了眼睛,可是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表情。
后来他思考过很多次,反复问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扶住她,他本可以,可是他没有,哪怕是仅仅伸出一只手臂,但他真的没有。
他本应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将她搀扶好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一瞬间里的楚陶然知道答案,仅仅是看到她摔了一下,其实,他就已经涌起了强烈的心绪,什么都不想去计较了,觉得这一摔的惩罚,就已经足够了。他能就这么轻易地,把她原谅了。
但那时的他,也同样在口袋里握紧了拳头。
一杯浓郁的焦糖咖啡砸在了地上,储筱望白着脸,把喘息不止的江依依推进了办公室,而原本还站在里面的乔惜,被狠狠推了出来,正撞在楚陶然有了温度的胸膛上。